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书房重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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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选秀，充掖后宫，繁衍皇嗣，兴宋之天下，可谓正道也。
这场选秀倒无人说官家荒淫无道，贪恋美色。毕竟赵元休的后宫规模太小，甚至还没有某些贪花好色的富商巨贾之家的娇妻美妾繁多。
皇后郭清菡心中虽然难言醋意，面上却言笑晏晏，对着新选进宫安置的秀女时常有赏赐和关照。
赵元休倒未去惹新秀女，他权势未稳，明升暗贬了一些人，又开了恩科，一下子充实了二百多名新晋进士之栋梁。
一时手中多是可用之人，只是经验稍欠缺，但对新皇都信心满满，毕竟他们都是天子的门生，朝气蓬勃，热血迸发，个个摩拳擦掌，想干出一片为国为民的天大好事和功劳，以青史留名，或光宗耀祖，名利皆有。
赵元休国事繁忙不堪，后宫选秀全权交待给了皇后郭清菡。
面对如此信任，刘眉月看郭皇后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怕选不好，被赵元休认为嫉妒成性？又或者怕秀女选得太好，颜色太过，自己这个正宫却被分了宠爱？
皇后，尤其是喜欢皇帝的皇后，着实不好做。
刘眉月心中有赵元休，可是从来都是他付出七分情意，自己却只回报三分。省得伤身又伤心。
从来不要期待帝王的宠爱！
从前刘眉月心中对赵元休还有某种期盼，可是当她意识到她恢复了自由，身份光明正大了，可以出现在他的后宫中时，她发现她这辈子恐怕要失去了些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拥有臣民的一切，包括数之不尽的美貌女子。她年岁渐长，容颜见老，可是赵元休即便是垂危老者，亦有美貌无端的宫妃侍候。
刘眉月迷惘了只有一刻，她很快地认清了现实，这宫中还是要抓住权力，有了子女，才算熬出头，得写自在富贵。否则，白骨皑皑，这皇城后宫之中，有多少被弃之如敝屣的红粉骷髅，有多少冤屈而死终身饮恨的历代宫嫔呢。
赵元休的选秀，刘眉月不动声色，她只是小小的四品美人，干涉不了。贾妃和陈妃不受宠爱，低调不见人影，李莺莺和杨婉与她一样，品级只是美人，冷眼旁观秀女争奇斗艳。
只有皇后一人心里焦急，她虽有嫡子，但是仅仅一个，显然身为皇帝的赵元休的皇子不能稀少，如若子息不厚重，选秀便生生不息，拒绝不了。
官家虽然不是重色的，但是事关子嗣和江山社稷的传承，他亦多有宠幸宫人，刘眉月初始入宫的专宠逐渐地打破了。
自从她这个劲敌入宫后，郭清菡的心便一直提悬着，甄选下几位颜色尚可，性情“浪漫”的秀女留宫，其余二十来人一少部分充作宫内女官，有供奉可领，另一部分择可出宫归家嫁人。郭清菡和赵元休得了一片仁德赞颂之声。
刘眉月早就料到独宠不能长久，她入宫后仍旧时常去御书房亲亲手侍候忙绿且疲乏不堪的赵元休。
御书房有内间，如来外臣，通报时，她便隐身入内，悄然无声。
“眉月……”赵元休忽然看书唤她道，知无外臣在书房，刘眉月从内室而出，走近赵元休身旁，应了一声：“元休。”
“眉月你看这里……”赵元休指书中一处句子问道：“前几日我好似看过这奇兽的出处，此时却是想不起它载在哪本管楫里了。它出自哪里？”百思不得其解。看这奇兽之词眼熟，但硬是想不起它是什么。
