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游记》贫穷让我沉默

9、九.旅者与护身符

　　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应该是清晨的样子，那时第一缕阳光刚刚落下，芙兰达找到了我，说问我喜欢什么款式的护身符。

　　既然你要独自远行，而我不能跟在你的身边，那就用护身符作为这漫长旅途里的一点慰藉吧。芙兰达这样说着，大概比量了一下我的身形。

　　你这副模样真让我怀疑你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芙兰达的手掌很温暖，它绕过我的腰间往胸口攀附。我想也许是摸到了身上的骨头吧，那之后我的确经常会忘记进食。

　　不说这个，我还没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从芙兰达的手里拿到护身符，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我尝试开玩笑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她的眼眶更加红了。

　　不，别哭，英勇的芙兰达，冷静的芙兰达，你的眼泪不该为我而流，它们属于那些生灵草木，不属于我。

　　她最终还是皱了皱鼻子，没有哭出声，拿手去锤我的肩膀：“什么嘛，你这样子搞的我突然笑了下，怪晦气的。”

　　好，这样才是我所认识的芙兰达。见她的情绪还算稳定，我放下了心，蹲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想着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款式的东西。

　　护身符的种类载体有很多，例如金石，神像，物品，纸造，编织，这些都是常见的类型。

　　在合适的条件下，选择一个符合自己情况的载体做成护身符，据说会对护身符的拥有者有着莫大的好处。

　　既然如此，那芙兰达给我手工编一个丝织的吧。我张开手掌做了一个手势，我要最厚重的棕色，最明艳的绿色，还有最隐秘的黑色，和最深邃的蓝色。

　　你要用这四种丝线编织出护身符大致的模样，而护身符中空的内里则要我们两个人各自装进去一个东西。

　　听到我这近乎无礼的要求，芙兰达哀嚎道：“天呐，这么多要求，精灵的命也是命，你要不干脆直接走吧。”

　　但她的语气很轻快，一点都没有愤怒的样子，是在开玩笑呢。

　　那我可不管这些，答应了就要做到，好好努力吧，骑士小姐。

　　我扮了个鬼脸，拿出东西往她身上丢，芙兰达哼了一声，抓住我抛来的物件，然后一弯腰，一起身，从河里逮了条鱼就朝我丢过去。

　　为了不浪费粮食，我抓住芙兰达丢上来的鱼。这家伙六百年了都学不会一个刮鱼鳞，让我严重怀疑她有没有认真的学习过厨艺。

　　唉，总之来都来了，今天中午的午饭就用鱼做主菜好了。

　　鱼的处理方法有很多种，有趁鱼新鲜去鳞炖煮的，也有整条鱼插上树枝放在火架上面烤到两面金黄的，一些喜欢吃生食的人还会在鱼活着的时候用锋利的小刀割下鱼的肉，把它们蘸进各色的酱汁里面润色食用。

　　我相信芙兰达不会喜欢最后一种方法，对精灵来说，为了生存而杀生是可取的，因为生命需要延续，保证自己不会饿死是最基本的要求。

　　故而为了自己的存在得以延续，与对手公平竞争直到其中一方成为对方的盘中餐，这样的行为是被精灵们所认同的事情。

　　但为了享乐而虐杀生灵，把它们残忍杀死使其不得安宁，这样的行为就会遭到自然的唾弃，做出如此恶行的存在也会因此在死后进入不了先祖神明的神国。

　　用刀的钝面抵在鱼头下面一点的位置，把鱼头斩下结束对方的生命，尖头鱼的脑壳不大，伸出来的脖子却比其他鱼长，那儿肉质细嫩可口，无论怎么做都好吃。

　　抵住，然后用力，一片片透明的鱼鳞在力的作用下顺着刀背流淌到地上。掌握技巧之后去除鱼鳞是一个又快又放松的活计，我把鳞片刮完了，沉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在我做饭的时候，芙兰达蹲在地上寻找附近可以拿来织线的染料，我有点好奇她要找什么颜色的染料了，想来是一贯符合精灵胃口的淡雅色系吧。

　　我最终还是没能知道她找到了何种染料，又有什么颜色，因为很快鱼烤熟了，闻到香味的芙兰达像只灵巧的猫那样迅捷地跑到这来，然后探出短刀割下了一片鱼肉。

　　“咦——好腥啊！”她吐出嘴里的鱼肉，又在空中把这团鱼糜接了回来，满脸死相的咽下了它，“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吃你烤的鱼了。”

　　光顾着去鳞片，忘记放血除腥了。绽放在舌尖的鱼腥味让我难受的想吐，但最终我没有吐出来，而是和芙兰达一起吃掉了这些食物。

　　我已经夺去鱼的生命，难道还要因为自己的厨艺不精把它们的躯壳也给掷到地下，使它们死后也无法找到往生的路吗？

　　好吧，或许曾经的我会这样做，但在成为旅者，与同伴们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我见证了生命的伟大之处，就不再怀有这样的想法了。

　　向芙兰达提出我那严苛的要求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

　　她的行踪向来隐秘而不可探查，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和他人见面，即使是最擅长寻找踪迹的林克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按理来说，作为她的同伴，与她相处了这么多年的我应该早早通过某些异样了解到芙兰达的状态，并及时疏解她的心情才对。

　　可是很不巧的，我恰恰因为还没有从即将分别的伤感里彻底走出来，导致自己根本没有发现原来我已经不太和她呆在一块了。

　　我们碰面的次数一下子变得屈指可数，以至于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我或者她才能互相看见彼此，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什么隔阂，我们还像之前那样依偎在一起，偶尔针对对方的厨艺进行恶毒的点评。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到了第九天的上午，今天午饭时我没有碰见她，也没能和她在一起吃饭。

　　我饿着肚子，怀着焦急的心情一直等待到漫天星辰发出耀眼的光芒。

　　夜深了，整片森林都被黑夜彻底笼罩，只在夜晚出现，对环境要求格外严苛的星虫们首尾相接，形成一片美丽的空中河流。直到这个时候，满身泥点的芙兰达才从森林的深处姗姗来迟。

　　天知道她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原本白皙的脸蛋上居然挂着两个再明显不过的黑眼圈！

　　重新架起火堆，我把烤熟了的粉豆剥掉皮放在简易泥盘上：“回来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算了，这个时间就连喜欢夜间出行的茄蝎都看不到影子，你就别想着吃肉了。”

　　那些小家伙们味道很好，但没什么肉，等明天早上起来我再去抓羊。我说，肥嫩的森林羊，肉吃起来有点浆果的味道，烤熟了更有特殊的清香味，拿这个做早饭你肯定喜欢吃。

　　芙兰达只是拿过粉豆狠狠啃了一大口，接着猛地咳嗽：“咳咳…！”

　　“抱歉！吃的太急了吧，用不用喝点水？”我从地上爬起来，拿出腰间别着的水囊想给她喝一口顺顺气。

　　芙兰达推开我的手，把嘴一抹，眼神锐利：“我说啊……”

　　你还有多久的时间？你还能陪在我身边多久？

　　那双集齐这个世界上最璀璨生机的绿眼睛，在问话的时候就这样平静而又哀伤地注视着我。

　　沉默，空气仿佛凝固成一个团块，叫人拼命的张开嘴喘气才能吸进去那么一点空气。

　　“……只有现在。”我听见了织丝者的怒吼。

　　抓住她！杀死她！

　　背弃真实的罪人！！

　　永恒时间的逆反者！！！

　　带着懊悔与这个世界告别吧！！！

　　它们说，群星无眠之夜，就是我的葬身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