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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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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旁出现了一哑巴少年,还是只鬼魂,与我相伴数年,我爱上了这不知名的鬼魂。
他身居于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身形样貌,却独独能感受到他炙热浓烈的情绪,像是他身处烈火焚烧处余火蔓延至我,这种感觉让我知道,我回不回头他都在。
初见时他就站在窗边,离我一丈远,那时我做了个噩梦从梦中惊醒,起身想喊人点个火烛,却猛然被窗边的他吓了一跳,我瞠目结舌一时忘了喊人。
我至今还记得我那时痴傻的模样,结结巴巴的问了他一句[你是来杀我的吗?]
黑暗中他像是也愣住了,久久未动,直到见他轻摇了下头,我才松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我久居别院,常年无人问津,自以为对他人无利益之需所以他一摇头我便信了他。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人的呢?是在夜风顺着窗棂缝吹弗进来,他发丝衣袂丝毫未动。那时我居然庆幸他不是人,毕竟女子别院出现男子可是会令人诟病,甚至驱逐,我本就是养女不受重视,一旦出现污点无人会为我求情,我的下场便是又一次无家可归。
我原本是程将军府的嫡女,如今是丞相府的养女名义上的二小姐,这两府主人为结拜兄弟,在我家背负叛贼之名惨遭抄家灭门之时,丞相府保下了我,我心存感激于是主动请缨身居别院不再出门,数年来丫鬟花草为伴,丫鬟自知主仆有别也不曾与我多言,我渐渐地便不爱说话。
大抵是太过孤寂,看着窗边似少年郎般的黑影生出了许些期盼。时光太过无聊,睡觉不如看他,我望着他身影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也放在我身上。
我茫然细看可久久看不清他的身形样貌,才在静默中开口:[你能离我近些吗?我看不清你。]
我不知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只看到黑暗中那到隐隐约约的身影猛地晃动了一瞬,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我不明,见他没有上前的想法便要下榻欲要借着月光去看他。
月光浅淡发白,我走了一步未曾看到他,只因他穿墙后退而出站在了窗棂外,我才知他是不愿的,便不再逼迫。我坐屋内,他站窗外,两两相望相对无言,可无声却胜有声。
时光冉冉流逝,一年又一年,可从我知道他存在的那一刻起,他就离我一丈远,他不惧光却从不肯去到光下让我细看他的面貌,就算这样,我也话痨似的向他吐露从出生到如今的一切,哪怕他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我也觉得有了个独一人知晓的陪伴。
别院静默,丫鬟走路无声,蝉鸣声本为我无聊寂寞之时听趣的爱好,可今年树上的蝉不知为何被除的如此干净,一点声响都没有,我又一次将我的事迹讲到了结尾,借着月光望着别无声响的柳树,想着是从头再来一遍还是先喝口水。
夜深人静弯月浅光,我低眉看向凉掉的茶水,却见一双比月色还白的手将茶水拂到一旁,掌心拢着一只圆乎乎的蝉,扇动着翅膀‘吱吱’叫个不停。
屋内未曾点亮烛火,他背对着月光,我却依然看清了他,他生的极好,明眸皓齿像是风光霁月的少年将军,就是有些过于白,他瞳眸里满腹柔情直直望向了我,我却恍如身处废墟般的悲凉。
我心中莫名伤感,手指发颤地伸出手去往他的掌心,掌心冰凉并没有像想象中顺着指尖传过来,而是我的手指穿过了他的掌心握住了那只蝉。我瞪大眼睛见他匆匆收回手,退一步便离了我好远。
那只蝉在我掌心止不住的跳动,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我颇感熟悉。
当晚我便做了个长长的梦,我成了一国公主,却是眼盲之人,所见之处一片漆黑,手里握着不知名的物种,也‘吱吱’叫个不停,我手被一双温润的手掌握住,他促使我小心去抚摸手中之物。
我上方传来一阵模糊又清晰的笑意,开口的声音明朗清脆,带着少年独有的肆意,[怎么样?摸出来是什么了吗?]
