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之隔》梅酝

47、47

　　天际线的出现，让夏彤开心许久，她定定地站在小山坡上，仰头望着说：“姑姑，你累不累？”

　　夏纨蔚当然是累的，外婆下葬后一大家子在村口的大路摆了帐篷和桌子椅子，为的是这些年大家对老人的照顾，而夏纨蔚已经和这些大人们不大熟悉，所以就不想要与她们碰面。

　　“累的。”夏纨蔚诚实道，低头看着她这不老实的双脚，泥土在一点点地滑下去，两只手的指甲缝里全是土，这幸亏没下雨，要是下雨了可还得了。

　　从小山坡就可以看到下面村庄的全部，连带着小麦苗看得清楚，一望无际的田野对夏纨蔚来说其实印象最深的应该是小麦收割的季节，去年回到家乡的时候，她看见很多小孩懂事地跟在父母身后去收割和学习，他们不怕苦累，戴着木条编织的帽子，短袖将身体的部分皮肤和手臂颜色有了差距，后面也因为都是汗，所以都把衣服脱掉光着膀子，身上也全是被麦子划伤的小口。

　　只是夏纨蔚怎么也想不到，未来自己所带的学生中会有他们的身影，也是从那一刻知道和森林消防的羁绊是来源于徐永光的那几句话，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像杨连夏一样，在依山和无名之间徘徊。

　　夏纨蔚也不会忘记徐永光所做的一切，以及他的梦想，在学生离开后，做着和外婆相同的事情，同样也帮助更多的学生完成自己的梦想，她的骄傲就是来源于这里。

　　“姑姑，婆婆为什么要放在地下，为什么不能挂在树上？”夏彤天真的问题让她无法回答，思索半天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好在靳鸿衡聪明，知道怎么去敷衍小屁孩，“因为我们是要在地上走，婆婆放在下面，我们大家就会想到她。”

　　忽悠小孩的话根本不需要多认真，夏纨蔚低头仰头转着酸涩的后脖颈，一只手抵着后面，皱眉想要缓解这种疼痛，但是想不到一下子扭到，嘎嘣一声短暂地动不了，接着她缓缓地移动到中间。

　　靳鸿衡注意到她这个情况，抬手直接给她按揉，身体变得僵硬，但确实好转很多，酸痛感没有。

　　“谢谢，你从哪学来的。”夏纨蔚礼貌道，问出自己的话，但靳鸿衡的回答则是让她后悔，戳开了别人心中过往的不好，也知道了他曾经冲动的一面。

　　“读小学以后家里人不管，他们忙自己的工作，我不愿意他们的管，说几句话也不搭理，后来在学校有人找事，打架打的，学会这些按摩缓解身体的。”

　　轻轻松松解释原因，靳鸿衡将事情的表面讲出，但没有说深层的原因，其实也被人校园霸凌过，不过比起别人的忍气吞声，他会选择用拳头还回去，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

　　谁都会有年轻气盛，那时候靳鸿衡打架可以说是非常凶猛，好几个人都没法拉开她，连带着那些劝架的人都受伤，再后来稍微长大一些，就知道不能和这群人计较，王之忘说的话倒也对。

　　“当你用拳头去砸向一个人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后果是什么，所以无视他们，看着他们狗急跳墙才是最好的，打别人自己也会受伤，得不偿失，亏本的买卖没有人会做。”

　　夏纨蔚轻笑道：“原来每个男生都会打架，还以为只是那些学习不好的会动手。”

　　靳鸿衡淡定道：“谁都会有不服气的时候，将来你当了老师，就会知道男学生有多么不服从管教，会知道与其教书，不如教他们做人的道路，而不是做一个思想不健全、做着糊涂事，将来进入社会没有人会看得起他们。”

　　他什么都懂，只是又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和说，今天难得会说这么多话，还是和夏纨蔚未来从事的工作有关。

　　夏纨蔚轻声道：“我知道，以前外婆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学习成绩可以让人越来越好，但心眼如果不好，不是一个实在人，总有一天小船会被打翻。”

