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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终有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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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风清,蝉鸣犬吠。
战乱终于结束,中原之地易主,原本北下入关的胡人被打回荒凉北地,新皇特免三年赋税,市井田野之间一片欣欣向荣之派。
万事万物都遂混沌平衡,人间经过数十年战乱归于平和,那魔界仙界必将有新一轮劫数。
仙界安稳近千年,数十年前出了两个难得的修仙奇才,一个习得驭兽使剑之法,一个确只是跟着出名的老好人药修学了些炼丹制药之术——这确实称不上什么奇才。仙界诸位终于明白他是奇才之时,却是他生剥了几位仙帝的灵根,将其粉碎后炼制了禁药,又血洗了众仙门之时。修仙之门落得四分五裂,众掌门死的死伤的伤,仅剩的掌门,也是这孽徒的师父容嚣尘带着幸存的弟子们苦苦支撑,愿他浪子回头,莫再做残害师门手足的事。
好在老天有眼,禁药虽然能让修为大涨,可也是对修仙之人啖其血肉一般的反噬,在将仅剩的几位长老残杀殆尽后,孽徒最终七窍流血鬓发斑白的晕死在已经草木衰败的灵药山之下。容嚣尘或许是念在恩师之情,没有让其受削灵根废修为的酷刑,只是让众人押他去仙界禁地绝情谷,让其褪去仙家之名戴罪入谷。
“你有什么深仇大恨,让你对仙门恨之入骨。”
说这话的是和他一同入仙门的山暝,从了驭兽派掌门的姓,现名为云山暝。此刻关押清齐的灵笼前面两头麒麟兽正是由他驾驭。
“师兄……”张嘴吐出这含糊的词语,已经让清齐万箭穿心一般痛苦,他双眼已被血雾肃杀到近乎失明,只能看见眼前朦胧两团麒麟兽火红的剪影。
绝情谷将至,麒麟兽都不愿再进一步,还未靠近就喷薄而出的剑气让修为尚浅的弟子们也无法接近。
“清齐,你可知罪。”
关押清齐的灵笼被容嚣尘用神力托举至绝情谷上方,说是谷,却只是一深不见底的洞穴,四周不见仙气云雾,只有不断向外喷吐的黑烟。百年前怕无知弟子误入,剑修掌门带人在此设了剑阵,用来吓退修为尚浅又不识天高地厚的仙家子弟。
清齐已经失了张嘴的力气,容嚣尘未穿他熟悉的青绿衣袍,换上了一身白衣。
众弟子都被肃杀的剑气和源源不断的煞气阻隔在远处,只剩师徒二人在绝情谷正上方。
清齐嘴角弯曲,他该是十恶不赦,却又在此刻生出钻心刻骨的痛感。
灵笼即将消散,清齐马上就要被放逐至谷中。
这是清齐能说的最后一句话。
“师父,能成为仙尊,您开心了吗……”
容嚣尘背对着众人,向来温柔的表情带上一丝忧伤:“清齐,若有来世,愿你不要遇见我,逍遥世间,你可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清齐还想张嘴,却被容嚣尘施以仙力推下谷中。
仙界千年来最大的动乱,终于告一段落,众人推举容嚣尘为仙尊,又选立各派新掌门,云山暝代行仙帝之职。
只是,这千百年来唯一的仙尊,却鲜少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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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小五!你快点来洗,要没热水了。”
“谢谢三哥。”被唤作小五的孩子踢踏着露着脚趾的草鞋跑来,他们一同被这山脚下的夫妻收养,几个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可怜孤儿,即使被养到半大也总会失去踪影。
“大哥去哪了?”小五洗好脸又从院子里搬了些柴,拉着他三哥准备去休息。
“不知道,听说北军进犯,又有人被抓去做壮丁……”
破烂木板装成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该睡了。”面色疲倦嘴角带伤的妇人打断二人的谈话,若是见过血光闻过血味的人,定能察觉出她身上淬血般的浓重腥味。
“知道了娘亲,我们这就去。”
小五没再说话,跟着三哥进了茅草屋。
已经夜深,却连一声蝉鸣虫啾都听不见,上头打仗,下头的贱民连昆虫草根都薅得一干二净才能填上肚子。
“山鸡腿,好香唔……”
小五睁开眼坐起来,帮他流口水的三哥扯了扯草席,又去看了眼天外的星宿。
“到时间了。”
——几个时辰前
