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雾观水

32、林无尘

　　吴均身死，阵法也逐渐瓦解，随着结界的消融，神山苍茫的雪色重新出现在眼前。

　　众人经历大惊大喜的巨变，此时冷静下来，才发现身体格外孱弱，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本就被阵法吸食了大半精血，修为大减，加之不周山之阙魔气汹涌，不多时，便昏昏沉沉地倒地不起。

　　于是众仙门只能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吴玉衡，还有他座下那条可吞天噬日的毁蛇。

　　“郎盟主，我们需尽快离开此地，此时大家灵力衰竭，在魔气侵扰之下，恐有性命之忧。”

　　而来众人没注意还好，一细看竟发现毁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身冒着黑气，所有的鳞片泛着暗光，缓缓涌动。

　　一旁的郎玉衡眉头紧锁，似乎对眼前的突变并不知情。

　　众人不觉心头一沉，早间便听闻毁蛇叛主，此时毁蛇的异象不由让众人后退了半分。

　　“它——”

　　不知谁惊呼了一声，毁蛇暗沉的巨眸瞬间变尖，如利剑般照见了众人脸上的惊慌。

　　见此，周边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毁蛇周身的黑气翻涌，越来越浓，直至把身旁的郎玉衡也吞了进去。

　　“郎少主？”

　　周边人瞬间小声喊住了郎玉衡，而他不退反进，站到了毁蛇面前，掌心阖住它的眉心，毁蛇瞬间乖顺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眉头却蹙成山峰，好似藏着隐忍的痛苦。

　　“怎么了？”

　　徐右吾扶着林无霜，眼见他的眸子越发飘忽，赶忙把人搂到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刚想起身，便被对方扣住了手。

　　林无霜闭着眸，嘴角轻扯起一丝笑，“浑水摸鱼干坏事……”

　　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徐右吾并未理会他的调侃，仍是担心地反握住对方的手，“还好吗？”

　　闻言，林无霜倏地睁开眼睛，好似漾起的星河，缓缓道，“毁蛇体内亡灵众多，金休逸也不能完全控制——吃了吴均的魔气，此时的毁蛇实力更强，只会更难控制。”

　　徐右吾并未告诉众人，看着一旁翻涌的黑气，简述道，“现在只能等他消化魔气了。”

　　“在此期间，诸位不如原地打坐，保全灵力。”

　　在他的建议下，众人只能待在原地，聚堆抱团。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周边的黑雾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让众人一惊。

　　只见毁蛇身上的鳞片早已蜕去，呈现一种暗灰色，而地面却落了一地的黑鳞。

　　郎玉衡上前，捡起地面上的鳞片，竟是一条长长的蛇皮。

　　毁蛇蜕皮了——看着身体柔软且光亮的毁蛇，众人第一次产生了毁蛇又软又糯的错觉。

　　然而片刻后，众人脸色微凝，神色悄悄变幻起来。

　　“传闻中毁蛇千年蜕皮一次，蜕皮后修为会削减一半，但其蜕下的蛇皮却有着起死人而肉白骨的奇效。”

　　不知谁的一句话，在人群之中掀起千层浪，如此灵宝在前，加之毁蛇蜕皮后十分虚弱，能有几人不心动。

　　然而众人眼红归眼红，此时一同被困在神山尚未脱险，纵使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只能咬着牙叮嘱郎玉衡“好生保管”。

　　郎玉衡靠近毁蛇，低头寻找着蛇蜕，虽然毁蛇身形庞大如山，但其蜕下的蛇皮大多无用，只有心口处的护心鳞才能有奇效。

　　此时，一行黑白道袍的人横穿出来，拦住了郎玉衡。

　　见是归一门的人，郎玉衡双眸一眯，语气却似不屑，“怎么，想要报仇？”

　　归一门的人却并未动手，只是开口道。

　　“我们来乃是为了众仙门，不要被人当了驴使。”
　　“大家一同抗衡吴均，吴均落败，才使得毁蛇可以吞食吴均的魔气蜕皮，为何此时只有你一人独享了着好处？”
　　“既然大家一起打退了吴均，理应一同平分蛇蜕。”

　　一人一句话瞬间逆转了局势，虽然众仙门瞧不起归一门这种叛主的行为，但他们的话确实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

　　大家一同抗衡魔君，才有了蛇蜕，不应只供郎氏独享，理应平分。

　　众人虽没有附和归一门的话，却不自觉地围起了毁蛇，同时看向一旁的徐右吾和林无霜，这两人的身份他们不清楚，但能到达神山，又与吴均交手的绝非等闲之辈。

　　眼前局势陡然紧张起来，此刻众人没有动手并不是顾念郎氏的救命之恩，而是在等候灵力恢复。

　　与此同时，归一门的人上前，“这两位仙人乃是真正的破除恶阵之人，又是对入魔后的吴均破而除之，蛇蜕的划分，这二位仙人理应占大头。”

