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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痕十九 往事 ...

  •   痕十九
      流光跟着管家去认房间,半道管家拉了个叫小谷的丫头带她去。
      小谷领着流光到了后院,这里有个独院是张府专门接待客人用的。张老虽然退养多年,但却一直有友来访,有些只住几日,也有住上一年半载的。
      独院有三面二楼,客房都一般无二。管家示意让小谷把流光带到一楼的右间,小谷把房锁打开,交给了流光钥匙,“姑娘,就是这间了。”
      流光进门,屋里十分干净,像是随时待人入住。
      把带来的包袱放在床头,流光有些郁闷地想,明明介绍说自己是宾客的夫人,小谷却还是叫自己是姑娘?
      流光蹭到梳妆台前,在铜镜中看了看,然后突然恍然大悟。
      既为人妻,却为何没有结绾?
      流光顿时扑在镜前笑了一顿,然后正了正铜镜,抽掉自己头上的簪子,把长发挽起,在头侧盘绕成髻。
      虽然自己并不常仔细打理发丝,但是出于女儿家的直觉,仍是把头发整得妥帖。
      流光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脸,又有些怔怔了,这,便是出阁后的自己么。眉还是这样的眉,眼还是这样的眼。她沉下心来微微凝起眸子,这样……看起来似乎真就苍桑了。
      不过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夙命,也没有发现之前的错误,想必即便是自己盘起发,也仍是没什么差别吧。

      那厢夙命却是对张老说他已经见过了太子妃流光。
      张老半口茶喝进口中,忙咽了下去奇道:“这话从何说来?”
      夙命但笑不语,只是轻轻地用碗盖磨着碗口。
      张老便苦思起来,好半天,他也仍是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那个倾国倾城的晏流光,更不明白的是,自己都不知道,知玉大师怎么会知晓呢?
      他与知玉大师的缘份,起于自己还在丞相之位时的一次出使彦国。
      虽然瞧不出夙命现在的年龄,但那时候的夙命便已经十分老成。原本并没有想到会见到她,只是在彦皇安排的一次才辩大会中,有幸和夙命大师交过手,这才顿发惺惺相惜之感。私下中两人又见了几次,离开彦国之时,夙命还送了一些几乎再寻不着的书籍给他。
      等张老脸上的褶子堆得老高,夙命这时才问道:“张老可知道当年太子对晏流光一见倾心的事?”
      “自然知道。”张老连忙点头,“那时子梁刚做丞相不到一年,我还在宏京未走呢。”
      “不知当时情形如何?”夙命眨眨眼。
      张老拿拐杖敲了几下地面的青砖,叹了口气:“这件事你若问了旁人,是绝对不知的,你算是问对人了。”接着他又问道,“不过这已是陈年往事,你要知道作甚?”
      “‘眸转流光,璀璨佳人’,任是谁都会好奇的吧,而且,你不想知道那个其实你已经见过的晏流光到底是谁吗?”夙命淡淡地道,却是毫不掩饰的诱拐。
      张老想了想,便道:“晏子梁是我的学生,他的家事我自然是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叫晏栖桐,子梁对她视若明珠。突有一天我听说太子一眼看中了子梁的女儿,我还当是她呢,结果说是个叫晏流光的女孩儿。这件事令很多人纳闷儿,这可是从未听说过的。后来听晏家人说,这个晏流光生时如七彩流光入室,算命先生曾言她未来将母仪天下,所以晏子梁将她珍藏在室,不予人见,只等她一到碧玉年华,就送她入宫。”话到这儿,张老突然一转话锋,“夙命,这些话,你信么?”
      夙命轻声笑道:“这话若是出自太子相中流光之前,还有听得一二,之后嘛……”
      张老也哈哈一笑:“对极,这些话哄些市井之民,为这凭空而有的晏流光增添些神秘色彩还是可以的,也能把那些对他又嫉又羡的人糊弄过去。但我是他老师,怎会听这些言词。不过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在他授意之下的言论就是。”
      夙命微一偏头,问道:“那时您既然还没走,又为何没见着晏流光呢?”
      张老哼了一声,徐徐把眼睛闭上道:“他一开始便没让任何人知道有这个女儿,这也包括我在内。”
      夙命忍住笑,怕是老人家尊严受损了吧。
      “他既然如此,我是不会要求要见的,毕竟未来谁是太子妃,谁是皇后,和老朽已无半点关系。”张老张开双目,一片淡然,“不过听说有许多人都想见此姝一面,都被他拒绝了,包括皇家人在内。当然,这也有我的原故。”
      “哦?”夙命立时抖擞精神。
      “我离开宏京的前夜,晏子梁前来找我,这时他才吐露了真相,你猜怎么着?”张老神秘地问道。
      夙命忍俊不禁,张口便道:“晏流光不是晏子梁正室所生,而是个没有名份的小妾之女。”
      张老一愣。
      “可是晏子梁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女儿,一任住在眼皮底下多年也从未见过。”
      张老喃喃道:“你可真是无所不知啊,”他猛地惊醒,“那你还来问我?”
      “我只是想求证一些事,您继续说。”夙命笑道。
      “对,就像你说的那样,所以晏流光这个名字其实算是太子亲赐。你是可以想象的,突然凭空多出这么个金贵的女儿,他心里也很乱。其一他有个十分厉害的正妻,所以早忘了为他生下流光的小妾,但如此一来这个小妾不得不收房,正妻那边暗中一直捣乱;其二他原本十分有才能,所以我才力保他为相,可那时他刚登相位不久,却突然可能变成父凭女贵,朝中纷杂的目光不说,天天有人想知个真相也令他烦恼不已。所以啊,他是来找我求助的。”
      夙命哼了一声,心下有些不屑。那晏子梁在听到太子的八字言后便顺势而为,又极力裹盖真相,已非真君子。
      张老叹了口气:“而他既然已在情急之下编谣成言,我便让他将计就计,铸高台,锁金枝,练其形,磨其性,目的只有一个,太子倾若能顺利接过皇位,她当是个令他放心露出后背的女子,其中八年时间,足矣了。”
      “八年时间……”夙命缓缓地重复着,然后深深喟叹,“张老,你可是猜不中这八年之后的变化呀。”
      张老一愣:“出什么事了?”
      夙命一手托腮,自己竟然遐想起来。

