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尤鱼丝

5、第五章

　　越夏背靠着一株粗壮的大树，右手紧紧按着小腹，等待那每天按时光顾的剧痛过去。
　　就像按照时刻表行驶的火车，每天分毫不差的从身上碾过。
　　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已经熟悉了那种痛楚，却每次还都痛的鲜明如初。当真是生不如死。
　　但对越夏来说，这些还不够。还不够痛到麻木，还不够痛到让他忘记那另一种深入骨髓的心灵之痛。

　　不知过了多久，因疼痛而变得模糊的视觉，听觉逐渐恢复。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冰凉凉的贴在身上。
　　红色的太阳突然间迸射出万道金光。
　　越夏疲惫的抬手，遮住眼睛，耳边听到草丛中一阵窸窣声。

　　“应该是这边吧？”莫桑纠结的看着眼前分岔的山路。
　　准准坐在一边，撅着嘴巴，翻着白眼。“我累了，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那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找越夏。”莫桑说着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准准旁边，拿好水壶准备原路返回。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准准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找到越夏就回来找你。放心，绝对不会把你丢在这儿的。”莫桑给她一个安心的手势，转身要走。
　　“我不答应！”准准扑上来树袋熊一般抱住莫桑。
　　“你干嘛？”莫桑吓了一跳。“放开放开！”
　　“不放不放就不放！”准准摇头像拨浪鼓。“那个人一看就是坏人，我不许你去找他！”
　　“别乱说，越夏才不是坏人。”莫桑皱了皱眉。“你昨天和今天吃的东西还都是越夏做的呢。”
　　准准脸一黑，刚要耍赖，远处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嘶哑刺耳的嚎哭声。

　　先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长帆。足有五六米长，高高的飘荡在长杆顶上。
　　打帆的人一身麻衣，面无表情的走在第一个。
　　紧随他身后的，是四个同样身着麻衣的壮汉，嚎哭声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再后面，有两个女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挥洒纸钱。
　　敲锣打鼓的仪仗队走在最后。
　　这支队伍越走越近。

　　莫桑和准准傻乎乎的站在路中间，呆呆看着。两人的脚都像被什么钉在路面上一般。
　　“快躲开。”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一只手拉住莫桑扯向路边。
　　莫桑条件反射的拽住准准，一起躲到路边一块大石头后面。
　　“越夏！”看清拉住自己的人，莫桑惊喜的叫出来。“太好了！我正要去找……唔……”
　　微凉的手掌捂住了莫桑的嘴巴，一股电流顺着肌肤接触的位置迅速流遍全身。

　　敲锣打鼓的声音很快到了近前，似乎就擦着耳边过去，震得人心头一麻一麻的。
　　准准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一片被风送过来的纸钱落到莫桑身上，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纸钱是普通外圆内方的样式，但上面画的图案却是个狰狞可怖的面孔。真难以想象这到底是用来慰藉亡灵，还是震慑亡灵的。

　　奇怪的队伍远去了，直到敲锣打鼓声都听不见，三人才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
　　“真倒霉，一大早就碰上送葬队伍！”准准狠狠踩了两脚地上的纸钱。
　　“准准，不要对死者不敬。”莫桑拉住她。
　　“哼！”准准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个人不得善终，他的亲人都不敬他，我干吗要敬他？”
　　“你怎么知道？”莫桑奇怪的问。
　　“白痴，看纸钱就知道啦！”准准白了一眼莫桑。“而且你刚刚有看到棺材吗？”
　　莫桑摇摇头。
　　“那是因为死人的尸体已经被烧掉了。”看莫桑一副震撼的摸样，准准得意洋洋。“看你这么傻傻的，我再告诉你一点，普通的送葬是唢呐在前面。像这种只有锣鼓，是用来驱邪的。”
　　“好厉害。”莫桑佩服的看着准准。“准准，原来你懂这么多！要是开哥开嫂见到你，一定会特别高兴！”
　　准准眉飞色舞，一转眼看到越夏，马上又变了脸色。“切，我才不想见到不认识的人呢！”
　　莫桑不在意的一笑，走到越夏身边：“越夏，你没事吧？”
　　“他当然没事，有事怎么能这么快追上我们？”准准翻了个白眼抢着答道。
　　“准准！越夏刚刚又帮了我们，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我又没叫他帮我。再说冲了送葬队伍顶多挨一顿骂而已嘛，有什么了不起！”
　　……
　　越夏看着山路上的纸钱，轻轻咬住下唇。
　　一阵风吹过，纸钱翻滚起来，上面狰狞的面孔在翻动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更显阴森。
　　越夏不由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