　　夏彤坐在她旁边很听话，手里蔫了的狗尾巴草还被她抓在手里，“姑姑，哥哥在抓着你，疼不疼啊？”

　　夏纨蔚垂头去看，怪不得手腕热乎乎的，她以为是夏彤的手，结果是靳鸿衡，转动手腕快速地抽出，神情不自然地转头和夏彤说：“谢谢我们彤彤提醒。”

　　靳鸿衡后背一仰，朝夏彤做了个鬼脸，“小屁孩不要说话。”

　　夏纨蔚抿嘴不再说话，她分不清自己现在为什么没有排斥他的考进去，也不了解内心到底在想什么，警惕性逐渐变小，甚至因为他在身边消失，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让她开始害怕，优柔寡断的想法持续出现，摆脱不掉的胡思乱想徘徊在心头。

　　夏彤的一句话就相当于助攻，扰得夏纨蔚心神不宁，被靳鸿衡触碰过的地方微微泛红，连带着耳朵都有所变化，她捏着侄女的耳朵说：“不许说话了。”

　　“蔚蔚，你现在是在哪里？”刘蓉着急地询问，而夏纨蔚则是慢悠悠地下山，喘着气说：“在老家，怎么了？”

　　“外婆走了你怎么不叫我过去？”刘蓉质问的语气让本就心思细腻的夏纨蔚觉得委屈，停在台阶上盯着地面，小声道：“你在S市学习，那么多事情和学习，过来干吗呢？等你有时间了再过来吧。”

　　刘蓉虽然知道是在为她着想，但这样的想法不可取，加上这两个月一直没休息好，高强度的学习压力让她说话语气有点冲，最后就只有知道了三个字，挂断电话后夏纨蔚还没有缓过神，下意识地猜到她是不高兴，又发了短信给她才继续下山。

　　“她性格这样，过段时间就好，不用往心里去。”靳鸿衡劝道，和刘蓉认识这么长时间，面冷心不冷，就算是怼人也不会特别过分，口是心非加上直来直去，就是有时候说话语气不大好，再碰上夏纨蔚这个性格，两人免不了需要磨合。

　　夏纨蔚嗯了声，牵着夏彤继续往下面走，恰好表姐站在山脚下看着她，“蔚蔚，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给你买了回去的机票，下午四点的，中午回去收拾一下就走吧，别耽误学习，回来这几天劳神伤心，回去好好休息，也没几天就放假了。”

　　夏纨蔚本想着再多待几天，可表姐都已经给她安排好，自然没有拒绝，“行，那我先去坐车。”

　　夏纨蔚是坐着亲戚的车回市区，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让她深感疲倦，从上车就打瞌睡，一直到下车都还迷糊，进家门第一时间就是坐在沙发上，夏彤还拿着棒棒糖在她面前炫耀，“彤彤，你要是不想吃就给姑姑，姑姑特别想吃你手里的糖。”

　　吓得夏彤立马老实许多，坐在地上的软垫，“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夏纨蔚低头看着她认真道：“过年姑姑就回来了，到时候肯定给你一个大礼包，怎么样？”

　　“姑姑要说到做到，谁撒谎谁就是小狗，还要长很长的鼻子。”夏彤说得很仔细，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她可清楚地记得夏纨蔚到现在都没大红包，只给了三张绿色的纸钞，妈妈还说她抠门。

　　老家没结婚成年的孩子，是不需要给小朋友红包，当时也就是意思下，不想这孩子记得比谁都清楚。

　　夏纨蔚摸着自己的胯部，早上吃得还挺多，肚子都有些撑，“蔚蔚，待会儿和你同学一起回去，人家大老远地过来也不容易，咱们大方点给些东西让他拿回去。”

　　在大酒店的时候，来吃饭的客人手里都拿着白色包，里面装的是人民币，不管是谁都要给，靳鸿衡知道这边的习俗，临时跑去银行取了款，包了挺大一个。

　　夏纨蔚盯着靳鸿衡问：“你也回去？”

　　“你不在这，我还留着？”夏纨蔚尴尬地不说话，早知道不开口，还多此一举，低头默默地喝了口水，“我上去拿东西。”

