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会去丽江》火车驶离夏雨冬阳

6、音讯

　　后来总想也许她本来就是那样的，自私又漂亮，张扬又自由。
　　我不过是她沿途上遇到的最不起眼的一朵花。
　　我不该奢求更多的。
　　很奇怪的是，我后来再也没有爱过同性。
　　又无比确定我那时对她的是爱。
　　一晃就六年。
　　我一段恋爱也没有再谈，总觉得爱不该如此平静。
　　还讨厌一切身体触碰。

　　在破败的雪中，有一年我旅居北方，我想起那个荒谬的吻和那场荒谡的□□。
　　想到那晚我的头倚在她的肩膀上，我的灵魂和身体都止不住轻颤。
　　我很难过，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我宁愿这是最糟的结局，也是我们最好的了。

　　……

　　可这不是

　　再听到萧知还的消息，是一年后，是她的死讯。
　　萧知还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希望跟我见一面。

　　于是我去见了萧知还的妈妈，她那么年轻，头发都白了。她的怀抱好软，她养了一只胖胖丑丑的狸花猫，但是很贴我。
　　我们在小院里坐着，聊萧知还小时候的糗事。
　　是我幻想过八百次的场景，只是没想到是这样实现的。

　　她说那年萧知还跟我分开，是生了病。后来一直断断续续住院，医生说她最多一年，没想到还是不放心我，撑着活了这么些年。她说萧知还知道我一直放不下，所以策划了婚礼。知道我一定会来，想让我死心。我真是被她蠢笑了，你妹的。
　　罢了萧妈妈叹一口气说，可能这就是命吧。
　　我才想起她无数次对我说别信命。
　　他妈的，萧知还你是傻逼吧。什么狗血剧情演到我头上来了，你要是在我面前，我非得把你好好揍一顿才行…

　　可是萧知还，我至今都觉得…命运可以此般残忍对待我们，也不该如此对待你。

　　“她打死不想让你知道，她说你会骂死她，她说不然这么些年的伪装全都功亏一篑了。”
　　“知还走后，我在她抽屉里找到一封信，应该是给你的，她还是舍不得。我没拆开。”
　　“我想了很久，我帮着她瞒了这么些年，什么都听她的。”
　　“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不想她永远被最爱的人误解。”
　　“…她以前总是提起你，说你是个多好多好的姑娘……”
　　“她生病后，天天念叨着你们以前在丽江的日子怎么怎么样……”
　　“她最后的那几天，发了疯的画画，没日没夜地画，只画你……”
　　“……”
　　萧妈妈依旧平静着，我看着她额上头发白了一片，却很想哭。

　　话语中的我未曾了解过的部分变多，萧知还好像也变得陌生起来。
　　好像只有那段共度的记忆可以让我借机喘息。

　　我打开那封信
　　那封信只有潦草几个字
　　“简以安，对不起，忘记我。”
　　去你妈的萧知还，遗言都舍不得写个爱我。我生气了，这辈子都他妈的记住你。

　　离开的时候，我带走了萧知还最后的那副画，挂在了家里她的照片旁。一直知道萧知还画技很不错，但是第一眼看到那副画，还是又诧异了一番，她大概画了挺久，画的很认真。
　　那是幅油画，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木地板，水泥砌的窗台，绿色油漆的木窗，窗帘很美，是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窗外夕阳正在坠落，暖黄的阳光在地面上投下窗格的阴影。
　　一张摆在屋子正中央的床，浅蓝色的床单，白色的羽绒被，枕头也是白色的，只不过有小狗的图案，有个巨大的棕色小熊坐在枕头的一角，表情认真。一个老式的五斗柜立在角落里，五斗柜是打开的。出人意料的，这是一个满满的五斗柜，收拾得整整齐齐。叠起来的白色长裙，一叠叠针织衫衬衣，袖口有不同的刺绣花边。码在纸盒里的饰品，从木质的到金属，还有闪光缎的蝴蝶结，她那个亮晶晶的四叶草耳坠。长袜短袜棉袜丝袜都卷成团一个挨一个放在某个抽屉的一边，像是一窝毛茸茸的松鼠。另一边居然是五颜六色的内衣，同样叠得整整齐齐。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试着触摸，却只摸到冰凉的画框，满手灰尘。
　　另一侧的角落有一台燃气灶台和一台老式的双开门冰箱。房间的墙壁上贴了很多电影海报，书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台黑胶唱片机。床沿并肩坐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微微把头靠在另一个女孩肩膀上。她们的脚边是一只睡得正熟的金毛小狗。现实中她们最后阴阳两隔，而画中的女孩们牵着手，阳光下的幸福美好到看不清。

