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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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皇后将嘴边正欲介绍的话吞进肚子里，一脸诧异反问道：“三公主，你知晓这人？”
听到询问，常吟意识到不对，不过赵宣易这三个字确实令自己失了神，吃惊之余竟然脱口而出心中所想，眼下的一切并不如前世那般自由，此等情绪漏洞之后切莫再为人察觉。
“听父皇提起过，北州州考第二，但法纪类试题答得滴水不漏，甚至中州状元都无法与其相比，此人不是留在北州监察司了吗，娘娘要让他来教授我什么？”常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惊讶，但崔朝云好似还是察觉了端倪，不过她并不在意，便顺着常吟的话头继续开口。
“如你所说，按照资历，赵宣易不如那几位中州大儒，于成为老师这件事情上也并不有经验，我请他想教你的是历法民生，赵宣易任职北州，切实处理着北州底层民生问题，通律法，更善人心。”
崔朝云捧起桌上的茶杯，将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他比你大不了几岁，我知道你难免不服于他，但比起中州那些抱着法典迂腐固执的老臣，还是这样办实事有才华的年轻人才合适当你的老师”
常吟点了点头，平静了心绪道：“娘娘一番苦心怀宁心领，三位先生均是娘娘斟酌过后方才挑选，可怀宁之前冷眼相待娘娘，娘娘又为何笃定怀宁会接受娘娘好意。”
“因为我是大姚的皇后，陛下痴迷仙道，不理朝政，我就要担下教育儿女之责，百姓以皇室为天，可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皇室得百姓供养，自当造福万民，忧天下人之忧，乐天下人之乐。你挂念母亲之死，废寝忘食想要寻个真相，便一定不是那只会躲在繁华金玉背后的懒散公主，既如此，不如将路为你铺好，但怎样走下去皆取决于你”
“三公主，我知晓你不甘愿做金丝笼子里可以被人随意逗弄的雀儿，那就自己去努力变强，当能够被自己认可的时候，我也会承认你的强大，到时候，纹样之事定当知无不言”
坐在回琳琅殿的轿子上，常吟还没从这些莫名其妙信任的话语中缓过来一二，原主记忆里对崔皇后的描写少之又少，和常吟也近乎没有交集，而今日这番话恳切又在理，虽说崔皇后是崔源之女，中州最有名的贵女，但言辞间格局之大，觉悟上也似乎超脱旁人很多。
就像前世的月小将军一手月家枪为身后北州而挥一样，崔皇后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挂念着天下万千子民，常吟明白自己首要目的是不让人觉察的恢复武力，再将自己少时没有认真读过的书全部补回来，得到崔皇后的肯定不仅能得到箭头纹章的线索，更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去查前世阿爷之死的真相。
且其实崔皇后不仅为自己找了老师，也将调查的线索送到了自己手里。
赵宣易，前世与阿姐月沫禾交往甚密的北州监察司司监，北州所有案件都得过他之手，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的从四品监察副使，便已经能入了崔皇后的眼睛，被择取成为公主的律法老师。
前世阿姐掌北州军政，赵宣易为阿姐负责北州内发生的大小案件，那时阿姐常常前往赵宣易的宅子共商政事，一去就得半夜才归，月如歌10岁那年，赵宣易凭空失踪，北州监察司交给了他的下属，阿姐也愈发忙碌，不知名的书信来往愈加频繁，再过了没多久，就出了阿爷那档子事情。
无论重安15年赵宣易为何失踪，现在一切都还只是开始，距离搞清楚真相还有很多年的时间。
常吟似是想了太多事情，脑子里像是很多个小人打架一般理不清思绪，却也随着轿子摇摆昏昏沉沉，最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轿子停在琳琅阁外，崔皇后的赏赐倒是先到了，比起成箱的笔墨纸砚，常吟更在意的是规整拜访的一排兵器，最显眼的便是一把寒光凌冽的剑，而在它旁边的，是一杆系着红璎珞穗子的长枪。
