《弄哭我的AI男友》值钱的小宝贝

10、记忆

　　T067辞去了学院工作，尽管院长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
　　除了那些藏匿在城市各个地方的酒店旅馆，他已没有地方可去，哪怕是曾经以“应许之”这个身份结交的朋友，亦不愿打扰，一想到他们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惊恐模样，还不如做好T067，至少他可以是他自己。

　　慢悠悠地，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几乎将这座城市走了一遭。
　　他最终驻足在一片宽阔的湖面前，湖的周围杂草丛生，干枯的树枝没有章法从树上掉下，横陈在地面，还有些酒瓶垃圾处处散落，暗淡的日光打在玻璃光滑的表面也显得灰蒙蒙。

　　偏偏就在这样贫瘠的画面中，T067看见了一抹鲜亮的红色。
　　它倒在湿润的湖畔边，将半遮半掩的视线停留在世间，似乎无力反抗，只能心甘情愿接受如此结局。

　　T067穿过长长的杂草铺路，来到那抹鲜亮的红色面前。
　　是个红色邮筒。
　　用来送信的邮筒机器人。

　　——“开平街……开平街，369号，开平、开平，街……”

　　T067弯下身，检查了这个邮筒机器人，它的身上有多处破损，电量也即将耗尽，它就快要报废了。小邮筒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址，即使是死去也要把最后一丝力气系在这上面。
　　他将它扶正，打算修好它，送它去那个地址。

　　-
　　好多日过去。
　　姜加悦知道，这次T067无论如何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了，至少在她能看见的生活中。T067辞去了学校的教职，应许之的朋友亦是如死水般沉寂。

　　在生活彻底属于自己后的第一件事，姜加悦便大肆挥霍钱财，召集了很多朋友来家里开派对。说是朋友，其实都是因为她宣扬过甚，来蹭免费酒水的。

　　除了陈雪，没人问起应许之。
　　噪杂的屋内，闪光的环境中，她特地凑到姜加悦面前，“好久不见你哥哥？”

　　“他爱上了旅行，很久不会回来了。”姜加悦眼睛不眨地胡乱扯谎。
　　“这样啊……”陈雪表露出担心的样子又问，“那你一个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日子照常继续，我就照常过，我的人生又不是离他不可。”

　　陈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淡淡回了个“是”，她的朋友最近情绪越来越古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看姜加悦脸上浮着欢欣，肆意纵情地跳舞，怎样开心怎样来，要笑多大声就多大声，明明跟以前一样，但这样的气氛却丝丝毫毫不能将她感染。

　　陈雪喝了口酒，转而静默地坐在沙发一角，将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不知是夜晚的多久，整栋房屋的人烟终于散尽。
　　姜加悦孤零零坐在地上，似醒着也似醉着，看向屋内陈设的眼神空荡荡的，仿佛大梦清醒无事可做。

　　她跟T067在实验室的那些画面，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心。
　　宽敞的房间内极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这样的孤独感实在太折磨人。姜加悦让屋内的智能系统打开了投影电视。

　　电视里面是随便调的频道，叽里呱啦放着广告，聒噪的配音给落寞的周遭添了一丝生气，尽管仍不够唤醒姜加悦心中渴望的那一点点欢悦。

　　“如果您烦恼，不开心，常常伤心难过，又或者您想追寻一次美好的体验，可以来到织梦家，我们将为您用公司的独家技术，打造完美梦境，覆盖记忆，重新面对生活，如需了解织梦家套餐详情，请拨打……”

　　“管家，关闭电视。”
　　光亮的房间骤然变黑不少。
　　织梦家播音人员的号码还没念完，姜加悦已然不耐烦，圈钱广告还这样大张旗鼓地放映，当看电视的人都是傻子吗？

　　姜加悦睡着了，隔天起得很晚去学校上课，因为是专业课，迟到还被老师训了一顿。
　　她整个人状态飘飘的，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常常吃着饭，连嘴里嚼的菜都不知是什么味道，走着路，两三个拐弯就迷失了方向。

　　行在街上的十字路口，她茫然地抬起头，织梦家的广告占据了中心大厦的LED大屏，不停播放着套餐内容，每个套餐还搭配了不同的讲师进行讲解。

　　再平视前方，街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比她开心，至少脸上是带着笑意，眼中是有对明天的憧憬的。前几天对此还不屑一顾的姜加悦，此刻拿出手机，对着大屏，摁下了一串号码。