      若是按着八年前的原貌发展,如果中间未生余节,而今拥有国色之称的流光风光嫁与太子,那该能演绎成多么美好的传国故事;这年少时便一见钟情,长大后如约结发,未来齐登大殿共享至尊荣华,又该羡煞多少人。

      可惜命运总能将良缘尽灭,然后荒唐草草收场。

      突然之间,夙命想起来宏之前,于屋顶之上,窥视到的那张如灰倦颜……

      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夙命振了振精神。而张老正耐着性子等她回过神来。

      “张老,与我一同的女子,你觉得如何?”夙命缓缓问道。
      张老又愣住,那女子,他已没什么印象,不过倒要好好嘲笑她一下:“你说她是你‘娘子’,那她怎么还梳着垂发,嫁为人妇,不应该啊。”
      这回转到夙命愣住了,难怪一路上一说到她是自己娘子,总有人侧目而视,自己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容貌问题,原来如此啊。
      想到这夙命有些啼笑皆非之感。枉流光一路那么纠结,枉自己想方设法的开导她。
      “哈哈,”张老得意地笑道:“亏你把自己扮得风流倜傥,若是被人当场拆穿就有趣之极了。”
      夙命跟着也笑了:“这回确是我大意了。”
      “对了,”张老渐收住笑声,“她是谁?”
      “她?”夙命眼也不眨地道:“她就是晏流光。”
      张老挥了挥手责备道:“即使是我刚笑过你,你也不该拿老头子我开玩笑啊。”
      夙命闭上唇,一味地看着他。
      张老的手顿时一僵,整个人呆滞了。