画面转的很快,那双手依旧握着我,可情况似乎不乐观,握着我的手越发紧,我听到身侧像是有什么东西再往下流,滴答滴答,仅此两下,很快有吞咽声,随后带着不清晰的苦笑声,我听到了那少年的声音,不是明朗清脆,是含糊低沉像是嘴里含了什么。
我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因为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在梦里不停的说着:[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回应我的只是那双握着我的手逐渐收紧,后来,从温润变冰凉,从紧握到无力松开。
我猛然从梦中惊坐起,慌张地四处寻找那道鬼魂,下一瞬他却出现在我床前,我像是如获新生的松了口气。
我看得见,我身边也有人陪。
清晨天刚亮,淡蓝色的光映进来,我余光瞥见他藏在身后的长剑,哪来的剑?鬼魂什么都能碰,为何我不能?
我没有多问那剑从何而来,只是问了句我想看的,[你,会舞剑?]
他像是也知道我的想法,眉眼弯弯笑着点头,是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郎,我随着他的示意出了门。
好像从昨天起他不再只是远远看着我笑,反而与我有了近距离的相处,也不再躲在阴暗里让我看不清。
我开始对他有了好奇,想深挖他的过去,可又怕触及他的伤痕,至此不再与我相见。
那天他在院中舞剑,剑风带动着院中的蔷薇花在空中舞动,整个人洒脱如清风朗月,舞了很久很久,我却怎么也看不腻。
一连几天我都收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早上的青黄蚂蚱,中午的蜻蜓,晚上的萤火虫,还收到了一只白玉风铎,我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但我挂在了门上,风吹铃响,人来铃亦响。
铃响了。
稀客丞相踏入房门,他疑惑地看了眼风铎,只是笑着指了下,[你屋子确实需要多点动静,挺好。]
随着丞相进来的,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红箱子,风铎响声不断,红箱子落地也无法掩盖。
丞相府大小姐宋织染红着眼抹泪跟着后面进来,不舍的看着那些红箱子,不过她不舍的应该不是箱子。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院子可能真的不会静默了,可我的胸口一阵阵发闷,我并不开怀。
我下意识去看角落里的身影,他不笑了,也不看我了,同样看着那红箱子,悲凉落寞的低着头,我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三年时光我都不曾知道他叫什么,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寄人篱下服从安排是我的命运。
我定亲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主角不知道。聘成,主角才知道。
我蹲下摸着那红箱子,脑海里忽然冒出梦里那个少年的声音,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公主,我定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的迎你入门,让你成为全都城最风光的殿下,我做殿下身前驸马,做你的眼睛。]
红箱子边洇了小块深色,抬手在眼睛处一抹,我哭了,哭的不知缘由。
丞相却当我喜极而泣,笑着拍了拍我肩膀,风铎再响。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满地的红箱子,以及不肯走的宋织染,角落里的他,还有茫然的我。
看宋织染的模样,我便知道下聘之人是何人了,青方院的书生梁杞,宋织染的心上人。
宋织染怒瞪着我,但气势不足,全靠音量提高,喊道:[你你你,不许嫁!]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撒泼,她嘴里嘀咕着梁杞不喜欢我,他不会娶我的。
我深知女子处于深宅大院的艰难,婚嫁之事皆由父母做主,丞相府看中声名地位,梁杞一没名二没位,断不可能与宋织染相配,但梁杞不娶宋织染便一天闹个不完,随便娶一个,以宋织染的身份地位依旧可以嫁给梁杞,让梁杞妻子退位,她做正妻。
而我不一样,同为丞相府女儿,哪怕是养女,一家女不可嫁一男,这是这个朝代的规定,为了宋织染我就是必嫁不可。
而且梁杞不能拒绝,高官低嫁女,你若拒绝,日后仕途便不用想了。宋织染完完全全知道父母的想法,所以她只能来我这哭闹却不敢去梁杞那让他为难。
宋织染哭够了,可怜巴巴的缩在我面前,[程安姐,你能不嫁吗?]
我不能,我身后无所依靠,我若想活只能顺着丞相的意思,我十分平静的看着她,像是真的在询问她的意思,[你想我死吗?]
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但凡丞相一不高兴,不收我做养女了,将我扫地出门,不出一盏茶我必死,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没了庇护,百姓的吐沫都能将我掩埋,更何况我受丞相刀下救命之恩,理应偿还。
宋织染走了,默默擦干眼泪没留下一句话的走了。
我坐在那直到入夜也一动没动,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沾了沾水,在红箱子上滑动。
[你不能不嫁,对吗?]
我没有回他这句话,反而抬头看他,他低着头依旧在看那红箱子,[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从什么时候你就在的?]
[一直都在。]他声音发轻,轻的几乎要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