　　夏彤被靳鸿衡抱住，亲着他脸颊说：“哥哥，我姑姑现在不丑了。”

　　前两天脸上长痘，现在完全没有了，皮肤依旧光滑，但夏彤把妈妈的话听进去，所以才会有这句话的冒出。

　　“你姑姑什么样子都好看，不许说她丑。”靳鸿衡严肃道，捏着她圆鼓鼓的脸颊，但是没有碰到糖块，怕不小心砸到她牙齿或者吞咽下去，“你也好看，长得向你姑姑。”

　　夏彤哼了声，“妈妈说我像小富。”

　　靳鸿衡疑惑道：“小富是谁？”

　　“小富是我爸爸呀，妈妈一直这样叫他，我也跟着叫。”夏彤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是没大没小才说出这些话，但是在她这里反而觉得可爱，不会认为是没有礼貌。

　　夏纨蔚看着自己的行李箱已经装好东西，“姐还没到时间。”

　　表姐把白包从小箱子里拿出，当着人的面放到她包里，“蔚蔚，路上回去的时候，把这个还给你同学，来了还帮忙不能收他的钱，要是我们自己家里人就不和她客气，但不是，所以你找个好的时间还给他，也不要让人多想，是我们故意不收这个钱，人到有心意就好了。”

　　这一叠虽然不算厚，但夏纨蔚估摸着也有一万块钱，出手阔绰，她们家自然受不起，“好，我知道了。”

　　“回去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觉得是天大事情，都过去了，都朝前看哈。”表姐劝道，拍着她后背安慰，“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和我们说。”

　　夏纨蔚点点头，“我知道的。”

　　一点不到车辆就已经停在门口，夏纨蔚不舍得亲了亲夏彤，“姑姑真的走了。”

　　夏彤亲着她嘴角，“姑姑再见。”

　　然后扯着靳鸿衡袖子让他弯下腰，接着仰头又亲了下他的脸颊，“哥哥再见。”

　　夏纨蔚对她实在是没办法，见到长得好看的就得亲一下，“走了。”

　　坐上车夏纨蔚便闭上眼，深呼吸后侧身靠着车门，双手刚在口袋里，冰凉的手不一会儿就被捂热。

　　到现在刘蓉都没有回消息，想起她这是去S市的第三个月，要让她去那边找还是很困难，她不喜欢远距离，也不喜欢跑那么远，从L市到北京就已经很远，还要再横跨一个省，想到这她拿出手机给刘彤打了通电话，可惜的是一直没有人接，接连几通都是这样的，她就知道两人之间肯定得有人破冰，而这个破冰不是她主动，而是刘蓉。

　　“到了。”靳鸿衡下车提醒道，两人一同走进去，一大一小的行李箱都在他手中，夏纨蔚发觉到不对劲立马跑过去把自己的夺回去，“谢谢，我自己拿。”

　　登机口较远，上午夏纨蔚又去爬山，这样的活动量已经超过她前几天加起来的总和，所以走路就变得吃力，完全没什么力气缓慢行走 。

　　“你可以走慢一点。”靳鸿衡耐心道，原先的大步伐突然变小，等人可以跟得上，在登机口前的椅子等待，“喝点水。”

　　把矿泉水递给她，大冬天虽然喝凉的不大行，但夏纨蔚却没拿着自己的保温杯，稚嫩那个将就着喝，脸颊通红，额头都是汗，乍一看就和热发烧一样，他抬头摸着她额头，是烫的。

　　从口袋里拿出表姐给他的发烧药，昨天早上和夏彤在一起身体就有点不对劲，现在正好派上用处，不过最开始身体有状况的是她，结果最后有症状的才是她。

　　夏纨蔚接过后吃了四粒，每次吃胶囊药吞咽的一秒，都会觉得喉咙像是卡住的难受，这回也不例外，多喝了几口水，左手握拳垂了垂锁骨这一块，没多久这种感觉不见。

　　她从包里拿出表姐给的白包，直接放到两人中间的空隙，调清明了道：“这个还给你，我们家很谢谢你过来，也谢谢这两天的照顾，但是钱就不用给了，以后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家里吃顿饭，大家都是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