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场雨停 ...
-
怀县。
雨后的江南，潮湿，闷热。
汽车行驶的轰鸣声盖不住声声蝉鸣，听的人心烦意乱，觉得聒噪不止。
这是程青山对这座不算富裕的县城的第一印象。
*
火车行驶于荒野之中，入目皆是一派毫无生机的样子。穿过一座座隧道后，缓缓停在了站台上。
程青山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在人流的推挤下下了火车。一直到出了站，他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三天前。
程青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看就是睡不太好的样子。窗外的乌云不知道何时聚成了一堆，互相推着挤着，形成了雨。
大雨磅礴，他嚎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但还是没睁开眼睛。反而把被踢到脚边的勾过来，盖在肚子上。
周妈妈做好了饭菜，洗了个手把围裙脱下挂在墙上，走到客厅透过落地窗看向窗外，拉上了窗帘。
咚咚咚。
房门骤然被人敲响，屋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大有一种恐怖片的韵味。程青山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的眼皮，问了句：“干嘛？”
“少爷，饭我做好了，您下来吃吧。夫人她说她今天要回来。”
听到这句话，程青山的睡意才减了大半。猛地坐起身来：“好的，我知道了。”
“您快点收拾一下吧，她马上就要到了。”周妈妈又叮嘱了一声，才下楼去。
已经是晚上了，屋内有些黑。程青山下床摸索着打开房间灯。接着拿起手机就往厕所走去，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
由于不饿，加上时间还早，所以他先洗了个澡才下楼。陈静已经坐在餐厅上等着他了。一见到他下来，脸色就阴沉的可怕。
“花大价钱让你去学礼仪，你学的都是些什么？懂不懂规矩？让长辈等你那么久？”
说话间，她又注意到程青山上衣的扣子少扣了一颗，立马皱眉：“怎么穿衣服的？”
“天热，少扣一颗不行吗？”他翻了个白眼，拉开凳子坐下，“洗了个澡，我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你不是一般都不回来的吗？”
程青山拿筷子想要夹盘子里的菜，却被陈静用筷子打了一下手。看见她马上就要发作，他急忙说：“食不言寝不语，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
说起这个，程青山就想到那次事情。那天是他的生日，只是因为在饭桌上多说了一句话，他就被陈静当场责骂。那天就像今天这样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他被拖出家门跪在院子里淋雨，高烧四十一度昏迷，如果不是周妈妈送他去医院，他差点就没命了。
陈静看起来有些愠怒，但为了守住所谓的“规矩”，还是没有发作。跟这种人吃饭，程青山提不起兴趣。拿起手机看了眼，就放下筷子：“我不吃了，江雨迟喊我去他家跟他一起吃饭。”
“不准走！”她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说。
“谁听你的啊？”他嗤笑一声，手臂上还有他小时候因为陈静的疏忽而被烫伤的疤痕：“现在你也和我一样了哦。”
他站起身，凑近她的耳边：“你要不要体验一下，当初我被你拖出家门，跪着淋雨高烧四十一度昏迷却没人关心的感受？”
看见陈静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程青山笑了笑。现在他大了，知道反抗，陈静也就很少回来拿他当发泄工具了，不知道今天抽什么疯。
那天他直接在江雨迟家里住了。他父母常年在国外，家里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保姆照顾他，一个人过的潇洒。
结果第二天，他的行李就被人丢了出来。陈静敷着面膜，从第二层的阳台探出头来：“我给你买了去怀县的火车票，你找你外婆吧。”
……
程青山甩了甩头，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决定不去想那边的事情了。他活动了一下坐的有些僵硬的身体，拿出手机给外婆陈云打电话。
“嘟嘟嘟——”很幸运的，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那边并没有人说话，程青山只能试探性的喊一句：“喂，外婆？”
“嘟嘟——”又是两声，电话被人无情的挂断。
他还在愣神，手上一轻。回过神来，手机已经被人抢走。光天化日下就进行抢劫，程青山也只能感叹句胆子真大，然后拉上行李箱就火速追了上去。
怀县的地形算不上平坦，由于刚下过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还有坑坑洼洼的水坑，轻轻一踩就激起涟漪。
怀县的道路四通八达，巷子有可能通往另一条街道，也有可能就是死胡同了。而偷手机的那个人显然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眼见甩不掉他，还越追越紧，干脆闪身拐进了一条巷子，他刚追上去，人就已经不见。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手机又被人偷了，程青山只感觉很郁闷。想报警报不了，外婆也找不到。
在想着要不要先找个人问问路去警察局找警察报警要回手机了再说别的，就感觉有人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耳边安静的环境，也因那人带来巨大的变化。耳边，是由远及近的狗叫声。
水花四溅，好几只龇牙咧嘴的大黄狗朝这里跑来。程青山是不怕狗的，可看到这么多只狗同时出没，还是有点点震撼。
他把书包边上兜着的伞拿出来，大喊：“别过来啊，我警告你们！！”说完，就握着伞柄乱挥，倒还真有几分架势，那几只狗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呲牙咧嘴的掉头走了。
他收回伞，手扶上一旁的行李箱。还在思考接下来找谁问路之际，又感受到了刚刚那股拉力，还伴随着一股雨后的清香。
“谢谢你……”这声音很小，听起来还有些怯懦。如果不是环境足够安静，他或许还听不见。
回头，是一个长相尚且稚嫩的的女生，脸上还带着没消减的婴儿肥。她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比她矮了半个头。女生剪着一头齐肩的短发，此时微微抬头看他，眼角泛着未消散的红，惹人怜惜。
他心里想着要不要找她问路算了，嘴上说出的话却变成了：“你还挺牛逼的哈，一下子惹了那么多只狗狗。”
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也是不知轻重的，疼的他略微呲牙咧嘴。“不好意思啊，我说话不过脑子。”
