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跌进春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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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最后，他跳下去，跌进了春风，一如十年前，始终如一。]
春初，空气有点湿润，却仍旧带这些寒意。似乎昭示着不久前的鲜血与宫变。
万物初生，发出辛苦辛辣的气味被风一吹，笼绕在身边，熏得人微醉。微风拂过，鼻尖浸润者，春特有的芬芳。
清晨的皇宫寂静而又安宁。宫殿四溢檀香，遍布销罗，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御书房内。
年轻的帝王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便被囤积的公物和一大堆的政事弄得晕头转向，昏天黑地。
一直到登基后几日都未能从这一大堆琐事中脱出身来。
正在烦忧之时，余光瞥见窗台边微微开了条缝，搁了笔，心有灵犀般微微一笑，缓步走到窗台边。
春风拂面一缕光洒在窗前，向外望去，一幅美景映入眼帘。
阳光斜照间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
他身着银灰色的肩袖圆领，袖口与正心皆有墨色的日月星月 ，头发以银质发冠束的整齐。
有蝴蝶自少年的头侧翩翩飞有，他微微侧身躲避 ，发带划出一道潇洒的弧度。
他那明艳如画的容颜上，仿佛有月华般清辉在流转，温和如玉，清新脱俗。
层层树叶遮住了倾撒下的阳光，碎在地上化作斑驳绿荫。清风吹去了浮躁带来片刻宁静。
他缓缓回过头来，三千青丝滑过眼前，如同星光般璀璨夺目。
明媚的少年微微笑着，轻轻喊了声：“小定！”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成了点点金色的光斑，洒在了杨梁的肩头，更添明媚温暖之感。
年轻的帝王微微挑了挑眉，应是本想维持一下威严的神情，却终是绷不住，也缓缓笑道：“…阿梁。”
两个人都傻傻的对望着，笑容间似乎回到青葱岁月，眼里都明媚温暖。
一步，两步…走着走着，杨梁终于忍不住奔跑起来，萧定也推开窗，下一刻，撞入春风。
两人肆无忌惮的拥抱在一起。
杨梁低声喘息着，双手抱着萧定的脖颈，低低的道：“小定，我…”
萧定也望着他，眼里是说不出的期许与爱意。
杨梁微微喘着气，薄色的唇瓣张了几次，碍于脸面薄，终是说不出口，得面前之人调笑，更是微微红了脸，正待斥他几句，便听到声响。
两人同时白了脸色。
杨梁僵硬的回过头，宫延廊阁转角处，清冷俊美的男子正冷冷地盯着他们，脸上不辨喜怒。
杨梁瞬间推开了萧定，可偏执的帝王却拉着心爱之人的手不肯放开，他们对望着，一人眼里是愕然，一人眼里是坚定。
萧定也转过脸来，三人相互对峙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萧定强自镇定道：“…不知丞相大人来这做什么？”
杨亭垂着眼睑，纤长的睫毛抖动，剪水秋梦般的紫眸却是说不出的清冷与不威之怒，他缓步靠近。
在离他们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拱手做揖：“陛下，臣为废帝之事而来，有要事相禀。”
虽然如此，眼睛却分毫不避讳的盯着杨梁，后者却是任由帝王拉着他的手，低头沉默不语。
萧定仍是拉着杨梁的手 ：“丞相觉得该如何处置？”
本是随口一问，可杨亭却是怔了怔。
…如何处置？
… 杀吗。
两人见从来都果断雷厉风行的丞相忽然沉默起来，虽然都不解，却也暗道是缓冲之机，杨梁从窗台翻了进去，等杨亭回过神来，他已经跑的没影了。
杨亭：“……”
萧定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眉宇舒展开来，微微笑道：“此等大事，丞相不如移步相商？”
杨亭叹了口气：“…陛下觉得，该如何处置？”
萧定淡淡的：“朕无所谓。”
要杀也好，要废也罢，要囚也罢，要放也好，萧定都不太关心，他对这个仅存于印象中的父皇没有多大的感情，也算不上很恨。
可他才夺位成功，这时便急急吼吼的杀了先皇，莫不是想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杨亭也在瞬间想通了此节：“…陛下新登基，天下望仁厚之君。”
“…废之足矣。”
不知是一时的不忍和心下的复杂，他还是劝陛下做出了这个决定，废之足矣吗？
不能让他这么简单的死掉，否则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日日反侧难眠，处心积虑，岂不都成一场笑话？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杨亭完全忘记了之前看到的事，沉重的作揖退下。
萧定松了口气。
杨亭转身离去，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杨梁又不知从哪钻出来，后怕的看着丞相的背影。
但杨亭不知道……他将来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不已，一如当年。
雨打回廓，晨午的皇宫之中，竟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凉风拂过，湿润的雾气裹挟着水珠吹在脸上，凉意换回了几分清醒。
杨梁被萧定抓着皓腕桎梏着，剑眉微蹙，面上现出不愿之色，萧定并不避着他似责备似轻斥的目光，轻轻道：“…阿梁。我本以为，你已经决定好了。”
“我…”杨梁被他质问的怔愣起来。是啊…在来这里之前，他心中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一心向前，义无反顾，不悔无怨。
可是…他眸光暗了暗，想到父亲，必然又是一场又一场的纷扰，不眠不休，仿佛永不尽头。不禁担忧起来，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任性会给他他在乎的人以及在乎他的人带来多么大的麻烦与压力。
