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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玉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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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到僻静处,陆青遥带于如歌落地,这丫头仍魂不守舍,陆青遥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玩吗,想不想再来一次?”
于如歌一听急忙拽住她袖子,陆青遥这才笑道:“逗你的。”
这孩子高她一头,飞起来像根木桩似的沉,她还拖不动嘞。
“找我什么事啊?”
她伸个懒腰,十指交叠枕在脑后,在林间信步而行。
师姐守则第一条:师妹有烦恼,耐心倾听。
本以为会请教功法,或是请她帮忙教训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却听于如歌问道:“师姐可曾听过及笄之礼?”
笄礼?
陆青遥脚步一顿。
一缕斜阳穿过叶隙,落在于如歌发顶,小姑娘腼腆地笑笑,麦色的脸颊透出几分赧然:
“我们几个乡下来的,原也不懂这些。前几日听同门提起,才知道这儿的姑娘年满十五时,会喊上亲友办一场成人礼…正好阿诉也到了年纪,我便想给她也办上一场。”
怕人嫌麻烦,她补充道:
“咱们修仙之人不必拘礼,不如明日我们兄妹几个备桌酒菜,师姐带灵熙一起过来可好?”
她暗忖着:大哥这回夜不归宿还无故旷课,难逃责罚,借此机会让他好生招待,也好给师姐赔罪!
迟迟没等到答复,于如歌一抬眼,便见陆青遥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目光中竟划过一丝哀恸。
“师姐?”
陆青遥如梦初醒,“恩…你们要在扶摇峰生火做饭?”
不是她想泼冷水,而是怀云真君不知搭错哪根筋,曾定下“禁食飞禽,幼雏以及巢卵”的规矩。
于如歌愣了愣,莫非师祖是出家之人?
早年大哥被骗得误食毒物,从此她们便很少吃外面的东西。眼下菜已备齐,可如何是好?
“放心,师姐带你们去翠然峰借用炉灶。”
师姐守则第二条:师妹有困扰,伸出援手。
陆青遥想伸手拍拍于如歌的肩,奈何目前身高够不着。
这丫头太肯长了,别人都还是萝卜头,她就已窜到这么高的个子。难怪像个大人似的操碎心。
难道做姐姐的,便都得如此吗。像她这年纪,授笄分明也不算迟。
于如歌感激地点点头:“师姐、如歌还有一事相求!”
要说这笄礼,除了要备好一支发笄以外,还需恭请一位德才兼备的长辈为小辈梳发加笄。
她在背后揪着片叶子,忐忑问道:“可否请师姐陪我一起求见师尊?”
不是,请她?!
陆青遥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这大好的日子,请个仙傀作正宾,不吉利吧?
虽说好像寻不到更合适的人,可这…
见她不应,于如歌慌张之中定了定神,深吸口气,抹干手心。
“之前听师姐说,师尊那儿正缺人手?”
高大的身影跪在陆青遥面前,拱手道,“只要能为师尊分忧,如歌愿竭尽所能!”
陆青遥一琢磨,如今峰主事务悉数落在她一人头上,她还真想找个帮手。
可她何时跟于如歌说过?
只见于如歌挽起袖管,白布里剥出蜜色的手臂。
常年劈柴担水练就的肌肉,在骄阳下绷起紧实的弧度,看得陆青遥目瞪口呆。
“师姐放心,如歌自幼锤炼体魄,身板结实,定能助师尊练成铁砂神掌!”
铁砂神掌??
陆青遥眼前一黑,终于想起自己在悟道堂胡诌的话。
师妹,你清醒点啊!
僵持之际,背后忽有一阵劲风擦过。陆青遥耳尖微动,反手提剑一挡。“铮——”一枚镶金宝铃被剑震落在地。
然而并未宁息,铃铛嗡嗡颤动,爆发一阵强光。
陆青遥拎住于如歌后领,跃上一处崖顶,低头只见方才那处已被炸出黑坑。
“不光偷东西,还让那种魔头去参加笄礼?于如歌,你当真叫我开了眼!”
天边冒出一架香车玉辇,两头金睛飞虎在前拉车。一名锦衣女子斜倚宝座,手背金铃叮铃作响。
于如歌吼道:“金盛宁,休得血口喷人!”
本想像往常一样用笑草丸给她尝尝苦头,岂料这狗贼今日学聪明了,竟躲在天上耀武扬威。
“缩在车里做什么,有本事给我下来!”
金盛宁?
陆青遥有点迷糊了。原著中,这人分明与于家三兄妹臭味相投,合伙欺负女主。如今怎的针锋相对?
这时金盛宁撩起玉帘,转而打量起她来:“你便是那陆青遥收的徒儿?”
陆青遥看清了这乱扔炮仗的小屁孩。高戴雀衔珠牡丹冠,身披金缕绣百蝶袍,倒是个美人坯子。
金盛宁唇角一抹讥诮弧度:“你家师妹偷了我的琅環玉叶笄,被我嫂子逮到后东躲西逃。你这做师姐的,是不是该替我教训教训她们?”
于如歌道:“一派胡言!师姐,那日我三妹在百宝阁挑了只玉笄,一上街就被人指着鼻子栽赃。我们去找店家作证,结果人翻脸不认。”
“还在狡辩?”金盛宁猛地一拍扶手,两头金睛虎应声咆哮。她掌心一翻,亮出一枚玉笄:“赃物在此,你妹妹都亲口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看清玉笄的瞬间,于如歌心脏狠狠一震。
“你把我小妹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儿!”