“没事……”女生话并没有因此而变多，脸上也没有笑容，仿佛这只是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于是，他收了脸上的笑容，略微琢磨了一下，开口：“那个……你知道空雨巷怎么走吗？”
“知道。”女生点了点头。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我刚来这边，还不太熟悉，手机也被人偷了。”
“你是外地人？”女孩这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后退了几步，碰巧踩到个石子，踉跄了一下，索性程青山及时扶住了她。
“是，怎么了吗？”眼看女生稳住了平衡，他松开了手，问。
“陈奶奶让我不要接触外地人。她说外地人歧视我们这些本地人，就连她女儿也是，去了大城市就不愿意回来这里了……”
“陈奶奶？”他抓住关键词，“陈奶奶，她的名字是叫陈云吗？”
女孩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陈奶奶的名字？”
“我是她外孙。”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女孩是他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一见面就觉得特别亲切，没想到还认识自己的外婆。
他笑了笑，攀着这层关系厚脸皮的说：“这么巧的话，那就认识一下吧。”
“我叫程青山。”
“扶越。”
互相介绍了一下，扶越也答应了程青山要带他去空雨巷的请求，只不过走之前，他又说：“不过，我们得先去趟警察局。”
扶越看着他，后退了几步：“我就惹了几只狗打扰了你一下，没必要闹到警局去吧。”
“傻啊。”程青山无奈看了她一眼，“我刚刚才和你说我手机被偷了。”
“哦。”她好像这会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那走吧。”
在警察局报了案，确认警察说会尽快抓到凶手，并联系他的时候，程青山才松了口气，至于联系方式，他填了母亲陈静的。
到时候她应该会打电话给陈云说，虽然在扶越的描述下，这母女二人关系可能不太好。
等出了警察局，天已经完全黑了。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注意到扶越没带伞，程青山就特意说，“我们一起撑吧。”
把伞撑开，扶越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伞下，恰好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不算尴尬的距离。
“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请你吃饭吧。”两人并排走着，谁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程青山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不用了，我回家吃就好了。”话已出口，扶越就连忙拒绝。她不想欠人情，而且平时社交不多，所以她总认为别人付出的她就应该等价还回去。她怕自己付不起这个钱。
他没听她的，径直走向对面的一家沙县小吃，“说了我请，你还有什么顾虑的啊。”
伞在他的手上，为了不淋湿回家又被父亲嫌弃遭受毒打，她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她没敢点太贵的，简单点了份六块钱的云吞就没别的了。倒是他点了挺多，拍黄瓜，炸土豆，还有蒸饺。
不过除了蒸饺，其他他倒是一个劲的给她夹让她吃。
她没有拒绝，只是沉默的吃着自己碗里的。一直到最后，他夹给她的拍黄瓜和炸土豆都没碰。
六块钱。
她在心里想着。
吃完饭后，雨又停了下来。夏天的雨总是这样，来的凶猛，去之匆匆。县城夜晚的天空很漂亮，可惜因为是雨天的缘故，乌云密布什么也看不清楚。
空雨巷说是一条巷子，其实还挺大的。他不知道外婆到底住那一间，和扶越走着，一直到快接近她家了都没想好对策。
两人前面是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她们聚在一起，说话的声音倒是不小。
程青山无意听她们的这些“炸裂八卦”，愁眉不展之际，中间的老奶奶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今天下午有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来了。”
说到这里，她还停顿了一下，引得剩下的人好奇心愈发重：“是啥啊！你快说。”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一接通，电话那头就有人说，”她捏着嗓子，学道，“喂？外婆。”
“……”程青山沉默了一下，然后快步上去，拍了拍陈云的肩膀：“喂？外婆。”
“见鬼啦！”那想陈云直接跳了起来，给她的小姐妹都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她尴尬的笑了笑：“那家的小鬼啊！怎么乱认外婆呢。”
“陈奶奶，他还真是您外孙。”关键时刻，扶越说话了，“只不过他手机被偷了，应该没有通话记录可以佐证。”
借着路灯，陈云仔细观察了一下程青山，发现他眉眼还是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当即说：“不用证据了，我看他就是我外孙！你是叫程青山吧？”
“是。”他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一座小院前。陈奶奶停了下来：“明天见了啊，我先回家了。”说完，看着程青山：“走吧。”
进家门之前，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瞥见扶越进了对面那家的院子。
*
扶越进了家门，只感觉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她叹了口气，走到客厅，发现父亲已经喝醉酒在沙发上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收拾了一下，把垃圾袋拿着去院子里放着。
忙完后又洗了个澡，回到自己房间，看了下闹钟，已经十一点多了。
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扶越的脑中一直浮现出同一个人脸。她人缘不好，也没什么朋友，这还是她第一次跟朋友在一起那么久。
或许这还不算朋友，他们只能算是陌生人。
她趴在桌子上，面前是一张数学试卷和草稿纸。她拿起笔，咬了咬手，在纸上写。
他说他叫CQS。
chengqingshan
是，陈轻山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场雨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