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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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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到Beyond的歌,已经是很多年后。
那一天晚上陈锦添跟大学时代的朋友约了吃饭,下班迟了,搭了一辆计程车往餐厅赶。计程车上开着广播,不知道怎么放起了九十年代怀旧老歌,其中一首就是Beyond的光辉岁月。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陈锦添几乎有十年没有听过这首歌了,歌声响起的一瞬间他有点措不及防,仿佛被一柄重锤直直砸在了心口。
在被救护车送往医院的路上,医护人员一直在对梁彪做着急救。他的带血的背心被剪开扔在地上,医护人员在试着帮他止血。梁彪戴着氧气罩一直昏迷着,他的左手从担架上垂落于半空,陈锦添刚刚握住就被医护人员扯开了。
“这么点位置就别拉手碍事了,他没命了谁负责?”
陈锦添再也不敢去握梁彪的手。他蜷起身子背靠在救护车的车壁上,看着梁彪的脸,听救护车的警笛响了一路。
到了医院,护士们推着梁彪去手术室抢救,陈锦添也紧紧跟在一旁,他最后一次握住梁彪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
一名护士挡住了他:“你是患者什么人?”
陈锦添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说:“我是他的朋友。”
对方推了他一把:“外面等。”
门就在他面前合上了。
他不知道在走廊站了多久,一名路过医生忽然叫住他:“先生你肩膀是不是受伤了?”
陈锦添呆呆地反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血。
他有点傻傻地回答:“我好像肩膀中了一枪。”
医生吃惊地喊起来:“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陈锦添这时才觉得左肩火辣辣地疼起来。
他对那天最后的印象是自己也被按在担架上送进手术室,路上他的一只鞋掉了。他的上衣被护士脱掉,无影灯亮了起来,有医生给他推了一针麻醉,在药力上来的过程中他还在想着阿彪,然后整个人就像断电了一样失去了意识。
手术室前那一次两手相握也是陈锦添最后一次见到梁彪。
他第二天早上从消退的药力中醒来,忍着肩膀的剧痛去找梁彪,被护士告知病人在重症监护室,拒绝一切探视,让他耐心等待。
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也过去了,陈锦添一直被护士拒之门外。
第五天的早上,陈锦添等到了一位访客。
来人是个穿着黑色贴身裙戴着宽边墨镜的女人,留着长卷发,涂着红色的蔻丹和一样鲜红的唇膏。
她走进病房时带着一身冷冷的香,让人想起深夜里冰冷的海。
她走到陈锦添同病房的病友面前,把几张钞票塞进对方病号服前胸的口袋里:“我有几句话想同这位小朋友说。”
病友摸了摸钞票,推门出去了。
女人在他背后反锁上了门,不疾不徐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透风。阳光透了进来。她在窗边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才转身坐在陈锦添病床旁的护工椅上。她撇一眼病房墙上贴着的“请勿吸烟”的牌子,从包里掏出烟夹在两根纤细的手指中间,低头拿金色的打火机点燃了,吸一口,侧过脸喷出一股细烟。
陈锦添靠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她。
女人打量他一会儿,摘下了几乎遮蔽了她半张脸的墨镜,架在头顶。
遮住她左边侧脸的头发被墨镜别住,露出半边脸的乌青,左眼上包着纱布。
她用完好的右眼仔仔细细地看着陈锦添的脸,一直看了很久。
她低下头去又狠狠抽了两口烟,把烟蒂随意扔在地板上,用名贵高跟鞋的鞋底碾熄,那动作着实粗鲁,但是由她做出来却有一种奇异的美。
她抬起头笑笑道:“我是梁彪的阿姐,我姓金。”
直到很久以后,陈锦添才知道金姐是梁发的情妇。
那时她已经过世,八卦杂志对她进行了大篇幅的起底报道,说她起初不过是夜总会陪人喝酒的小姐,还差点为了还父亲的赌债被人拖去拍三级电影,后来被14K大佬看中,荣宠十余年,梁发送她豪车豪宅,出钱给她炒股做生意,还送她弟弟出国读书。只是在某个节点,她和梁发为了某件事突然闹翻,她瞎了一只眼睛,开始吸毒酗酒,有一天晚上从阳台的栏杆上直接翻了下去。
而此时,陈锦添对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她的半张面孔美艳,半张面孔破碎,给陈锦添很大的震撼,仿佛有一只手,穿过无穷的时间和广袤的空间,轻轻地从她的脸上抚过,留下了一点隐秘的气息。
“你们不能再见面了。”
“这两天,我就打算以疗伤的名义送阿彪走。我希望你能够理解,并且不要再去找他。”
“阿彪的叔叔不会就这样算了。如果你以为阿彪以死相逼,梁发就会放过你们,你就太傻了。他要是这样容易心软的人,早就在□□火并中死得尸骨全无,更不会今天稳坐14K大佬之位。”
“你们的事,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如果阿彪继续留在这里,继续跟你在一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梁发迟早会变成整个□□的笑柄,这会动摇他的权威,而在他的那个世界,权威就是安身立命之本。这个道理,没有人比梁发更清楚了。”
“梁发一定还会再出手,而阿彪还会为了你再次举枪对着他阿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再走到这一步。这次阿彪侥幸捡回来一条命,是他地下的爸妈保佑。我不知道他下次是不是还能这么幸运。”
“这件事没有人能够替他做,这个恶人只有我来当。你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你们的感情会要了梁彪的命。所以我也想求你,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再见他了。”
陈锦添静静地听着。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拉上了漆黑的幕,他被隔绝开来,独自站在小小的无人的舞台上。
他轻轻问:“是阿彪让你来的吗?”
金姐看着他,露出一个有点悲伤的微笑:“他怎么会让我来。他这个傻子,他宁愿为你死了。”
陈锦添抬起头,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眼泪毫无知觉地淌了下来。
金姐上前轻轻地抱了抱坐在病床上的少年,觉得对方又轻又瘦,像一只还没长大的雏鸟。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对不起。你们都太年轻,太弱小了,这世界有它既有的规则。”
“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的一生还很长,你会遇到其他的人,还会看到其他美好的风景。你会忘了他。等你长大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带走的。”
陈锦添无声地哭着。
在那个被隔绝的舞台上,他拼命地呐喊着,他的声音在黑暗无人的空间里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