话落,陆青拽住她纵身一跃,两人稳稳踩在玉辇的华盖顶上。
师姐守则第三条——
“若敢伤我师妹分毫,我必百倍奉还。”
青玉剑半出鞘,方才张牙舞爪的金睛飞虎登时安静如鸡。
金盛宁面色一白,扫了眼周遭吓呆的手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陆青遥这徒儿,果真和她师尊一个德行。
“我可没那般粗鄙。不过是好心告诉她,你大哥今日就要随人去琼华洲了,她一听,就火急火燎地往虹月港去了。”
“你说什么?”于如歌不可置信。
“你自己瞧,”金盛宁指着远处那缓缓驶离的船影,幸灾乐祸道,“云舟已经出发了。”
琼华洲万里之遥,一去便数月难归。怎么可能,大哥明明答应过要陪她们…
“去看看。”陆青遥扶住于如歌,微微一颔首,两只飞虎只能乖乖载着一车人朝虹月港疾驰而去。
……
虹月港与云海相接,一条幽蓝星河在穹顶蜿蜒,其下雾浪拍岸。各式各样的云舟停靠于此。
陆青遥一行人到达时,金盛宁所指那艘云舟已不见踪影。
于如歌环顾四周,终于在岸边寻到一个孤零零眺望远方的身影。
“阿诉——”
冷风拂面,于如诉呆立在岸边。直到一阵脚步声渐近,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于如歌心疼地抚了抚妹妹的背:“怎么一个人在这,见着大哥没有,他当真走了?”
于如诉并不答话,却在见到她的一刻怔怔地流下两行泪来。
“是不是金盛宁欺负你了,阿姐替你揍她!”
“好大的口气。”金盛宁慢悠悠走下玉辇,手里摇着一把镂空小扇,“就算把玉笄抢回去又能如何,难道你那笄礼还办得成?”
她对悠悠云海叹道:“琼华洲的船票,可是千金难求,也难怪人家抛下你俩走了。”
于如歌怒不可遏,同她对骂起来。而于如诉身形猛地一颤。
是啊,他就这么走了。
那日阿姐和灵熙遇险,她拼着一口气奔上山道,却死活寻不到他的身影;
而今日,她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到虹月港…
阿姐以为她没见到大哥,实则不然。
她见到了。
顾不上火辣辣的喉咙,她对着云舟放声呼喊,在岸边拼命挥手,终于令那人回眸。
可他宛如瞥到一只跳蚤,停顿片刻,便转过头去,随身边人有说有笑地走进船舱,再没回头。
……
多番挑衅于如诉都无动于衷,金盛宁兴致缺缺,看着她摇了摇头。
她命人用丝帕拭净玉笄,装进一尊锦匣,接着做出了震惊所有人的举动。
“这玉笄,在我这也放了好些年了,我嫌素净,不如赏了你们吧。”
金盛宁出自名门,打小就练过无数遍礼仪。只见她垂眸敛袖,双手捧匣,以庄重的献礼姿势递到于如歌面前。
侯在身旁的手下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睛缝里恨不得蹦出字儿来:
小姐三思啊,这可是从家主那传下来的玉笄呀!
而且还是和夫人的定情信物。
额滴亲娘嘞真的假的?
于如歌迟疑地看向师姐,却听身旁响起一道略沙哑的声音。
“不必了。”
于如诉直起身来,那双眸子经泪水洗涤,明亮得更胜星辰:“金大小姐既然喜欢,留着便是。”
“发笄没了,可以再买。人既弃我,我便另交新朋。难道少他一个,我还不能庆祝了?”
妹妹这么快就振作,于如歌已惊得忘了言语。
这时陆青遥上前,两只手从后面搂住姐妹二人:“说得对,这么好的日子,何必因为这点事扫了兴致?走走走,这回师姐请客,带你们去醉仙楼吃大餐!”
醉仙楼?
金盛宁瞳孔一缩,那地方规矩森严,得要她姑奶奶那般的人物才进得去,这几个小喽啰怎么可能沾得上边?
正要开口,忽觉喉间一紧,竟是被下了禁言术。
金盛宁只能捂着脖子看她们潇洒离去,气得一脚碾碎了岸边的冰晶。
“小姐,小姐——”
远处跑来两个人影,一个拖着条瘸腿,另一个背上似乎驮着条死狗。风拂来一股血腥味。
走到跟前,扛东西那人猛的一甩,一个浑身窟窿的血人啪地砸在地上。
那人呸了一声,又一腿将瘸子踹得跪伏在地。
瘸子连忙给金盛宁磕了好几个响头:“小姐,小姐饶命啊!小的一时鬼迷心窍,拿、拿了库房的东西…”
原来这混账打扫库房时,在积灰的角落摸到个盒子,一看里面是支朴素的玉笄,登时贪念熏心,想将玉笄偷出来找小贩换钱,还打算造个赝品放回去充数。
等贩子找到买家,见对方老实可欺,便在交货时偷梁换柱,将赝品卖给人家。
两人尝到甜头,正打算如法炮制再捞一笔。谁料次日清晨,被乌鸦啄死的贩子就已横在自家门口。
而偷东西这个噩梦缠身,又遭尸体惊吓,这才连滚带爬前来求饶。
金盛宁打开他呈上来的锦盒一看,里面果真躺着一支完全一样的琅嬛玉叶笄。
她心头一沉。
糟了,当真冤枉了人家。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金盛宁烦躁地踱着步子,想到那几人临走前的话,猛地转过头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联系姑奶奶,喊她给我订个醉仙楼的雅间!”
话音刚落,她的裙摆便被一股怪力拽住。
只见方才还磕头求饶的贼人,此刻七窍汩汩涌出黑血,翻白的眼珠不见半点瞳仁,青灰色的指头死死绞住她的衣角。
他的皮囊爬满灰斑,像是已死去多时,嘴里一边吐血一边怪叫:
“嗬…三日不悔…全族…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