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昏》文霂

3、第 3 章

　　他是幼年时的一面之缘，让我再也不能忘却的的身影。
　　本以为他会随着那段悲伤的经历一同消逝在我的人生中，但开学典礼上蓦然闪过的眼神却让我们的生命再次交集。
　　我是个有些孤高的孩子，与其说孤高，不如说是自卑的挡箭牌。这世间从来没有谁能让我多留意两分，洛长骛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我会在课间换教室的间隙瞥一眼他路过的身影，会在图书馆攒动的人头中悄悄寻觅，会假装不经意掠过眼神，只为了在脑海中刻下一笔梦中的残影。
　　但也仅此而已。
　　可就在三天前，他自杀了，在我的面前。不，应该是说，今天他会自杀。
　　我该怎么救他。
　　我轻轻将身子前探，洛长骛的半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他还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白色板鞋一晃一晃。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我下意识的将身子向后缩了缩，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声音是从洛长骛那里传出来的。
　　我必须先声明平时并没有偷听人说话的习惯，但此刻却鬼使神差的，我悄悄起身，放轻步子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男声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好的老师，但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嗯。”
　　“……嗯。”
　　断断续续的话语被风吹到我的耳边，我不由得蹙起眉，一方面是因为说话声实在太小，一方面是因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术。
　　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了。我一时心急便向前走了两步，不料一脚踢到正前方的箱子上，一时间，纸箱上的废纸飘荡着，纷纷扬扬。
　　少年的身子微微晃动，我自知露馅，不禁懊恼的偏了下头，索性心一横，大摇大摆地从纸箱后面走出来。
　　其间我目不斜视，直到在洛长骛的身旁站定，我故作镇定地向一旁看去，眼前的一幕却不禁让我呆住了。
　　白皙的皮肤上，几颗晶莹在阳光下闪烁，浅浅的尾印歪七扭八，鬓间的黑发被揉乱了，随意的耷拉在耳边。
　　洛长骛感受到我的存在，却不看我，双手仍搭在栏杆上，直勾勾的盯着围墙外的一处。
　　我尴尬的转过头，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搭在栏杆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对话的话题，又不禁为刚才冲动走出来的行为悔恨不已。
　　时间悄悄地流逝，眼见日薄西山，终于我忍受不住这骇人的沉默，轻咳了两句，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听你打电话的。”
　　好一会儿没人出声，我也不敢再轻易望向那破碎的面容，只静静等待着，终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嗯。”
　　虽然是简短的一句话，我却暗自欣喜，偷偷瞥了一眼身侧，洛长骛的头抬着，眺望着远处的残阳，血色在他眸中绽开，有些浑浊，是黑红的泥沼。
　　“你说时间倒退了，对吗？”
　　忽然的发问让我有些懵圈，舌头打结了好一会儿我才支支吾吾道，“昂，对。”
　　洛长骛低下了头，嘴角轻轻上扬，伴随一声浅笑，一颗泪洒落，在灰色的地上晕成一朵小花。
　　“我活着，不好，我死了，才好。”
　　我一愣，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背后却隐隐有些发凉。
　　这思忖着应该说些什么，洛长骛忽然望向我，脸上绽放出有些悲凉的微笑，“明梓同学。”
　　“啊？”我下意识的应了他的话，仍处于发懵的状态。
　　“劳驾你，能不能帮我把那边的书包拿过来。”
　　看着洛长骛轻柔的笑，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小跑两步，向着他手指的方向。
　　可到了那角落，我却没有发现书包的影子，正当我歪着头寻找着，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坏了。
　　我的耳边一阵轰鸣，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脚步便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栏杆旁空荡荡，哪还有什么少年。
　　我站在离栏杆两三米远的位置，双脚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剧烈地呼吸似乎要将我撕裂开，楼下的喧闹又将我强行扯回现实的世界。
　　终于，我向前迈步。
　　一滩红色，上面是白色的身影，只虚晃了一下我便缩回了脑袋，那情形过于触目惊心，又与曾经的一幕如此相似。
　　天边朦朦胧胧，我听着世界的喧嚣，浑浑噩噩的转身，黄色的“regret”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明晃晃的格外扎眼。我机械的迈着步子，朝着铁门的方向走去。
　　手搭上门把，轻轻一扯，那铁门竟动了。我木然向后拉，黑暗的楼道又一次展现在我的眼前。
　　现在哪有心情思考那么多，僵硬的穿越过浓重的黑色，我来到第一层，粉红色的晚霞再一次晕染在天边，春风依旧萦绕着我的脚踝，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人在意刚刚又一个人从楼上跳了下来，也是，这冰冷的世界不应该早就适应了生死。
　　我穿越在匆忙的人群中，漫无目的的迈着步子，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偏过头，眉头却猛地皱起。
　　洛长骛。
　　我回过身喊他的名字，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仍急急的走着，我快走两步跟上他，却在尽头停住了。
　　他又一次走向了天台。
　　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弥漫，最终我咬咬牙，再一次跑进了楼道。
　　又是一口气跑到了楼顶，那扇铁门又一次展示在我的面前，我喘着粗气，却并没有急于拉开那扇大门。
　　如果刚刚真的是洛长骛，那么就说明他没有死，那么也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他从楼上跳下但是幸存了下来，我猛地摇头快速否定了这个荒谬的猜想。
　　第二，刚刚那个是真的洛长骛，而且是四月十八日的洛长骛。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有胆量继续想下去。
　　刚刚的情形和曾经发生过的一模一样，周围人都很冷漠，不该是看到有人坠楼的样子，所以如果我现在打开这扇门，我应该会回到四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十五，洛长骛应该就站在栏杆旁。
　　也就是说，我陷入了时间倒流的循环。
　　我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向着门把伸出颤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