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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供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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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被斩断的发丝如霜晶散落,跌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刀刃之上,青赤两股灵力嘶嘶吐着森冷蛇信,仿佛下一秒就会亮出獠牙。
陆青遥压下心底波涛,一五一十交代了种下灵泉眼之后的事,又扯了许多年少时的小打小闹。
阮殊桐戒备之色犹在:“那——素山大小姐呢?”
听到这名字,白发女子眉头狠狠一压。
“你以前和这位魔修关系匪浅,知道她现在逃去何处了吗?”阮殊眼角微挑。
下一刻,手中弯刀被携带怒意的巨力钳住,阮殊桐被震得虎口生疼,弯刀险些脱手。
陆青遥握着刀刃,一下子扭转了攻势,面容被寒光映照得愈发冷峻:“莫再提她。”
关系匪浅?那种背后捅刀子的小人她可高攀不起。
当年继任大典上,便是素山心月背后偷袭,将傀儡印打入她体内。
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素山家的大小姐,却包藏祸心,私下修魔。后来被捕到地牢好像还逃走了吧,现在不知道在哪个旮旯为魔尊卖命。
过去因为剧情不得不和那人绑在一起,重活一次,陆青遥着实不想再和那人有任何瓜葛。
这憎恶的态度应是正主无疑,阮殊桐缓缓收起弯刀,无奈道:“你也别气,你不也说过,对仇人的态度最能见人心吗?”
所以,她真的不记得这画中人了?阮殊桐抿着嘴唇陷入沉思,抱着手臂的五指缓缓收紧。
或许……不记得也好,这样青遥就不会再胡来。
当年的惨状,她实在不想再看第二次。
陆青遥见她打算闭口不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传音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能与魔尊有关,你千万不可隐瞒。’
入夜后崖边格外寒冷萧瑟,风声比竹笛还要凄厉,微凉的手握着对方,好似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阮殊桐凤眸在阴影中惨淡地闪烁,青遥不也对她尽是隐瞒么?
她们一个个总是一声不吭就转身而去,独留她一人守在山上。
两人无声对峙良久,阮殊桐闭了闭眼,长叹口气。
‘你去迷津渡之前,神秘兮兮将匣子塞给了我。’
‘那不是你给你老相好画的像么?还让我每年一颗仙果的供着,你到底在想什么。’
陆青遥听完脸色刷白。迷津渡那地方非同寻常,对岸便通往魔域,必然是魔尊将仙傀唤去魔域时用的幌子,居然被阮殊桐撞见了。
魔尊那等喜怒无常的疯子,众生在她眼中皆为蝼蚁,不知会怎样对待阮殊桐……
想到这里,她吓得浑身颤抖:‘她、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自归来后,她从未有一日安心过。
仙傀对于宗门来说就像难以察觉的恶性肿瘤,经过一百年不为人知的滋长发酵,难以想象造成了何等危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干过些什么。
就算书里有过姓名的仙傀被她秘密处理了一小部分,只怕还有更多潜伏在暗中的无名之人。
好在阮殊桐看起来并未缺胳膊少腿,只是苦笑道:‘能做什么?后来,我们就没再见过。’
陆青遥仍旧克制不住地后怕,阮殊桐一个大美人沐香供奉画像的样子简直不敢想象。
这魔尊也忒丧心病狂,究竟是什么目的竟把女主供起来?就算女主是真神也不能这么干吧,还荼毒阮殊桐,简直罪该万死!
‘以后绝不可以再供了!’
她一心想把阮殊桐从歧途拉回来,忽又后知后觉问道:‘对了,这、这事你没跟其它人说过吧。’
阮殊桐:‘既然你回来了当然是你自己供去。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改日我就跟师姐妹唠嗑去。’
这自然是玩笑话。陆青遥松口气,这张老脸算保住了。
但她记得清楚,夺命神医可从不打白工,所以…
她存的灵石不会就是这么不翼而飞的吧?
‘我当时是怎么拜托你的?’
这时她才注意到,阮殊桐身上的法宝首饰好像都是地阶起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富得流油。
阮神医将秀丽发丝在指尖绕了一圈,不经意露出了手间的夺目光彩,玛瑙、金镶玉、绿松石各种名贵齐上。
‘没多少,也就你的全部家当吧。’
“……”
全部、家当……
三十万灵石都够买多少年的灵果了!魔尊你大爷!
但灵石一进阮殊桐的口袋,断然是拿不回来的。
‘托我办事,你以为这就够了?’
