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向阳》梅酝

12、12

　　沈寅嘉返校的时候，家里店铺已经不再营业，手术时间定在了十月底，这期间依旧如往常一样正常学习，直到十二月初的一场大雪，穿得再多衣服依旧手脚冰凉，冻的身体瑟瑟发抖。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被白雪覆盖，同学们的惊呼声让单自静悄悄地爬起来，裹着厚重的大衣站在门前，“今年第一场雪就下这么大，看来过完年那雪得有膝盖高。”

　　往年L市下雪都是在十二月初，这时候的天气逼近零下十摄氏度，开了地暖的房间感受不到外面的冷，可单自静这怕冷的身体，但凡一点儿风进去都得感冒，所以出门是里三层外三层。

　　“单自静，别忘了拿好自己的试卷。”

　　“知道了。”

　　最后一个出宿舍的她直接锁上门，不愿意走楼梯但看着挤不上去的电梯，还是默默地下楼。

　　统一的厚手套、围巾和耳罩，基本上人都有一个，单自静下楼后看见沈寅嘉在台阶前搓手，小跑过去呼着热气问：“你的手套呢？”

　　“没拿，几步路就到教室了。”沈寅嘉双手摸着她脸颊，在外面站久了应该手是凉的，可他的手非常温暖，就像有个电暖炉在身边。

　　单自静脸颊蹭了蹭，“你昨天回家，阿姨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出院，要等到后续稳定了再说，可能过年前都不会离开医院。”沈寅嘉淡定道，走在她旁边提起这件事便有些难言出口，虽然是好心，可他似乎在单自静面前总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或许源于内心的自卑和亏欠。

　　单自静以为做完手术就能够出院，却想不到要这么长时间，在小雪中掌心摊开，看着一点点的雪落在她毛绒的手套上，接触的那瞬间就化掉，“沈寅嘉，你是不是又在想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沈寅嘉盯着她后脑勺，被说中的他只能沉默，“那年叔叔做完手术也是这样心不在焉，后来我妈问你才讲出来，不要觉得这是欠债，是我们家应该做的，要是你真的觉得很对不起，那就好好学习啊，将来有钱了再给我爸妈买好吃的，带他们出去玩。”

　　那天回到家，单母就和她提过这件事，那时候她没觉得不正常，还是这两天沈寅嘉总是心不在焉，她才想起来和明白。

　　“你以前不是不在乎这些的吗？为什么现在总想着？”单自静很不理解，可她无法站在沈寅嘉的角度去考虑这件事，从而也让她没有办法开导。

　　沈寅嘉平和道：“愧疚和喜欢互相交错，很容易让人最后分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做决定。”

　　沈寅嘉害怕自己对单自静的喜欢，最后变成了愧疚和无须有的责任，所以他才会在一次次的事情发生后陷入迷茫，不希望所想的有一天会发生，他要给的是纯粹的喜欢和爱，而不是夹杂着各种情绪。

　　单自静勾着他的手指，理所当然问：“可是之前也没有这样想啊，不是因为阿姨的事情才弄混吗？所以你就是喜欢，内疚是因为你没有能力帮助家庭承担着一部分责任，和我还有爸妈没有任何关系。”

　　“要是这点都搞不明白，那你才是白读这些年书。”

　　沈寅嘉把她头顶上的雪拍掉，“是白读了，没有你聪明。”

　　“还没上课，我去堆个雪人。”单自静自告奋勇地跑到乌桕树下，秋天的乌桕树会更加好看，可冬天就是光秃秃的，很遗憾没能拍下来当做纪念。

　　沈寅嘉直接上手触碰雪，一大把抓在手里慢慢地变成小圆球，小心翼翼地放到边上，生怕散落。

　　单自静坐在石凳上，一点点地弄了个巨大的圆球，随后两个夹在一起，可自己高度却没有到她膝盖，热情散去后，她把树枝一掰两段放在圆球的两侧，随后用手往里面戳了一个孔，正好可以把树叶塞进去。

　　“玩够了吧，等到放假就可以玩得开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沈寅嘉双手放在她肩膀处，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抱起来往干燥的地面放，“下个月放假了，小区里湖面结冰还可以溜冰。”

　　单母已经安排好过年在哪里吃饭，也就意味着那假期的七天都不在L市，单自静没好意思说出口，想着总归可以在走之前就可以说出口，毕竟两人之前分开，也都是三四天，这回一个礼拜她还真的不敢多去说。

　　十二月的冷空气维持到元旦才有所升温，那时候单自静为了期末考试而做准备，全然将这件事忘记。

　　“没收拾好，妈妈你别催我。”单自静无奈道，别人都是大年三十赶回去，她们这倒好，二十六就要开车去首都，买不到去那里的车票就只能自驾。

　　单母帮她收拾这一箱的行李，温声道：“都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事情要在前头做完，现在到了关键时候又掉链子，让妈妈说你什么好。”

　　单自静也懒得自己收拾，就只好让妈妈帮忙，在听到楼下的喇叭声后，她立马下床跑出去，害的单母在后面喊道：“外面冷，跑去哪里？”

　　一大早沈寅嘉便到别墅区，手里拎着爸爸做的馓子，单自静平时喜欢拿这泡汤，想着她家里阿姨不会做就过来跑一趟，结果就看见装上装下好像要搬家。

　　单自静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去哪里？”

　　“去首都过年。”单自静心虚道，临近关头才把事情讲出，她莫名地心慌，但是沈寅嘉这表情又不像生气的样子，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沈寅嘉嘴角抿着问：“忘记之前答应我的，大年初一那天去人民广场看新年表演了？”