“陛下…”杨梁正想抽回手来，与他好好说说，被杨亭这么一打扰，他现在的心情也是复烦杂乱。
萧定却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肯松开，然后定定的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认识的阿梁，从来不是胆小鬼。”
杨梁愣住了，长睫下忽的湿润起来，眼前仿佛有水雾朦胧，他泛红了眼角，也笑着道：“小定，我已经不再年少了。”
说着把手抽出来，他到底是武将，萧定敌不过他的气力。
萧定愣住了，看着面前已经转过身的白色背影，竟然忽的顿怒起来：“杨梁！！！”
他回过头来，万千青丝飞舞过眼前，愕然的看着这个面目伤心的帝王，仿佛声声泣血：“你好得很。”
“难道要把我们的人生和感情都交到他们手上，听之任之？莫非你就真不敢勇敢一步？！”
树叶混着雨水敲打起来窗沿，世界依旧是这样，人也依旧是这样。
在压迫我，在左右我，他们却说这就是我。
雨还未曾停歇，反而越发清冽滂沱，弥漫的白色水汽似要将整个世界笼罩在朦胧烟雨之中。
当年的他拉着萧定的手跑过大街小巷，在街头巷尾闲谈人文风情，喝酒打架，整日嬉笑吵闹，什么都干。
如今却似乎再也没有当年的勇气。
当年的仍是带出皇宫偷玩的一日，雨势依旧磅礴，街上水气弥漫，行人都目色匆匆。
许久不出宫的萧定却仍是左看右看，似乎也在为这就算在宫中也不常见的景象感到新奇，连空气都是清新湿润的。
忽然，杨梁一把拉过萧定，往边上躲了躲。有马车飞驰而过，溅起水花，随后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低下头，笑了笑道：“小定，你又被我逮到啦。”
雨泛着的一层微光落在少年身上，少年长发被风撩起，眸中有星海翻腾。
萧定也似被这难得的朦胧大雨给迷了眼，灿烂到只能看见那一束光，余生也只能看见他。
于是他笑了笑：
“那就只好让你逮住我一辈子了。”
灯月遥相映，人间共良辰。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撒下一片朦胧的光，显得偌大的皇宫神秘而安静。
到了花灯节，司坊连日来赶制了圣上亲口御要的荷花灯，加上火烛，一早就便发了宫女为晚上的放灯仪式做准备。
未曾想在这日帝王却偷偷的溜出了宫去。
这街上倒是人口涌动，到处灯火连天，热闹非凡。萧定随便转了一会，笑着回过头来，眸中似得意似温柔：“这次，可换我拉着你了。”
杨梁被他拉着在大街小巷里胡乱这转转那转转，东闯闯西闯闯，一时也不由得好笑，听了他这句，更是放肆的笑起来。
两个仍有少年心气的年轻男子就这样幼稚的互相对望着笑，眼中都只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一如多日前，他们在御书房内那样的对望与妥协，挣扎与剖析，他们明明如此痛苦，却还是爱的咬牙切齿。
可此时却是义无反顾与倔强到底，再也不会因世俗或压力而妥协轻饶。
谁也无法阻止他们。
漫天的烟火在身后弥漫飞舞，人们的欢呼声和祝愿声掺杂着他们彼此笑盈盈的一句：
“元宵阖乐，岁岁无忧。”
此时皇宫内。
杨亭徘徊在雍华宫门口，犹疑不定。
…算了，改日再说也不迟，最近太后那里似乎有些动作，还是先去看看…
抬脚，终是止步，欲言又止，回过身去，正待离开，一声低沉和嘲讽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似是嗤笑：
“…怎么，丞相大人居然会想起来看朕了？”
他顿了顿，终是回过身去。
虽然先皇萧远因残暴无度与太子逼迫而让位被废，却也不好这得过度，到底是亲生父亲，只好让他居于历代先皇所居雍华宫中，日日禁足不得所出。
他看着面前与萧定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容，不同的是阴鸷之感尤为重。
“萧远。”他轻启唇，脸色很是平静的看着他，“你当年也经过陛下童年的不幸，也造就了现在的你，现在陛下的不幸，你也算是始作俑者，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那个好似永远高傲残暴的影子，默然几许，终究是依然傲慢自矜至今，并不抬眼：“时运如此，无须挂心。”
“借口。”他平静的开口，静静的注视着他，这个他憎恨了半生之人，“不过是，你在为自己的虚伪…找尽借口。”
“那你呢？！说的真好听啊！杨亭，你又能好上多少？”终是暴怒，他抬手，直指着他，“你与我不过一丘之貉。”
他几乎咬碎了牙，说出了这句话，而后几乎是讽刺般的轻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当年那么不想让那个逆子和你儿子在一起。”
他竟然又瞬间恢复了笑盈盈的表情，轻轻的抛出一句：“是朕不愿意吗？”
最终高傲的像是斗胜了一般，看着面前之人似是狼狈逃窜般的离开，眼眸中的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不论宫中是如何的阴谋翻涌，不能平静，宫外依旧是锣鼓喧天，灯火弥漫。
萧定正站在酒楼旁，皱着眉，快速的打量着周围的人。
不过是松了一会儿手，人就忽然的不见了？！他愤愤地想着，几乎是气愤的，改天一定要废除这个制度，日后夜午间不许再这么多人出来！！
可是他却忽然回头，一双猫一样的异眸似是被映成了橙色，也有一抹白色。
他向前跑去。
杨梁拿着两根糖葫芦和一堆好吃好玩的静静的等在那里，笑着看他跑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彼此的眼眸中意味不明，却灿落灯火，清清冷冷，灿若星辰。
一眼万年。
只因为在人声鼎沸里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就不顾一切的来了。
管他前方是有什么，他只知道前方有他。
义无反顾，生死无悔。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跌进春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