      许久,才听到张老重重地喘气道:“不……不会吧……”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问你晏家的事。”夙命道。
      张老紧盯着夙命,见她脸上无笑,平静地有些淡薄,这才抚着自己胸口惊叫:“这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夙命点点头,“她手上有块琥珀,是太子送给她的信物。”
      “琥珀?”张老失声道,“难道是那块‘我冥之心’?”
      “张老也知道‘我冥之心’?”夙命倒有些诧异,它虽然是极致宝贝,但毕竟是巫术之用,常人是认不得的。
      “唉,当年太子出生,满月之时便抓过阄,别的他一眼未瞧,倒是迳直抓了‘我冥之心’。我知道那东西对你有用,自彦一别后我还想找太子问他要来给你,结果回去之后就一场大病,未了辞了丞相之位后倒把这事给忘了。”
      夙命立即道:“这块琥珀现在便在流光手里,我瞧过,所以才认定她就是真流光。”
      “真流光?”张老奇问,“难道还有假流光不成?”
      “不然以流光这样的容貌,如何笑傲群芳?”夙命反问。
      张老越发觉得离奇古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很想知道,”夙命缓缓伸了伸手脚站起来,“当年被太子看中的晏流光到底是何美色?八年之后她为何变得与传言大相径庭?晏栖桐以假替真是无奈之举还是诡计之果?这些,”夙命转过身来面对张老,“现在还都不知道。”
      张老已经慢慢回过神来,理了理思绪,便道:“把你在宏京所知道的,都说个遍吧。”
      于是夙命便把过程述说了一遍。
      这其中,张老是纹丝不动,仿佛刚才一惊一乍的老人不是他。
      等听完后,张老才问道:“所以你把她带出来,想帮她找回原先的容貌?”
      “对,”夙命垂眸:“宏国太子妃是谁,原与我无关。但我就是好奇罢了,如果我能救她,我要送她再做回太子妃。”
      “你疯了。”张老频频摇头,“就算如你所猜测的,她是被晏妻所迫害,想必也伤至筋骨无力回天。”
      “那便刮骨疗伤。”夙命淡道,“她若想报仇血恨,她会忍受下来的。”
      “夙命,我本不该如此问你。今日我们坐在这儿,是老友续缘,非关权势。你别忘了你是彦国人。如果你把她治好,再把她送回太子倾身边,难保不令人留下她是你安插在太子身边一根刺的表象。你以为她还能安坐太子妃之位?”
      夙命微微一笑,尽现傲睨之色:“我若要做,定然使万全之策。”
      “好吧,那退一万步说,”张老想了想,“如果她是自行毁色,别人是无奈之举,你又如何?”
      夙命抬头看着墙上的一幅狂草半晌,才道:“我与她有缘,留她便是。”
      张老顿时点点头:“得君一缘,三生有幸。”
      夙命便又坐到他身边:“我知道张老虽然退下相位,但人脉仍在,我想请张老派人暗中替我调查。”
      “老朽明白。”张老拈拈胡须,“既便你不说,我也会找人去弄个清楚,不然我也很糊涂。”末了他瞧了夙命一眼,“我看你如此上心,是最近极无聊么?”
      “呵呵,”夙命扬眉轻笑,“咱们是交浅言深。您真如我父母,知我脾性。”
      张老满意地点点头,对这话十分受用:“你只知玩,别哪一日把自己玩进去了。”
      “怎会?”夙命不在意地道:“我是被抽了七情剥了六欲的人,你不知么?”
      张老一听便紧张了:“听说知玉大师在选定传人后会对她下咒,当真如此?”
      夙命笑道:“这种传言有甚可信,若真如此,我和死人也就没有两样了。”
      “也对也对!”张老抚掌道:“你其实知情知义,难为你了。”
      “国之命,不可违而已。”夙命淡道,微微倾了倾上身,“那么,就有劳您了。”
      “你放心吧。”张老见这话题已然结束便道,“你既然来了,就住些时日,我断不会就放你走的。”
      “我知道,”夙命笑道,“我还没见过您的重孙儿呢。”
      “哈哈,”提到这个,张老一脸余悸地道,“他娘生他生了三日,把老朽我也吓坏了。”
      “难产么?”夙命脑中闪过一个人名。
      “对,光是稳婆就换了四五个,后来是请了个叫音顾的才把他从他娘肚子里抱出来。”
      果然。夙命暗道,忙问:“这音顾还在镇上么?”
      “走啦,”张老皱眉道,“那是个挺古怪的人,钱不肯多收,酒也不曾喝,接完生后拨腿就走了。”
      夙命叹了口气,那个人现在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那把长命锁,她又究竟是要替谁家小孩打造的呢。
      “怎么?难道一个稳婆你也认识?”张老站起身来,示意她一同出去。
      “认得。”夙命点点头。
      张老瞪圆了眼,嘟囔了句:“就知道哄老头子我。”
      夙命失笑,但也不再说什么,跟着张老出去了。

      出去后,张老立即找来管家,把夙命和流光请进了自己住的院子里,选了最幽静的那间房,毕竟夙命对外还是男子,流光还是他娘子,张老便由着她去。

      很快的,张老又见到了流光,这回他不像初时那样粗眼看她,但也没恨不得在她身上看穿真相,而是老辣的表现如常,只是眼睛时冒精光罢了。
      而夙命在看到流光的第一眼便有些惊愕,只见流光把发束挽了起来,露出细致的颈部。她朝自己走来时,风吹衣动,而人静如云,抬眸间黑目如漆,似笑似颦。夙命便想,她应该是风华绝代才行,她必须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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