赵元休嗜好读书，偶尔能作词作诗一两首，才华不能堪比柳永，若是考个举人进士，未尝不能成功。但若论看书之杂博，他比不过刘眉月，对此早已甚为叹服。刘眉月在张宅十五年来读书甚多，无闲杂事情可做，在这御书房内，倒时常能好为人师一回。
瞅了两眼，她抿嘴笑道：“元休却忘了。三天前我们还看过《山海经》的异兽篇呢。”
“倒是知道这‘蛊雕’是山海经中的异兽，但是我却是不想翻找了，遂唤你过来。”赵元休笑道，伸出长臂，一把搂她坐在他腿上，手指点了点书籍上的墨字。“还请刘娘子给为夫江上一讲！”
嬉笑了一声，刘眉月低头想了想，浅浅地诵道：“鹿吴之山，上午草木，多金石。泽更水则出焉，儿南流注于滂谁。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敬告：此段是引用《山海经》内容）”
赵元休听后点了点头，“好似一字不差！”他回忆了片刻。
刘眉月抿嘴笑，“应当吧。”她记忆力一向很好，时间又充沛，这《山海经》她诵读了多遍，这蛊雕亦是前几日一同看过的内容，记得它，也不算多令人惊奇。
“这雕就是长了个角，声音似婴儿啼哭，倒是个能吃人的妖精。”边说边笑，她翻了翻赵元休手中的书籍，道：“怎么最近迷上了这鬼怪妖魔的话本了？”神佛都未必真实，何况世上是否真的有鬼怪和妖魔……她却是不信这个的。
刘眉月只说到此，赵元休倒是敬畏鬼神，表面上不露，但从细节上，能看出他心中确实信鬼神的。虽然读圣人之书，不语怪力神乱，但是元休他心中是信仰佛道，相信轮回神鬼的。
对于这个，刘眉月之信，却不仰。
不好劝说，有时的赵元休对某种事物或东西是异常痴迷的，如若劝说，兴许还起了反作用，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倒是有些皇族之人的刚愎自用！
她心里想着，侧眼瞅他，不禁唇边露笑，引得赵元休眼睛眯起，手中往她内衣中探去……两人气喘吁吁，赵元休手中的书早已落地，扉页乱动，甚至被两人的脚踢踩了两下，隐约见小半个鞋印尘土在其上。
“官家——”门外突如其来一声尖锐，震醒了意乱情迷的两人，下意识地一起抬头看向门扉。“——皇后娘娘求见！”是白石的声音，喊完之后，还闻细细私语的请安声。
颇感意外，与赵元休对视一眼，刘眉月赶忙跳下赵元休的大腿，顾不上理裙裳和小衣，匆匆地进了内室，避开了去。独剩下赵元休一人衣袍凌乱不堪，手忙脚忙地整理着。
可是时间并不充裕，赵元休已经听见郭清菡推门之声了。他急忙喝道：“先别进——”未等他喊完，郭清菡已然推开了木门，白石在旁半佝偻着身子，只看了一眼官家，便忙不迭地收回了眼神。
赵元休脸色难看，因为他的衣着有问题。凌乱——
就像经历了一场奸情欢爱，被人捉包的场景。郭清菡脸色不禁收起了脸上的温笑，眉头蹙起，周身冷凝起来。
她看了御书房四周一圈。“官家，可是有后宫中的哪位美人来此了？”似笑非笑，她管不了赵元休，难道不能肃清后宫□□扰政之人吗？
在官家处理政事的地方，出没勾引官家无心政事，沉迷情欲，她这个皇后娘娘当得“失责”啊。
郭清菡板起脸来，颇有一国之母的威仪，赵元休亦不能阻止她行使中宫皇后的职责，只是内室中的眉月……却不好让她吃苦头，若是此事闹大了，牵连了前庭朝堂，赵元休蹙起眉，他看了眼皇后。
上次她说要册封眉月贵妃之位的事情不是她露出去的，他暂且信了。毕竟她是他的嫡妻，又为他孕育了一子，劳苦功高。其实若是她直面反对他立眉月为贵妃，他亦能理解，却不能容忍她的脸面三刀的欺骗之举。
