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倾城》梨花初落

10、凄风苦雨入寒窗

　　七月的清晨，繁华而葱翠的山道之中。

　　身着囚衣的我镣锁加身，混迹于一干二三十人的囚犯队伍里，一路在押解官差的呼喝里小心翼翼地北行。

　　愈往北上，愈是秋凉近。夏末眷恋的摊开着柔嫩掌心，涂满寂寞。我失神聆听过芳草及鸟儿的低语，那么的孤独彷徨，如我一样……

　　“原地休息一下！”领头的衙役见，一行人行至了一处山脚下，远处又有水声传来，便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大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张开干裂的嘴唇，哀声恳求，“赏老头子去喝口水吧，我实在渴的厉害，撑不住了呀。”

　　闻言，我担心地像老者望去。这些欺软怕硬的狗奴才差官们一般只在一天投诉时统一给囚犯吃饭喝水的机会，如今，老者…….

　　果然！

　　“你个老东西！”一个就要前去寻水的衙役转身，气势汹汹地向老者走来，“娘的，渴了是吧，我这就成全你个老不死的……”

　　骂骂咧咧着，狗衙役拖起老者就要往树林中不远处的潭水走。

　　押解途中，犯人意外死亡，是没有人会追究这个责任的。甚至，听他们议论说，许多犯人的仇家，还会贿赂押解差官，将犯人在路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

　　上路三天了，可能是因为距京城还比较近，衙役们并未怎样为难我们。而今，老者怕是凶多吉少……

　　“站住呀！”

　　在我就要拼死也要阻拦之前，一声脆生生的怒斥自队伍后方发出。

　　我诧异回首，只见，一个面貌清秀，神色楚楚可怜若一只小白兔的年轻女囚自队伍之中“噌”地站起身来。

　　她颤抖着身子，哆哆嗦嗦说着没甚气势的话，但神色之间莫名地坚持，“你们眼里还有王法么！？不要欺人太甚….呃…坏人会有恶报的呀！”

　　“吆喝，妹子好胆色啊，莫不是以前也是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今儿个，爷就让你明白，什么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兄弟们把那个小妞的衣服给我撕了！”

　　“老大英明呀，兄弟们眼馋这妞的细皮嫩肉好些天了，一直盼着尝鲜呢，嘿嘿…..”

　　七八个衙役哄笑着向出头的那个姑娘围去……

　　老者急的趴在地上不住喊着住手，哀求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放那个姑娘一马，却被凶狠的衙役头子连踹了两脚，吐出血来。

　　我脑筋急转，想着救人之法，无果。但眼见，几双龌龊的大手已开始撕扯声嘶力竭呼着救的姑娘的衣服，我急红了眼睛，不顾一切地就要拔地站起，“住……”

　　一之手猛地自我身后拽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我惊讶回头，是她！

　　这个年轻的女囚不是原本在我身边的那个大婶。两天前，我早晨醒来，身边的大婶已换成了这个一脸蓬头堕面，但明显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囚。

　　当时我还以为是大婶与她换了位置，后来却发现，队伍里再也找不到了大婶的身影。倒是这个看不清原本面容但神色冷冽傲慢的女囚却一直跟在我身旁，再也没有离开过。

　　“傻子！”她在我耳边低斥。

　　眼见周围的人都默然任由那个柔弱小姑娘被几个饿狼似的男人抓扯地香肩半露而无动于衷，我奋力挣扎出她的钳制，红着眼睛大吼，“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的同时，那群被我搅了好事的畜生也停下了动作，连同衣衫不整眼泪汪汪的小白兔姑娘一起向我看来……

　　“呃……我……官爷，那个姑娘碰不得的呀，她是京城勾栏里的红牌来着，因为奈咯，身子不干净，将一身污秽病气传染给了都城里有头有脸的王公子弟，才被发配北地受苦。你……你自己跟官爷说，我说的对吧？”

　　我一本正经地询问向眼泪汪汪地小姑娘。

　　小白兔姑娘一脸诚挚，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再点头，只是一张小脸红地快要滴血了…….