拿起长枪掂了掂，熟悉的手感让她想要挥动几式，碍于旁人在场只好尴尬作罢，此时崔皇后派来送礼的姑姑走上前对常吟道:
“怀宁殿下，娘娘说那孙柯孙大人最擅用剑，独创的剑法更是阴阳相济，甚为凌冽，故从藏宝阁里选了这把剑交给殿下，旁的这把枪是去岁北州月砚月将军上京贺岁觐见时送给陛下的兵器中的一把，选用了北州特有矿石辉石打造，锋利又轻便，合适女儿家习武，娘娘也让奴婢一并送来了”
原来这把手感熟悉的枪，果真是北州所造，同自己儿时习武所用的月家枪手感一模一样。
想着这些，常吟忽而发现眼眶湿润，脸颊两边均有豆大水珠滴滴滚落，她赶紧转过身背对众人，用袖子乎其忙活一顿擦拭眼睛，却也没办法抵挡泪水夺眶而出，心中愈加委屈，用浓厚的鼻音告知春栗夏荷不用跟上，就匆匆落荒而逃回到自己的房间。
反锁了门后，无声的眼泪转化为间断的嘤嘤呜呜，本以为已经适应了这个时代，适应了重新开始的人生，却还是极易被在意的事物戳中，挑开用纸糊住血淋淋伤口。
好想念阿爷，好想念阿姐
可是无法再回去了。
彼时月如歌甚至还未降生，那些阿爷阿娘多年的教导与关怀，阿姐亲手制的桂花糕，北州府里的点点滴滴都成了只有常吟一人知晓的幻梦，只允许与梦中再次沉溺。
常吟前世习武多年，活的与男儿无异，端的是铮铮铁骨，泪不轻弹，而换上华服好像一并唤醒了女儿家的柔软，将多年攒着吞进肚子的眼泪一并全哭了个干净。
待常吟平复情绪已是夜幕，叫了春栗传膳，常吟思考，九月的风已经隐约透着点寒气，冬天快要来了，距离年关还有小半年时间，岁末朝贡必定能看见阿爷与阿姐还有随行一起述职的赵宣易，而自己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在这段时间认真学习，至少能光明正大用武来应付突发事件。
次日，常吟风尘仆仆的寻到了正欲闭关修道的重安帝处，告知了重安帝自己之后的时间将由崔皇后安排修习功课。
“潋潋何时与那崔氏关系缓和了？她若逼你你大可不听”重安帝像是不可置信般询问常吟，而常吟却盈盈笑语道：“父皇莫要担心，是女儿找到崔皇后安排的，学艺修习均为女儿本意，并非有人刻意胁迫。”
听到这里，重安帝皱起的眉头终于有平缓的迹象，只见他大手一挥，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夜行服的少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忽的出现在常吟面前。
“这是五六，皇家暗卫，之前一直守护父皇的安全，这几日父皇闭关修仙，便让他暗中护着你，以后作为你的暗卫”
“潋潋，你母后的死也让你小小年纪缺少真心照拂的人，父皇一定会看顾好你，定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重安帝的手划过常吟的脸颊，移动到常吟的头上重重一摸，眸子里好似有点闪光，他迅速转身
“潋潋，若有为难之事随时让五六来找父皇”
随即大步迈出殿外。
一袭黑衣的暗卫站立如松，如果不是刻意寻找是极易忽略此处还站着个人，常吟知晓习武之人多能用呼吸调节的方式同空气共振，以此来隐蔽自己，降低存在感。
面前的这个暗卫很强，如果真的要说起来，大概和前世的自己不相上下，他身上无形的压制力和藏起气息的功夫，一猜便是最最顶尖几乎贴身保护父皇的顶级杀手。常吟叹了口气说道：
“五六，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暗卫，不管你之前为父皇做过多少事，忠心如何，父皇将你指派给我，便只有我一位主子，你并不是监视我的工具，若你一心一意，便是我重要的助力”
常吟盯着面前这个瘦高少年，黑色面罩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会立刻知悉，面前这人是一把极锋利的刀刃，致命的很。
“公主放下，属下誓死效忠公主一人，绝无二心”年轻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却并不难听，难得有些厚重让这句话更让人信服，常吟放下心来，挥手让五六退下。
接下来便要拜会那孙前辈，为自己正经找位武学先生了。
