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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女涟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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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飞彩凝辉。琳宫绰约,桂殿巍峨。
“弘迟君——弘迟君——”静寂如一突兀地被打破,万载以来,竟无一日不同。
天阙东隅光华殿从来都是日神朱羲难以回避的噩梦,每日清晨赶着接替胞妹月神望舒值守的他,总有神明未清、头脑混沌之时,于是不知在光华殿外栽了多少跟头。若是别的宫殿,早被他拆了掀了揭了百千回才解气,但眼前三个遒劲有力的金光大字生生挡住了他冲冠的怒气。
这里是光华殿啊光华殿,天界谁人不知,此匾额为天君所书。朱羲心中不免戚戚然,想他自接下上任日神的挑子已有十几万载,三十万岁“高龄”的他可谓劳苦功高,却也奈何不了这宫殿的主人。何解?朱羲摇了摇头,一言以蔽之,干得好终究不如生得好。
话说天帝有三子,一曰祁曜,为大殿下,居天阙北隅重华殿;一曰赤宸,为二殿下,居天界南隅英华殿。一位主金,一位主火,为天后所出,天生神君,上神之格与生俱来,因着徒增了让四荒神仙羡慕不已的十万载修为。这两位殿下与那主木的神农之子青樾,主水的龙王太子觅海,主土的冥王夔岩皆不满二十万岁,却已并为五大上神,风华妙绝,天上人间,神鬼仙魔,无不乐道此五位之风姿。
谁都知道,假以时日,这五大上神将是天界之主。
却说万年前,天君年逾五十万岁,竟得了麟儿,虽无两位兄长之神姿,却极投父君的缘,深得宠爱,观其名“弘迟”,便可见一二。时至今日,仙婢仙仆还时常从年长的仙人处听得当时的盛况,天君为贺弘迟君降生,在凌霄宝殿连摆了三天三夜筵席,宴请九百九是位宾客,席间美酒佳酿喝不完,仙果佳肴吃不尽。
弘迟君的生母文锦天妃一时荣宠复加,风光尤甚。着实惹怒了一向以天家之宽厚大度接物处事的天后,连带着天界众神众仙跟着心惊胆战了一番。
弘迟君生性顽劣,又加之天君对其之宠无人可及,这位小殿下便成了天界无神不知,无仙不晓的“祸害”。昨日才掀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今日又毁了观音菩萨的紫竹林,明日还要拆了四海龙王的水晶宫。久而久之,神仙见其退三尺,神兽见其退三丈,自他诞生之日起,天界便没有了往日的祥和安宁。
“听闻那神女涟歌被文锦天妃请了去照料弘迟君,便是为了免其闹翻天后的诞辰盛宴。吾以为今日可幸免一遭,如此看来,那天界第一可靠的神女也无甚好法子,怕是管之不得,反被小霸王作弄了罢。” 朱羲自言自语,记起神女涟歌的风华,又掬了一把同情泪,“只这一日之间便可毁了那小神五万载的英明,啧啧,可怜那一朵白嫩嫩、俏丽丽的小莲花,赤宸君回来怕是要心疼了——”
凤凰栖梧抑制住狂飞的冲动,无奈地叼住了唠叨兼八卦主人的衣缺。呜呼哀哉,朱羲之于栖梧,何尝与弘迟君之于朱羲有异,这才过了一万载,朱羲便受不了了,可他栖梧已经伺候了十万载。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栖梧暗想,待到清闲时候,务必要回族里一趟,寻个好苗子顶了这个倒霉的缺,只图个清静自在,无论族长说的再好,他栖梧也不侍奉这位神神叨叨的日神了。话说,世风日下,天规不古,天界这些年真的出了不少“祸害”,栖梧心中暗自感叹,好在二殿下赤宸要回来了,这位冷面冷君虽只有十五万岁,但神力惊人,正是这些“祸害”的克星。