　　“操！ 真他妈倒霉！”

　　几个大男人立马甩开拉扯着姑娘身子的爪子，一脸嫌恶，仿佛踩到大便了表情，将信将疑间也没了兴致，骂骂咧咧地寻水洗漱去了。

　　“嗤……”身后的怪娃又是一声冷笑，却带着那么点如释重负和欣慰的意思。我后头，冲她得意地一挑眉，回身……

　　“哇呀呀……”

　　我拍着胸口猛地向后爬了一步左右。什么东东呀，两只红肿肿地兔子眼睛猛地与毫无防备转身的我来了个贴面式地大眼瞪小眼！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呀，我是想来谢谢你的，谢谢你救了我，呜……”小兔子蹲在地上，抬起脏兮兮的袖口蹭蹭眼泪鼻涕布满的小脸，霎时，又化身成了一只小花猫…..

　　这是谁家走失的娃呀！怎么这么可爱( ⊙o⊙)哇！

　　我横着挪到白兔姑娘身边，瞅着她红彤彤苹果似的双颊，忍不住手痒痒，一把捏了上去，“欸，你叫什么呀？”我学着她软软咬着尾音，笑看着她。

　　“小慈。恩公可以叫我小慈。我叫恩慈。”小兔似的圆圆大眼睛还是泪水汪汪地。

　　谁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的奇怪女囚听见这个名字，美眸内闪过一丝亮光。

　　“嗯，小慈，我叫孙奕醒，别恩公恩公的啦，”我笑得眼睛弯弯，由衷喜欢这个露珠般透明澄澈的女孩子，“叫我奕醒或是醒醒都可以。”

　　小女孩也扯开一个甜甜的笑来，傻兮兮地透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可爱与心疼。

　　“那个啥….”我转过身来，乐呵呵地冲身后散发着冷洌女侠气质的人道，“刚才谢谢你哈。”要不是她那一拉，我也不会灵光一现，编造出那个理由来了。不管怎样，她那时的举动，都是为我好的。

　　“我不叫‘那个啥’，叫我墨。水墨之墨”对方翻个白眼，冷冷哼道。

　　寂寞的旅途，因为我添了一只小慈和冷冷的女侠一名常伴左右而空前热闹起来。

　　自打我被小慈无意发现性别为母之后，这家伙就由一只整日战战兢兢的小兔转变成了一只与我寸步不离的粘人小狗…..谁家养出来的娃啊这是！

　　墨女侠却是经常冷冷不发一言地待在距我们二人不远处，神态无奈，颇似坚守职责，放养看护着俩只宠物狗……咳咳，另一只貌似好像大概可能就是我。

　　神奇的三人行，流转在其间的淡淡和谐，却是谁都倍加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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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醒，醒醒，醒醒，起床了呀。”小猫呜咽似的叫声在大清早的时候，准时在我耳边响起。

　　呜，无视她！谁让这家伙昨晚缠着我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害我晚睡……

　　窗边伫立着的墨女侠，利落地窝好发髻，闻言径直向床上卷成蚕蛹状的我走来，一把捏上我不太挺拔的小鼻子不撒手。

　　“呜！”我被迫张开嘴呼吸，睁开惺忪睡眼，坐了起来，闷声呜咽，“墨，我恨你……”

　　墨女侠翻了翻白眼，“出息！”扭身掀帘出去打水洗漱去了。

　　我拥着被子还是瑟瑟发抖，一把抱住身旁被窝里软软的身子，“小慈~~”

　　“撒娇是没用哒，快起来干活滴嘎活！”软软的小身子刺溜钻出了我的怀抱，学着我平日里调戏她的语气坏坏地道。

　　我努力睁睁快要合上的眼皮，望着茅草屋外初露微光的天色，哀嚎一声，“左小墨！裴小慈！你们休想再让我晚上给你们讲床头故事！！！”