　　语毕，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向这边。

　　对于这个起死回生的蛇蜕，徐右吾并没有什么兴趣，来此本就是还郎玉衡赠送逢春的恩情，只是此时众人的倒戈倒是让他刷新了对归一门的印象了，比他想象的还有无耻。

　　想要分而划之，利益最大化。

　　倒是有点东西。

　　见无人理会，那人拱起的手僵在原地，只能自己给台阶下，“既然二位仙人无意，还请而位仙人在旁——”

　　“谁说我们无意了——”

　　还未出口的话瞬间被打断，这声音有些熟悉，那人忽的抬头，迅速认了出来。

　　能随吴均来此的，都是内门的精英子弟，对于这个常年跟在沈危霄身后的“尾巴”自然有点印象，只是此人迫害同门在先，又私自出逃，早已上了归一门的通缉榜。

　　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高低之势立变。

　　“徐右吾——”

　　归一门众人脸色骤变，如此想要拉拢他们的预谋不仅难以成功，夺取蛇蜕还会多一层阻力。

　　徐右吾看着怀里的人，知道林无霜已是强弩之末，并不打算让他出手，只是他也不能让周边的人轻易地围剿郎玉衡，此时的做法不过为了搅混水，拖延时间让毁蛇早点恢复。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一道陌生又遥远的声音如箭飞驶而来。

　　“终于等到你了——”

　　这句话落下，众人还未寻到声音的源头，一道黑影便出现在毁蛇面前，精准地找到了蛇蜕。

　　来人面目冷白，像凝着晶莹的霜雪，但眉目却很深沉，似乌木浮雪，而身上的衣物不见本来的形样，只不过身上的黑雾隐隐浮起，晕染开了一片蓬松的黑色。

　　这人来得太突然，一瞬间两拨人马都没反应过来。

　　“你是——”

　　“是你大爷。”

　　来人眉眼沉静，说话却不客气。

　　并未给周边人多余的眼色，他自顾自地把蛇蜕收入怀中，片刻后又愣在原地，双目发直，嘴角却诡异地勾起一抹笑意。

　　“怎么，想抓我？”

　　他的话音刚落，周边响起“嘶嘶”的声音，以他为中心冰雪开始快速消融，露出黝黑的地面。

　　众人不知眼前形势，但直觉离得越远越好，慌忙跑离了那处。

　　冰雪消融成一个十仗宽的圆形后止住，黝黑的地面上浮起一层古老的符文，符文片刻后升至半空，飞速运转形成一个环，把人困在原地。

　　见此，周边人早有了心里阴影，哪里还管得上蛇蜕，一溜烟的消失在视野尽头，仓皇的脚步让地面的轻微的颤动起来。

　　徐右吾并未离开，试图看清跳跃的符文。

　　“破魔、净心、缚力……”

　　还未认全，符文顺间变成实体的黑线，形成牢笼把人困住。

　　这人的身份虽不明，但浑身的魔气却触动了神山的封印。

　　他眉头一皱，疑虑骤起，吴均身上也有魔气，若宽泛一点，毁蛇也在此处，为何都未触动这个法阵。

　　这个法阵似乎专门为这人准备，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被困住的人却并未挣扎，浑身的气息瞬间收拢，竟安然地坐了下来。

　　然而那人却并未安生，开始朝着周边喊道，“苏文狸——你就准备躲在这不出来了吗？”

　　一语毕，周围空茫芒的无人回应，只有一声声风声似的回音。

　　那人见此，沉静的眉目瞬间狰狞起来，似枯折的残荷。

　　“你若不出来，我便平了这山——”

　　他的头微转，阴冷的目光剜过一旁的几人，“再把他们剁成肉泥，用他们的血灌你的神像，用他们的肉作你的贡品……”

　　看样子这人似乎和他的先人有仇，还是深仇大恨，徐右吾作为即将要被剁成肉酱的那人，打断了他，“等等，你问过当事人的意见没？”

　　许是一直无人回应自己，这回他看向了徐右吾，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你知道他在哪？”

　　徐右吾不答反问，“你是谁？”

　　那人的嘴角抽动片刻，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出声，但语速极快，一溜烟就没声了。

　　“林无尘。”

　　姓林，还有这名字，他下意识地看了林无霜一眼，发现他正盯着那人不动。

　　徐右吾愣在原地，似乎才反应过来，当时在无忧之地的环境中，沈棋隐要飞吟找个两个小孩中，一个是林无霜，另一个便是林无尘。

　　眼前这人是林无霜的亲弟弟，他认出了对方，但林无尘没有，其中的变故他不敢多问，一瞬间两人一同沉默起来，不知作何反应。

　　见徐右吾并未立刻回应，林无尘刚升起的耐心转瞬消失，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低眉敛目，冷声道，“苏文狸在哪？”

　　俗话说人死缘断，更何况眼前人身份特殊，他便坦诚道，“他死了。”

　　林无尘双目高耸，不自觉地抓住了面前的笼缝，符文如刀瞬间灼开他的皮肤，“你再说一遍！”

　　“真的死了。”

　　怕他不信，徐右吾只能拿出怀里最后一张太卜辞书，“这是遗物。”

　　“你也给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