翌日一早，常吟吩咐夏荷向崔皇后告知自己今日出宫，让春栗为出行做准备，当她想要坐上马车去孙府拜会之际，就看见了那超出规制华丽炫目的马车，简直过于显眼。常吟在还不是常吟的时候，曾经在同父亲来中州述职的路上见过这样的车架，当时里面坐着的就是非常惹人厌烦的廉妃贺芊芊，连带着装潢精致华丽的马车也变成了贺芊芊劳民伤财的铁证，结合她满是脂粉笑盈盈的吐出如此尖酸刻薄的句子，深深刻在常吟的脑子里，对一系列的事情同时构筑了刻板映像。
在看见这辆马车时，常吟罕见的没有再晃神，比起贺芊芊那几乎用金银堆砌的马车装饰，眼前这辆虽闪闪发光，但细看装饰都精雕玉刻，显眼但不俗气，非常雅致。
父皇疼爱常吟非常，本丧母之痛都用温情缓缓弥补，在面子这些事上更是排场非常，撑腰撑得人尽皆知。
不过常吟此行并不是招摇过市让百姓看看公主出行的皇家威仪，而是抱着虚心好奇的态度去求见自己未来名义上的武学师傅，能在那么多武将里被崔皇后选中，这位孙柯可能不光不是等闲之辈，或许也是最合适常吟习武的老师。
吩咐春栗从内务府换了一辆平日皇宫采买用的正常车架，夏荷拿着琳琅殿里的软垫稍微一布置，这个外表普通陈旧的马车内部却被收拾的舒舒服服，既然要隐蔽公主出行的消息，常吟便将春栗和夏荷都留在宫里，只携带了暗卫五六随身保护。
马车车辙咕噜噜压过吱呀吱呀大开的宫门，本欲径直往东口巷子里的孙宅使去，常吟却吩咐车夫先将自己载去了城里最出名的铁匠铺子。
接过车夫递来的围帽，常吟下车径直走向铺子，铺子里的小二见状忙迎了上来：“这位贵客，请问您需要些什么，本店上至武器器具，小到汤勺厨具均能打造”他的视线扫过常吟全身，看似移开又偷偷打量，似是发觉常吟气质卓越，便觉得来了一单大生意。
“我需要你们帮我定制一样东西”常吟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鹅黄布包，从中取出一张被叠放整齐的纸。
小二见状赶忙上前接下，打开后发现是某种巧妙机关的设计图纸，他的耳边响起常吟的声音：“此物乃千机盒，构造精妙零件繁杂，若是能够帮我完全造出，成本不需考虑”
千机盒是前世常吟阿爷月砚在常吟成功收服北州后备军队后送给她的任小将军礼，对当时的她而言是极为重要的肯定，因为阿爷从小到大的赞许目光似乎都在阿姐身上，而这次阿爷同她说：“我们歌儿也是能够独当一面守护北州的大人物了，这千机盒是阿爷亲手所绘制的图纸，多板打样后最终成型，盒中暗器繁琐，以拨动盒外圆盘切换，关键时刻可保性命”
记忆里的阿爷脸上透露着比骄傲更复杂的神情，“北州月家生来背负太多的使命，如果可以选择，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它的一天”
后来的大漠黄沙里，月小将军假意被擒，暗地里与月家军里应外合灭了弥利的一整个大队，敌方营帐脱困时，用的便是千机盒中的小匕首。在被弥利大军包围时，是千机盒里带着的千机网发射绊倒了面前的战马，为自己开出了生的一条路。甚至在后方休息营地里，同袍需要银针入穴止血救命时，千机盒里正好就有此物。阿爷送给月小将军的礼物如同护身符般，帮着她一次一次渡过难关，直到天崩地裂的那一天。因为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在每一个独自排兵布阵的夜晚，只能反复观看这张阿爷随着盒子一起交给自己的图纸，以至于后来自己都能完全挥手复刻图纸中任意细节，来缓解对阿爷阿姐和家乡的思念。
小二看着复杂的设计图抓耳挠腮，眼里的困惑就像溢出的汪洋，他一时间拿不定注意，便向常吟讨来了回复地址。
“这位贵人，这图纸中之物是否能做，容我和东家还有店里的师傅商议后定，图纸暂存在我们铺子里，这两天会给到您答复。”
常吟听到后毫不意外，留下联系方式，将一包沉甸甸的碎银放在桌上道：“这是一点诚意，希望店家给我一个满意答复”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铁匠铺子，回到马车里，车子这次没什么意外的一路向东，没多久就停在了东口巷子的孙宅附近。
中州城城内分四口，东南西北，东口一般住着些镇守皇城的武将世家，故而治安较好，没什么人敢在东口造次，孙宅门前摆着两个大大的石狮子，朱红色的门看着沉重又有底蕴，此时正敞开着，往里望去隐约看见下人洒扫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宫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