　　转眼，我们三人相携相扶平安到达极北寒地已经四五天了。到达此处时，由于守卫官员只要人数，我悄悄恢复了女儿身。如若不然，则要被分派去做那修筑边疆城防的苦差。而非如今的劈柴做饭洗衣等的闲杂事物了。虽说苦了点，但还可以应付得来。

　　迅速起身穿衣，将自己所有的御寒衣物都裹在身上还是冷的够呛。掀开厚厚的毡帘，外面纷飞的鹅毛大雪呼地冲进了屋里。

　　对着三天两头造访的鬼天气早已见怪不怪，我招呼梳妆打扮好，裹得毛毛熊一样笨拙的小慈一起携手向灶房奔去。

　　身后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转瞬便被大雪覆盖住了，回望间我抿嘴一笑。上天待我还是不薄的是不是？总算不是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地面对这一桌一椅一床的茅草屋和这无边无际的茫茫雪原。总算……

　　顶着满头满脑的白雪跑进温暖的灶房，我与小慈同时舒服地叹了口气。墨早已为我们温了热气腾腾的水供我们洗脸漱口……

　　脸上花里胡哨，到处是灰的的小慈童鞋再一次竖起耳朵，沮丧道，“你们听呀，好像是叶大小姐来了呀。”

　　“怕什么！”我切着菜，撇撇嘴，“夜叉敢再来，就….关门，放墨墨呗！”

　　“啪！”

　　墨墨童鞋由我身后飘过，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疼得我眼泪花花。

　　未几。

　　门“嘭”地一声被人踹了开来，一袭蓝色窈窕的身影率先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吴妈，你老糊涂了不成，怎么什么人都敢往灶房里安排？万一这守边官兵被居心叵测之人下毒谋害，你担当得起么！？”

　　驻地下将军叶成之女叶金钗一袭蓝绒袍子，肩上裹着珍品雪貂皮，一脸的骄横，在三五下人的簇拥下，俨然一副公主架势。

　　当初收了我一点贿赂，才将我们三人安排在此的吴妈一脸惶恐，点头哈腰地赔笑道，“小姐说的是，看我老糊涂了不是！老奴这就安排她们去外面做工去！”

　　“你怎么能公报私仇呀，”小花猫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瞪着纯洁无辜的眼珠子辩解道，“我们不就是害你被老将军骂了几句么，怎么就成居心叵测之人了啊！？”

　　叶金钗的父亲叶成倒是个体恤下人公正廉明的好将军，小慈有一次无意中撞见叶大小姐又在发大小姐脾气，命十来个侍女跪在冰天雪地中不准起来，眼见侍女中有人已经冻晕过去，在这样下去怕会出人命，小慈跑到叶将军那将老将军请了来才使事情得到了善了。

　　谁知，小慈的举动早被叶金钗的眼线看见，事后，这位不知悔改的大小姐就三番五次前来灶房找茬。由于我与墨对小慈的袒护，自然也成了她打击报复的目标。

　　“呵呵，”叶大小姐冷笑两声，“你去证明啊，去玉龙雪山上找雪莲来孝敬我爹爹表忠心啊，三天之内，拿不出雪莲来，你们就等着去雪地里挖冰吧！”

　　话音未落，叶大小姐转身，边往外走边吩咐，“给她们三天的假，找不回雪莲，便从灶房里撵出去！”

　　“是，小姐。”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小慈气的原地跳脚，“她怎么能这样啊！她怎么能这样啊！”

　　唉！不知道是谁家教养出来的可怜小白兔，急了的时候只会原地蹦蹦，别说咬人了，连骂人都不会……

　　“哼，官大一级压死人，本来世界上就没有公平正义可言，权利才是王道。”墨停下手上的活儿，擦了擦手。

　　“这家伙这次是来真格的了，雪下的这么大，出去不要说找雪莲了，半天就冻死了。墨你有受着伤，绝不可以出去冒险。小慈身体太弱，还是我去吧。”我斟酌再三开口道。

　　从在流放队伍里开始，我便发现，墨左胸受着很重的伤，差一点就小命不保。如今在这极寒之地，伤口愈合得慢，一直未曾大的好转。

　　墨：“不成！”

　　小慈：“不行的呀！”

　　……..