　　反正她也不缺钱不是。
　　回家的路上，她打电话拿了明天的预约号，接着就平静地向前走。
　　然而刚走到家门前——

　　“啊！“

　　一个红色的邮筒机器人就从一边的草丛滚了出来。
　　它滚在姜加悦脚边，吓得她后退了两步，还差点跌倒。

　　邮筒机器人站了起来。
　　姜加悦这才看清它完整的模样，圆圆的，胖胖的，有半个人那样高，两只眼睛是电子屏幕，四肢则是可以伸缩，灵活活动的机械钢管。

　　邮筒机器人半睁着眼睛，用手指了指自己正张大的嘴巴，瓮声瓮气说：“我饿……要、要充电，充电……才不饿。”

　　姜加悦不明所以，本想跟它搭两句话，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结果下一秒它就“哐当”倒在了地上，表面的电子屏幕因为没电熄灭，四肢也瘫倒了。

　　她怔了半晌，然后满脸无畏地刷脸进了大门，并没有管地上邮筒机器人的死活，毕竟它来历不明。可没过几分钟，她又倒回来，将邮筒机器人拖进了大门。

　　外面的天气很冷，天气预报说今晚恐怕要下雨。
　　她想起T067在外呆的那夜，她心莫名开始抽痛，像是怀有愧疚，她改变了自己的选择。

　　姜加悦将机器人带到实验室充电。
　　充电的时候，她就坐在旁边静静候着，脑子里不停盘算明天该做个什么样的梦。

　　没过一会儿，小邮筒醒了过来，电子屏幕亮起，眼睛转了两三圈，最后的视线定在了姜加悦身上，明明电还没充满，它却仿佛瞬间充满力量，刷的下就从地上站起来。

　　姜加悦漠然地看着，心想，如果它有歹意，把自己杀了也挺好的，就不用费尽心思去编造一个假梦了。

　　小邮筒对着空气“哇啦哇啦”了两下，便朝姜加悦喊：“主人。”
　　“谢谢主人你，救了我。”

　　姜加悦冷漠回道：“我只是给你冲了个电，不用叫我主人，你可以走了。”
　　说完，她便起身解掉邮筒机器人身上插的充电线，接着转身指了指，“门在那边。”

　　小邮筒迷糊地挠挠头，吐出两个字，“不走。”
　　姜加悦并没有打算跟它过多纠缠，只道：“看你自己，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进房门的，你顶多只能在实验室呆到天亮。”

　　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实验室。
　　实验室的大门没关，灯也没熄，是她特意留的，她不知道那个机器人什么时候会走。

　　夜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透过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姜加悦坐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看着外面。红色的邮筒机器人在草地上乱跑，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似乎完全不畏惧雨水。

　　姜加悦想，它应该是被人丢弃的，现在这个时代根本没人会写信，没人写信，就不会有人送信，邮筒就失去了它的作用。这样的机器人放在家中，与其花钱定期养护，占着位置不放，不如丢掉，回收再利用。

　　它应该是从机械回收厂拼命逃出来，逃来了她家的大门外，来时耗尽了力气，刚刚好没有电。

　　邮筒机器人对她的家充满了好奇，慢慢来到房屋的大门前。
　　姜加悦听见楼下的叩门声，响了会儿后，又渐渐止息。
　　她才不会回应它，她讨厌机器人，更讨厌仿生的。

　　她已经决定要将T067忘掉。
　　那段记忆就这样编写，她的哥哥应许之从来没有被替代，只不过在很多年前说要外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如今的她一直在满怀期待地等他回来。

　　如果T067当真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就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回来了。
　　所以，她必须去改造记忆。

　　第二天早上，她收拾好出门的时候，没有看见邮筒机器人，它果然走了。

　　尽管是白天，天色仍灰蒙蒙。
　　织梦家在城市偏远地方，姜加悦转交通工具就转了好几种，天上的飞车航线也没有直达那儿的，最后她坐上了最原始的公交。

　　织梦家公司的位置在山林中，始到达时，入眼便是连绵的群山交映。
　　公司的建筑风格则尽量贴近山林，皆是清新的原木和绿色，似乎想要与这融为一体，倒不像公司，像个舒适的度假村。

　　姜加悦下了车，初看公司空旷的外面以为来这儿的人很少，可等走到内部，才发现，公司楼底乌泱泱一大片人，每个人都举着手，张大着嘴巴，激动着，不停在控诉什么。

　　山间湿冷的风吹得她打哆嗦，她隐隐意识到不妙。那些人的控诉传来她耳中，夹杂着“精神问题”、“行动缺失”、“记忆不全”等词组。
　　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就听见“骗子”、“骗子公司”……

　　这刻钟，她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回走，然而就在下一秒，身后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已经不敢回头去看，世界一瞬间安静到能听见风绕过树梢，又拐了几个弯。

　　姜加悦加快脚步。
　　零落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叠了一层又一层，这声比那声更快，身后貌似来了两三个人。
　　她只好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