　　每年L市春节放假这几天，都会有许多表演在各个广场，去年单自静答应的，今年现在又临时变卦，重新提起她完全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

　　“大忙人，贵人多忘事，回来等到元宵节再看吧，把馓子拿回去。”沈寅嘉话是说得轻飘飘，可单自静不是滋味，抱着馓子目送他骑电瓶车回去，眼泪不知道是被冷风吹出来，还是因为他今天没有进屋而落下。

　　心情郁闷地回到屋内，等到十点多从家里出发，戴着围巾闷闷不乐，单母问半天都没有回答，也没有多想，毕竟自己女儿还是非常了解的，很容易阴晴不定。

　　从L市到首都七个小时的车程，一路畅通无堵，往年要是去首都，单自静都非常开心，可今年始终一点儿心情都没有，看着手机上的对话，从早上沈寅嘉发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文，她的文字似乎也石沉大海。

　　到外婆家第一件事，就是坐在沙发山给手机充电，和老人们打了声招呼，边聊天边看手机，可惜的是，沈寅嘉从中午到晚上都没有回消息，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不开心才是真的。

　　一连两天都没什么好心情，仰头看着外面的月亮，外婆瞧见她这个样子，揽着她肩膀宽慰道：“我们自静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啊，怎么每天愁眉苦脸一点儿都不开心啊？”

　　单自静低声道：“没有不开心。”

　　“外婆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沈寅嘉吵架了？还是你们两个闹别扭互相生气？按理说外婆见过他几面，小男孩脾气性格都挺好的，反而就是你这小丫头，脾气太坏，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还比你坏的。”外婆慈祥地看着她，不希望孩子大过年就是这么沮丧，“把手机给外婆，外婆帮你打电话给他，问问你们俩什么时候能和好。”

　　单自静摇摇头认真道：“他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外婆捏着她小脸，笑眯眯说：“那就明天再打，说不定人家自己家里也忙呢？一边又要写作业，一边又要照顾妈妈，还要把家里打扫干干净净，要学会体谅对方。”

　　很快单自静听进去，和外公外婆到附近公园逛一圈，正好走到一处消防站，脚步一下子就停下来，大晚上还有消防车出警，“自静啊，我听你妈妈说，是要想好走设计这个方向，是你喜欢的吗？”

　　单自静蹲在外婆旁边，面对外公的疑问，她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算是吧，当时在建筑和设计里面选了设计，是因为我懒，觉得设计更简单一些，前两天跟着妈妈看了一些方案，就觉得挺喜欢的，但不是全部都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可能是没有去接触别的行业，就这样随便选了一个合适的。”

　　白色羽绒服和地面的雪一样，外公听见她的话后，和老伴对视一眼摇摇头，“你啊，打小就是自己有想法，怎么到了这件事就开始随便了呢，看来你妈妈让你暑假去她公司走一趟是对的，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父母给你的永远都是参考，不要因为她们的成就很好，连带着你也要一起，并不是的，你可以比父母优秀，也可以不和他们比较，就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情，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每年几十万都愿意放在你身上，将来我们这些走了，不都是留给你的？”

　　单自静父母都是独生子，到了她这里大家起初都想过是要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健健康康，没有任何问题就行，老天爷如愿地给她们送来了孙女或者外孙女。

　　家庭决定一切，父母的工作让她可以见识到许多，也可以不用像别人一样操劳，但是她应该懂得做一件事情的意义，然后转变成喜欢。

　　“外公，我就是说个如果啊，如果我什么都不想学，就是想待在家里吃吃喝喝，到外面玩玩，你们会介意吗？”单自静问出自己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她想过很多遍，比起沈寅嘉从小到大因为觉得消防员很厉害，可以上到高山下到水里，拯救被困在里面的人民群众，坚定地要成为消防员，她却在很长一段时间迷茫，就像开学严老师的一个问题，问到了她，想要去哪个大学，将来想要学什么。

　　这些都是她第一时间会停顿和怀疑，她选择了父母所给出的行业，也是能够接受，甚至可以用凑合来讲，但真的要说她有没有喜欢的，答案却是没有。

　　外公拍着她后背说：“要看你怎么啃老，站在外公的角度，你可以这样做，不是很赞同也不是很介意，想一想你为什么要读书，如果最开始不想让你像我们每天朝九晚五上班，你从小就不会到学校，甚至我们直接送你出国全球旅游，但是为什么还让你和普通学生一样呢？”

　　“因为能力，你可以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可是将来呢？如果有一天钱花光了，房子也都买了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能够接受没有钱和房子的生活吗？”

　　“有些人即使出生条件很不好，可是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很多，就像沈寅嘉，难道你现在还不是需要他的帮助吗？”

　　“在我们老一辈的看来，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回报，可是在你们年轻人看来，世界很大，觉得各种各样的可能都会出现，不希望循规蹈矩，这也没有问题，可是像沈寅嘉，他走错了就没有回头路，像你就可以拥有，因为家庭基础决定了很多。”

　　单自静没有想到这么远，所有事情在她这里都可以算得上轻而易举，但是外公这么一说，她就好像变成了那个浪费家里条件。

　　“单自静，与其现在说自己不适合设计，去你妈妈那里待一段时间，说不定就会有答案，之前你的那些设计图稿，工作室很多哥哥姐姐都夸你做得好，说不定等到你去了哪里，就会得到自己迷茫中的答案。”

　　单自静点点头说：“知道了。”

　　从小到大单自静在设计这方面的天赋就比许多在工作岗位上的人要突出许多，或许是父母多多少少影响到她，才会有现在的聪明，或许是自己很喜欢，但被周围事情影响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