“能帮上仙君的忙,自然是我们的福气,这里忙着打仗,硝烟浊气怕是要污了仙君的衣袂。”说话的是一位年岁不高的妇人,穿着华贵气质优雅,眼角微微上挑,言笑间气度十足。眼下她与容嚣尘对坐在桌前,怀里揽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
“哪里,是我有求于你们,这是谢礼,从此以后无论您遇到什么困难,我必定倾力相助。”容嚣尘将一个金簪放到桌上,金石在人间也不破不坏,应该能长远传承下去。
“仙君说笑了。”妇人唤来侍女将孩子抱出去,喝了口眼前的热茶。茶水颜色很淡,茶香味尽失,只留些许清苦的味道。容嚣尘面前的茶水倒是还留有茶香,怕是库存中剩的最后几片茶叶了。她嘴角微抿:“不知仙君能不能看出来,这王朝已经走到覆灭的边缘,再抵抗下去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我已失了预测算卜之力,怕就怕苦了那孩子。”
容嚣尘想帮助她们二人,开口道:“若是撑不下去……”
妇人并不是为了求怜,她们家族的兴衰荣辱,不是借外力就轻易能更改的:“仙君,莫要烦忧人间事,您已经找到了那个千年难遇的灵童,按您所说,能救仙界于水火。”
“是。”容嚣尘察觉到有人靠近,起身抱拳和妇人道别。
门槛被磕碰了一下,侍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妇人阻止了侍女的动作,看着孩童一点点接近容嚣尘。“仙君。”这孩子长相打扮皆是一副难辨男女的模样,五官身体虽然还未长开便能见灵慧。他身着皇家样式的衣袍,脖子上的玉珠随着步伐摇摇晃晃。
容嚣尘在原地半蹲下等他靠近,等那孩子走到两人可以悄声说话的距离才唤他乳名:“怎么,绥绥?”
绥绥也知道压低声音,说话丝毫没有孩童呓语的模糊:“祝仙君一路平安,还有,仙君莫要总是做坏事了。”容嚣尘怔了一瞬,随即笑开了,挂着玉珠的手抚了抚绥绥的头发。
“谢谢绥绥叮嘱,也谢你今日帮我。”
“我知晓仙君已经那人找了数百年,帮上仙君是绥绥的荣幸。”绥绥眸中清无杂物,眼角随了他母亲上挑几分,孩童的语调却没有同龄孩子学语的磕巴,说起话来不仅流畅,也像大人的词措。他学着母亲对容嚣尘行礼,一起送走了这位温和有礼容貌不凡的仙人。
玉珠响。
小五尽力运行体内残破的真气,他强装冷静闭眼屏神,呼吸也学着熟睡的孩子放缓。只是越来越重血腥味激起他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让他难以自控的发抖战栗,好在容嚣尘看在眼里只以为他是在害怕。
“你醒了。”小五对上那对让人沉静双眼,熟悉的青绿衣袍,怀念的檀木香味。
“你们二人都怀着灵脉,而你有两株灵脉,必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容嚣尘站在床边盯着狼狈起身的小五,面上还带着温润的笑意,他也不怕被小五看见,洗去今夜的记忆只需一颗忘却灵药的边角粉末就足矣,“只是你这个兄弟只有一株灵脉,不知是留还是不留。”
小五要紧牙关才能抑制住呕吐的冲动,身上粗麻布的灰衣服已经被染成暗红。他摇摇头,伸手攥住容嚣尘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冷战一般的咯咯声。
“心怀慈悲,果真是修仙的好苗子。”
容嚣尘用仙法托起颤抖的小五和重伤的老三,带着二人离开了这间破敗的木屋。
第二日一早,之前说好了要来买肉的村民们只看见一地鲜血,家中夫妻都已在床上身死,血腥味漫布整个山底。偏屋存着宰割好要卖给他们的肉,村民们原本的口腹之欲荡然无存,几个老人草草处理了尸体,一把火烧尽了这间破败小院。
容嚣尘看着火舌吞没房屋,烧尽后只剩炭黑般的碎屑满地,他唤醒昏睡的二人:
“你们醒了?昨夜此处起火,我经过此处,看你二人尚存一息,顺手救了你们。”
“多谢救命之恩。”小五被他三哥拉着跪在地上磕头,他脑子昏昏沉沉,被安排着取了名字,机缘巧合般要走修仙之道。
“山暝,清齐。你二人先用这名号自称便可,等日后寻得满意的名讳便可改换姓名。清齐,你年纪小些,日后可以叫山暝师兄。”
“师兄...”清齐昏沉的脑子一瞬间清醒,他瞬间回忆起前世的种种际遇,已经如此被容嚣尘带着走过一遭,这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你们可唤我仙君,等此后真入了仙门,再有别的称呼。”
山间风起,雾气迷住山暝的眼睛,清齐定定的看着容嚣尘撩起被风吹散在鬓边的头发,腕上的玉珠随他的动作响动。
入绝情谷者绝无生还可能,修仙者势必要被蚕食灵脉剔去修为,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