赵元休也不整理身上的凌乱了，神色镇定，端起桌上尚有余温的白茶，啜饮了一口，茶香仍旧毫香清鲜。
淡香沁鼻，他问郭清菡道：“皇后来此何事？”
郭清菡闻言怔了怔。
她来此，并执意进御书房，就是听了消息，那刘眉月来官家这里献媚，前些日子后宫纷乱，手中之人背景不清，却是不能乱用，整合了一番，今日得了消息，倒出时间，她势必要抓住那贱伎刘眉月的把柄。
郭清菡知道她赶不走这被官家一藏便十几年的狐媚子，她只是一点一点抓她痛脚罢了，即使官家护着她，她暂且放过她，却也能博得官家的好感，和传扬出一个贤后的好名声。
内室之中，偷听着御书房内两人对话，刘眉月心中略微焦急。
她和李莺莺这等认清皇后本来面目的宫妃，哪个不小心翼翼，这宫内只有新来的秀女尚且以为皇后娘娘仁德无比，平衡后宫，极力让官家雨露均沾，是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刘眉月在屋内冷笑。
赵元休宠幸谁，这贤后可恰当的推荐人选，每每是宫妃中刚刚月事完毕之时，去承幸。这哪里能妊娠成！
就连千百年前的古人，亦有妊娠时间的选取。选取的恰当，方能得娠；如若不然，只拼运气。就瞅如今成幸的后宫女子，哪个有孕在身？
刘眉月也算计过日子，在御书房内偶尔会白日宣淫，却是不得已。
毕竟皇后“贤德”啊，不管算计日子让官家好好的雨露均沾，恰巧若是承孕期内被宠幸，那人总会出血“小意外”，不是地滑跌倒，就是身体不适，让公公女官阻了她的受幸，为不引起赵元休的注意，还承诺改日定然会有机遇。真是人人称颂啊！
“官家，”刘眉月忽然外室的郭清菡说道：“臣妾头忽有些晕。想进内室休憩一下。”说罢不等赵元休的阻拦，硬是要闯进来，刘眉月拂掖了下耳际垂散的发丝，细耳倾听两人争执，偶闻白石在旁插言，替赵元休解围。
刘眉月鼻端讥嘲一声，淡哼了一声。
皇后来此，未必是有事找官家，刘眉月估摸着，许是真来抓她包的。她此次倒不想遮掩，立时参见，挨得训斥几句便罢了。郭清菡向来给足赵元休的皇帝面子，拂逆的时候甚少。
赵元休蹙起眉头，“皇后来此‘到底’何事？”挑眉加重了语气，脸色不耐，甚至见她如此偏执，周身逐渐阴沉了起来。
“官家，臣妾实话说了罢。臣妾身为一国之后，统领后宫嫔妃，有职责所在。今早，臣妾却非常讶异，听说那刘美人来此，是否？”郭清菡质问，一改平时的温和。
这御书房连她都甚少进来，怎能让她干扰官家国事！
赵元休半垂眼睑，端坐在桌案前，脚下的那本书籍还散落着未拾起，白石见了，不好去帝后两人之间。
“刘美人若是侍候陛下在御书房，虽然有违宫规，但尚算情有可原。”郭清菡说道，很是通情达理，赵元休听后面色缓了缓，温和了起来。“可是官家——”语气一转，郭清菡挑眉指出她不能原谅之处。“若是刘美人在这御书房里勾引绵缠着官家，可别怪臣妾不讲情面。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她作为皇后，虽然为讨好赵元休，可以放弃一些坚持，但是绝不能容忍刘眉月时常待在御书房内与官家独处。任可冷了情面，以后找回，此事却是得坚持。
刘眉月见郭清菡纠缠不休，眉头深皱，她游移不定是否出了内室，去叩头认罪。
皇后郭氏的话一板一眼，若论家法宫规，她在此确实德行有失。
可如果她这么一出去，史官刀笔记载，倒是成全了皇后得了贤后之美称，污了自身和赵元休的德行。
一时无解，刘眉月甚是为难，赵元休在外坚持阻拦，不欲让皇后进入内室。
郭清菡气得脸色胀红，却无法硬闯，毕竟赵元休是皇帝陛下，她就算是皇后亦不能直接动手推搡他，何况旁边有内监白石，人小力气却不小。