“不好,不好,就要误了值守时辰。”朱羲拊额,扶稳了头上摇摇欲坠的瑞日临天冠,小心翼翼地安抚潜藏其中的万道祥瑞之气。天后生辰筵席马虎不得,天君的儿子也开罪不起,误了值守使臣,只一个胞妹望舒就够他朱羲招架的了。
此刻的光华殿依然喧闹不安,小仙莲生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轻轻掩上了自家主子的门出了去。方至外殿,她杏眼圆瞪,环视着乱作一团的仙婢仙仆,气冲冲地道:“有吾家主子在此,尔等如何还能乱了,也不怕失了仙家体统。昨夜吾主奔劳,尔等如何敢扰,今日筵席事关重大,诸事还须吾主操持,个中厉害还须吾与尔多说作甚。”
那神女涟歌素日是个和气娴静的,,身边有两位小仙侍奉着,皆喜粉衣粉裙,神情气度颇似其主,却不想脾气如此火爆。众仙仆仙婢凛然,许久方有胆大的轻上前道:“莲生小仙莫气,神女为天后筵席操劳,吾等岂能不知,又安敢无事惊扰,可事出有因,还请小仙见谅——吾家弘迟君又不见了,耽误了筵席如何使得。”
“吾以为是何事。”莲生冷笑一声:“吾主理事周到,便是天后天妃也赞赏有加,有吾主坐镇光华殿,岂会出了差子。吾且与尔等说来,主子安歇之前便托人与战神苍允传了口信,有他亲去,还怕领不来你家弘迟君,许已在回殿的路上了,尔等稍安勿躁便可。”
听得战神苍允的名号,一众仙婢仙仆皆噤若寒蝉。这位战神为大力神,弹指之间便可摧城拔寨,降妖除魔,因着周身杀戮之气甚重,小仙向来不敢亲近他,怕被神力吞噬落得个灰飞烟灭,失了卿卿小命。除了凌霄宝殿上的几位主子,放眼天界,便只有神女涟歌请得动他。
先是一众仙婢仙仆,又是日神朱羲,眼下还有吾之贴身侍奉的小仙莲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翻身已睡不下,只道:“莲生丫头脾气见长了。”这便起身,却终究没有歇好,有说不尽的慵懒。
“主子如何醒了,时辰尚早,可再歇一会子才是。”小仙芙成忙道。芙成跟了我万余载,素来是个稳妥的,见我奔劳着实心疼,又愤愤地朝殿外望去:“这群仙婢仙仆,愈发没得样子,扰了主子清梦,真真欠收拾。”
“罢了罢了。”我不以为意,只道,“尔将那莲生叫来罢,嘱她无须多费口舌,一并过来服侍本神梳洗。”
身着凌云望仙天蚕衣,上绣芙蓉出水花纹,以东海泪珍珠描出芙蓉花开朵朵,着西荒纯净翡翠绘出根茎挺拔不屈,又金丝银丝线勾勒水波微漾涟漪起,从裙摆之处绵延至腰际,手臂挽迤着淡青色轻绡,脚踏惊鸿履,但见青丝如墨玉一般,以白玉莲花簪为饰,便是皓质呈露,芳华无加。
我是天界神女涟歌,我的元神是一朵莲。
五万年前,我居于人界山间溪流中,无根无基。五万年后,我是经西天如来佛祖亲点,经天后封赏的天界第一女官。五万年间,从花到妖,从妖到人,从人到仙,从仙到神,终有所成。天界是人间的传说,我却是天界的传说,天界唯一不足十万岁的神,无数小妖小仙眼中的神迹。
今日是天后诞辰筵席。这是我最华丽的装束,唯有一双眸子波澜不惊,淡然依旧。
早在五万年前,我弄丢了我的心,从此我将自己冰封。我已不是山脚下那无忧无虑的小莲,我是神女涟歌,我的封号是莲神。二万年前,我得凝晖殿,却终日只愿守在英华,无关其他,我欠他一条命,只要他不愿,永远都无法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