　　此地的雪，来的时候总是乘风驭云，劲舞飞旋。那张力十足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样子，总在寒冷的冬天，笼罩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上，天地之间一片银白。

　　我与小慈最终劝服了墨，两人裹得跟熊一样，背了三天的干粮出了门，直奔不远处的玉龙雪山而来。

　　墨似乎对这儿颇为熟悉，为我和小慈画了一幅详尽的寻莲图，若那里真的有雪莲的话，我们只要花费约一天多的时间就能找到雪莲回去。

　　迎着漫天飞雪，片片如刀刃一样打在我们裸露在外的脸上，我们朝着玉龙雪山半山腰的断崖艰难行进。

　　走了大半日，双腿如灌铅一样，再也抬不起来时，身旁的小慈猛地一阵大呼小叫。

　　“醒醒，醒醒你快看！”

　　我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断壁悬崖之上，朵朵雪莲迎风绽蕊，似洛神之凌波，爱冰花之绚彩，娉婷玉立，霜姿胜于芳雅；苍茫无际，冰魂赠其远白。她们如同雪海中的仙子一般美得摄魂夺魄。

　　好不容易平息了激动地心情，我们望着断崖下的万丈深渊又开始发愁，妈妈呀，采摘最近的雪莲也要把大半个身子探出山崖，很危险的啊！

　　望着小兔子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我咬咬牙，自己总么也算以往学校里登山小队的成员，不就危险一点么，怕啥！

　　挽挽袖子，我系好墨提前为我们准备好的麻绳，一头栓死在山崖旁的一块巨石上，一面小心翼翼地循着落脚点攀了下去。

　　小兔子大气都不敢喘地趴在崖边望着我，我慢慢找到了平衡点，一面小心地采摘着最近的雪莲，一面出声安慰她，也聊以□□。

　　“好了，好了呀，”小慈已接住我抛上去的三朵小雪莲，急忙出声阻止我继续往下采摘更大雪莲的意图，“醒醒你快上来吧！”

　　我思量着，那三多作为交差使用足矣，但…….

　　“等我下去帮墨采一点，她的伤老不见好，回去给她熬粥补补身子。”我笑着回答。

　　脚尖试探着在下方一块凸起的冰石上落脚，我斜探了身子，努力伸长手臂像左方的一朵硕大的雪莲一寸寸靠近……三寸….两寸…一寸…够到了！

　　“醒醒！！！”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惊惶无措到极点的大叫。

　　小慈“噌”地扑向被冰刃磨断的绳子，却还是晚了一步！

　　我只觉得绳子骤然一松，整个人就要往下坠去，幸而小慈提醒得及时，我双手紧扣崖壁上的凸起，整个人勉强挂在了稍稍有些坡度的崖壁上。

　　小慈急忙往下爬，想要救我上去，被我喝止住了。

　　“小慈，”我勉强不看下面的万丈深渊，心平气和地道，“你别白费力气，到时我们谁都活不了。这里距我们的军营不甚远，你马上回去找人来，快去！”

　　小慈呜咽着左右为难，一方面死都不想抛下我，另一方面也明白我的方法是最有希望使我获救的。

　　“醒醒，呜……你别怕，我很快就带人来救你！你一定要坚持，否则，我也不要活了，呜……”

　　“嗯！”我勉强笑着答应，“路上小心一点！”

　　小慈走后，我终于明白了何谓度日如年的滋味。随着雪花一层层打在身上，寒风呼啸着割裂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我愈来愈感到吃力。

　　腿与扣着石壁的手酸得打着哆嗦，时间却像静止了一般。

　　猛然，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传入了我耳中，我脑海里“嗡”的一声，瞪大眼睛缓缓低头……左脚下那块凸起的冰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