“皇后——”赵元休被惹恼了！
他一生大喝，震得郭清菡耳朵嗡嗡直响，内室中的刘眉月亦是第一次听见他如此大声。
赵元休沉下脸色，眼里冒着寒气，斥道：“皇后的凤仪哪里去了！这里是朕的御书房，未得宣召不得进入，这是我赵家的规矩，皇后今日是怎么了？中了巫蛊了吗？”最后一句甚是厉声！
郭清菡没想到平日温温和和的赵元休此时脾气如此大，甚至——他——他——居然说了“巫蛊”二字！
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额头汗津津，冒着虚汗。
郭清菡身体一软，几欲昏厥。官家居然提了“巫蛊”二字，后宫历来牵扯到此，不是皇后妃嫔被赐死，就是被贬入冷宫，最终也难逃红颜薄命。
赵元休理亏，但是他极喜眉月在身旁侍候，她博闻强记，不仅是针对书籍，就连大臣奏对得言语多了，事后他回想，只能几个大概，可若是眉月在内室，之后她能一字不差的原话诉说臣子的话来，方便他抽丝剥茧，分辨真假。
她入宫之后，发现她有此才能，他处理政事，甚是松快了不少，还能得闲暇时光，读些闲书，或者纵情一刻。
“白石，你扶皇后娘娘慈元殿。”赵元休摆了摆手，道：“退下罢。”说罢自顾地进了内室，连看都不看郭清菡一眼，任由她失魂落魄，双目直瞪着那隔着内室的彩雕浅浓墨色江山图的屏风，良久。
赵元休冷着一张脸，寒着眼眉，进入内室来，先觉得一暖，沉香暖气，扑面而来。
“元——”话顿停了一下，刘眉月换了称呼。“官家，却是我的不对了。”她面色忐忑，眸中生愧。“皇后娘娘却是没错的。往后我便不来御书房里，与规矩不和。”
她轻挪步，靠近赵元休，替他揉头。
赵元休舒了一声气，道：“没想到清菡却也是个倔强的。”他气过之后，说不上是厌，还是喜。毕竟她这皇后当得甚是负责。
闻他这么说，刘眉月睫毛微闪了一下，只管手上动作，眼下若有所思，嘴里却不再提及郭清菡。
赵元休心中难以取舍。
刚刚他发完脾气，憋闷之气一扫而净之后，确实考虑了皇后的谏言，可他又舍不得眉月过耳不忘的本事。
刘眉月本身并不是过目不忘或者过耳不忘的天纵之才，她只是练习的。如同囚禁一般的禁锢在张府，她不能出门，不能见任何外客，包括女客，除了张旻之妻和张府内的丫鬟，闲极无聊的十五年，她翻来覆去的诵书，脑袋是越用越灵活，记忆力大增。尤其临时记忆更是出色。
当人在黑暗中，就渴望光明。若是瞎了，便想用耳朵去聆听，去记住一切听到的声音。而她十五年来，是活在苦闷之中。细微的希望就如同萤火虫一样的脆弱，易逝。真正陪伴她的只有张旻的一室书籍。她翻来覆去的看，默记，甚至倒背如流。
美色易逝，才华头脑却不会背叛自己，刘眉月目光落在赵元休身上，她现今尚且看着年轻，风华仍旧，可是再过几年呢。
这后宫之中，永远不缺乏鲜活的颜色。她不是青春常在，永不凋谢的那位，所以只好做一颗常青树，用得有用之身，即使唯一的作用只是为人遮阴，她亦要枝叶繁茂，送一场茂密的树荫，覆盖大地，甚至不仅遮阴，还能遮风挡雨。
刘眉月停下沉思，看向赵元休，心道自身之才，到底值不值得他固执己见。
她不想离开这御书房，离得赵元休远远的，就如同他的后宫其他女人一样……日也盼，夜也盼——那种日子，她过得够了！十足的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书房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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