　　有天我看着萧知还的画发呆时不小心把画碰倒了，才发现画的背后，用钢笔写了一行字，这次字迹娟秀，仿佛透着笑意。
　　我拿起来，泪水决堤。
　　“简以安，将每一天都当做生命尽头来爱你”

　　我在她的墓园附近长租了房子，还写许许多多的故事，主角都是萧知还名字的谐音，收养了一只漂亮金毛小狗叫阿知

　　爱不是那么脆弱的。
　　她在我十九岁的时候就告诉我，我一定会得到我所有想要的。
　　我得不到的她帮我得。
　　我一直相信。

　　可她说人生漫长可以再爱很多人，
　　这句错了。

　　以前我以为是她可以
　　一切都说的通了，
　　原来是她希望我可以。

　　我后来在想还好萧知还离世了我不必看她爱别人，还可以张扬的怀念她。
　　可想法又瞬间被推翻，我还是只想她能平安。
　　想她平安。

　　萧知还，我经常在怀疑，后来靠近我的人爱的都是你的光。也时常讨厌，我好像只能沾到你的光。
　　萧知还，在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里，是你给了我一个出口，我也一直借着你的外壳得以艰难的喘息。
　　萧知还，我无数次怀疑你和我的距离遥远。我甚至吃你的醋幼稚的向自己发问，更爱我还是你。萧知还，答案是你的名字。
　　萧知还，我时常觉得你为我铺好了路，你理智温柔规划清晰，而我笨拙难言把一切搞砸让自己难堪。
　　萧知还，其实我比害怕失去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和你走散。
　　萧知还，你不再是我想你就可以偷看你社交圈发呆的存在。你被小女孩写在本子上，被大家留在记忆里，你的名字被刻在冰冷的墓碑上。
　　萧知还，马上就是你走的第三年。

　　萧知还，我后来独自去了很多城市，在一次朦胧的醉酒后，我遇到了一个跟你得很像的人，声音甚至都有点像，甚至她也戴着四叶草耳坠，也可能是我太晕了。我们蹲在酒馆聊理想国乌托邦，聊散文诗歌，聊《飘》。我讲斯佳丽的爱情，她说苦难与战争。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你回来了在跟我开玩笑，或者进入了平行世界，你还在爱我。讲到毛姆的时候她的手臂揽住我的腰窝，顺势往上探了探。
　　我看着熟悉的脸笑，随即推开她破口大骂。她也瞬刻变了脸色，变成陌生的那面。“装什么”她唾了一口离开。

　　我独自坐在原地大哭，眼泪鼻涕争相往下流。
　　真委屈啊，妈的，萧知还，我好想你。

　　我一路漂泊，再一次扎根在你身边，好像从此才活了过来。
　　自你之后我再未爱任何人，萧知还。
　　没有人像你，也不会有人比得过你。

　　每天我都去墓地看萧知还，她不喜欢花，喜欢听我读故事。我就每天带着书去她那里读给她听。还常常在萧知还的墓地旁坐着发呆，回想多年前和她在丽江的日子。

　　本以为自己都忘的差不多了，才发现自己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又想起来有段日子我特别喜欢给萧知还洗头发，客栈的热水器常坏常修，最后她气愤的用冷水洗头，十二月的天冻的缩在被窝流鼻涕，我心疼的不行，从二手市场淘来小锅烧水，功率不大勉强够用，她的头发总带着佛手柑香，我用热水轻轻撩过她的发，柑橘调的香味缠绕我的指尖散开，发似海藻一般挂在她白净的后脖颈。
　　她小声说是楼下便利店最便宜的一款，她在网上用秒杀价抢到更便宜的，是不是很香，一边说一边吸吸鼻子，我细细擦拭她的发。
　　她眨着眼睛，向上抬头，像小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神望我，好似在等我夸奖。
　　我又开始心疼了，泪水不由自主的跌落在手
　　背上，我想爱总是常觉亏欠。
　　心疼她用冷水洗头，
　　心疼她用便宜洗发水，
　　心疼她冻的发抖嘻嘻笑笑就是没说一句能不能换个热水器，
　　心疼她受到的所有苦难，
　　……
　　心疼她后来最难过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

　　“萧知还，你要我忘记你”
　　“可惜我记得你脸上的每一颗痣”

　　如果思念真的穿越万里，我蜷缩在自己的被窝里抚摸心脏感受到跳动，多希望它能传递到你那里。
　　你也就能听见此刻我的心跳依然是为了你，
　　从以前到现在
　　到未来到以后
　　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