瞧着眼前人生无可恋的模样,阮殊桐眸不禁想起记忆中的那一日。
残阳似血,倦鸟归巢的时分。
“也不问你去哪了,你就说什么时候回来,我重新把青梅酒给你泡上就是。”
她送陆青遥到山脚,一如从前那样。
那人脚步微顿,将六角匣子和储物袋一并交予过来。
“殊桐,可不可以……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陆峰主家底一向丰厚,小女惶恐。”
接过一看,阮殊桐脸上笑容顿时消失。
储物袋空间堆满灵石,还有数不清的灵器丹药,那些平日里陆青遥宝贝万分的东西此时都在这。
这一托付,怕是无期。
阮殊桐想把东西推回去,那道浓墨似的枯影走近,凉意覆上手背,将她执匣的双手按紧。
“若有一日,替我见见她。”
清瘦的女子垂下眼帘,满头白发随风而动,万丈红霞似滚滚海浪铺在身后,仿佛要将她吞没。血色残阳中,一滴晶莹转瞬即逝。
阮殊桐心头一跳,紧紧拉住她的手:“青遥?”
你…不回来了吗?
“阮殊桐你记住,今日以后,再不可见我,也尽量不要同扶摇峰的人来往,发现任何异常都要立刻远离。”
“好好待在灵药峰,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阮殊桐手中一空,就在她以为那人已经离开时,风中恍惚飘来一句话:“直到有一日…扶摇峰的梅花再开,我会遣流萤去寻你。”
那人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天际。
阮殊桐抱紧了她托付的六角匣子,心中却隐隐明白——
那一天,恐怕再也不会来。
……
回忆忽然被打断。
“殊桐,殊桐?听到没有,那是我走火入魔的时候干的,我们把它销毁吧!”
面前的白发女子使劲晃着她,身上涌动蓬勃生机,和那一天大不相同。
“你舍得?”阮殊桐着实没想到,这家伙明明对那画中人那般眷恋不舍。
接着一把明黄色符箓被举到她面前,陆青遥竟是连雷火符都备好了。
其实雷火符这等宝物,拿来烧画纸实在是大材小用,但陆青遥铁了心要把魔尊这见不得人的心思烧个干净!
皓月被黑云笼罩,紫金火焰在风中颤颤巍巍吞噬着画卷,火星明灭,画中人的浅笑在火光中寸寸扭曲。
“咦?”
一柱香过去,画卷居然完好无损,连一点黑灰都没沾上。
阮殊桐不由发出疑惑。烧不坏的画像?
好像,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
思索间,忽然狂风大作,灵火被压成薄片险些扑灭。
冰凉雨滴砸到肩上,转瞬之间便成瓢泼大雨。
急风裹挟豆大的雨点抽打地面,泥浆迸溅,一片轰鸣。两人都有护体灵力,并不惧暴雨,只是被淋得有些突然。
雷电交加,一声霹雳穿透耳膜,将白发女子惊醒。
她挥手灭掉火,同时将画卷嗖地卷入怀中,动作快得让另一人无法反应。
“看来天意如此,还、还是下次再说吧。”说完便急忙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这么晚你去哪啊?”阮殊桐在下方喊道。
天边远远传来一声,“有个小辈怕打雷!”
“怎么不说去收衣服呢!”
……
电闪雷鸣,长龙裂空。暴雨正急,天地被笼罩在银线编织的密匝大网之中。
陆青遥飞快赶回翠然峰,只见水雾中竹影摇晃不停,仿佛要被连根拔起。天穹时不时电蛇一吼,颇为骇人。
离开翠然峰之前,她将竹屋从林间隐去,还留下一道法术,只要榻上的人一醒便能感应到。
而在惊雷乍响的一瞬间,便感应到女主醒来。
陆青遥随之想起,书里提过,女主很怕雷雨天,起初还因惧怕雷劫不敢修炼,这会儿指不定被吓成啥样了呢。
她想象出一个裹紧被褥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人影,泪眼婆娑像只受伤小鹿,顿时后悔将人孤零零扔在一间大房子里。
落地身形一变,急急忙忙朝那地方赶去。
泥泞的山路上,竟看到几个绰绰人影提着灯笼在雨中艰难前行,脊背都被吹得直不起来,好似下一秒就要被大风卷走。
靠近后,陆青遥才听到这几人在林间放声呼喊,像是在摸黑搜寻什么人。
这时一人脚底踩空,滑下山坡,她飞身上前将人扶住。
竹编灯笼滚落到一旁,微弱火光顷刻便被雨水浇灭,被救下的姑娘小脸上写满惊慌失措。
定睛一看,竟是之前见过的于家二姑娘。
没等陆青遥说什么,二姑娘忽然身子一僵,自胸腔发出一声尖叫:“快来,她在这!!”
听到呼声,七八个灯笼围过来,照亮中间那被捉住衣袖的蒙眼人。
在场哪个不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彻,唯独这蒙眼人身上滴雨未沾洁白无瑕,格格不入的同时更显得邪诡阴森。
“鬼啊!”
陆青遥:“……”闭嘴你个落汤鸡。
乱叫的少年被旁边人扇了下后脑勺,接着其它声音吼道,“就是这人,快抓住她!”
“别让她跑了!”
一帮少年人多势众,不顾路滑也要跑过来将蒙眼人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