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野王离婚之后》庭望雪

39、C39 带她逃离孤独的人

　　早上醒来，庄映白和养老院那边请了假，一个人去到了殡仪馆。

　　殡仪馆的黄师傅见到她来了，带着她入内，跟她介绍不同品质的骨灰盒。庄映白看了许久，才选择了一个较贵的骨灰盒。

　　火化之前就已完成，墓碑的位置选择也很快，这不禁让黄师傅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女性，很漂亮的小姑娘，但却感觉不到在这个时候，家属会存在的悲伤。

　　“小姑娘，你母亲不来吗？”虽说不想多嘴，可黄师傅实在对她好奇的很。

　　庄映白闻声转眼，轻道：“不来。我没有告诉她。”

　　黄师傅点头，“墓地湿冷，按着你们那儿的习俗，可要安排唱班？”

　　唱班是指请专门咏唱念经的僧人们在下葬时回溯一生的习俗，只是父亲死后那七天，其实并不是由她来操办他的后事，唱班若是来早就来了，也没必要再做一次。

　　她在停灵时才去见他最后一面。以往令她厌恶的面庞，也在死亡中变得面目和善。

　　“不用。”

　　立碑的时候，天空下起了细密的雨。庄映白听着周围呼啸的风声和雨声，接受着雨伞之上雨滴垂落的重感。她想起火化之前看到父亲最后的面容，他被入殓师上了妆，看着白白净净的，却又抹不平他眉间的川流，是生前总爱皱眉的痕迹。在这些斑驳的痕迹中，也曾有她多次激怒他的证明。

　　她倔强的捅破父亲出轨的伪装，在他滔天的愤懑中摔门而去，一告别，就告别了六年。

　　她看着父亲的面容被轻轻的盖上，一直拽在手中的几束鲜花才安静地摆落。她目送着父亲被抬至火化室，通往那边的通道是这般的悠长，灯光昏昏暗暗，送着不愿离别的人。

　　可是哪里有不愿离别的人？只是她从来认为自己的人生，只有她自己。

　　就像爱了许云川这么多年来，即使跟他成婚，她都不觉得自己脱离了孤独。她只是坦然地接受跟他在一起的状态，用着自己最诚挚的爱意来迎接新的生活。

　　但这并不代表她告别了孤独。

　　也好像没有人能牵着她告别孤独。

　　庄映白看着新立的墓碑，眸光定了很久，直到身旁有一个人缓慢的站定。

　　她抬眼，在雨光昏沉间，看到了许云川的脸。

　　“……你怎么来了？”她愣了愣，眸光细细流转。

　　许云川凝视着伞下的小妻子，淡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庄映白低低地笑了，“他不值得你来。”

　　许云川顿了顿，想要抬手抱抱她，却觉得此刻的小妻子，冷得似乎怎么捂都暖不了。

　　在他们结婚的这些年，他不曾深入地了解过她，只是将她摆在妻子的身份符号中，认得她的面貌，却始终认不得她的心。她并不是从来便温婉安静，在那样温和的面容下，也有着和他一样，深受孤独陪伴的寂寥。

　　他想，原来他们都是孤独的人。

　　可他却又这么的高兴。

　　两个人从墓园离开，雨也停了。庄映白带着他去附近的饭馆吃饭，坐下便道：“你不用去训练吗？”

　　“我想陪你。”许云川很诚实，“今早听奶奶说你要去殡仪馆。”

　　是了，今早碰到在喝牛奶的江奶奶，她记得是有这么一茬。

　　“其实你不用陪我。”庄映白说：“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许云川心一疼，有些无法接受她的理所当然，但又懊恼自己是造成她这么理所当然的原因，“一个人又跑到浴室哭？什么都不吃？”

　　庄映白想起那一天，也是她为数不多发了很大脾气的一天。

　　“那劲早就过了。”庄映白嘟囔。

　　许云川极为温和地看着她，倒也不说话了。

　　两杯热牛奶上了桌，庄映白有些呆滞地看着这杯牛奶。

　　“小时候，我爸总喜欢给我喝牛奶。”庄映白说道：“我每天都期待那杯热牛奶，又烫又香，只要喝上一杯，就能睡很美很美的觉。”

　　“之后我才发现，他在里面下了药，因为只有等我睡了，他才能出去约会。”

　　许云川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的声音太轻，太轻了。

　　“他死了之后，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原谅他。”庄映白抬起脸，素净的小脸在雨夜中显得更为的柔美，“于是我给他送上了几束鲜花，在灵堂里。”

　　但结果却是最真实的。

　　那几束鲜花，并没有改变经年以来，父亲在她脑子里过于深刻的形象。

　　“我发现，我还是无法原谅他。”

　　许云川想起一句话，在生死面前，很多东西都显得无足轻重。

　　但事实上，有些东西，横贯了生死，也始终存在。

　　许云川喝了一口奶，放在桌子上的声音重重地，眼角下的泪痣在光影下愈发夺目：“以后也再不会有这样的药了，映映。”
　　“跟我一起慢慢地喝吧，好不好？”

　　庄映白看着他，一直以来强撑的酸意，如山墙倒塌，巨声而来。

　　“庄家那孩子也真是的，自己父亲的后事也不来操办，多狠的心呐……”

　　“不就是出轨吗？天底下哪有男人不出轨的？”

　　“出轨了也是她的父亲！也养育过她！……”

　　不懂啊，你们什么都不懂。

　　你们不懂一个小孩在发现真相后仍然选择沉睡的痛苦，也不懂在亲眼目睹母亲离去后，在大雨中哭得声嘶力竭的迷茫。

　　眼前的人温润地包容她、理解她，好像那些批判的声音，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庄映白是哭着鼻子被他牵回家的。许云川也没想到，小妻子哭得汹涌，整整两包纸巾都被她用完了。回到家后，他无言地去煮了一碗姜汤，蹲在她面前递给她喝。

　　庄映白眼尾很红，碎发有点湿，遮住她清冷的眉眼。她接过姜汤，一口一口喝，又辣又烫的触感将她拉回了现实，连带着看着许云川的目光都逐渐清明。

　　许云川不舍得离开她半点，就这么蹲着看着她，手上拿着毛巾，温柔地擦拭着她濡湿的发尾。庄映白喝完后，他也极快地拿定放在桌子上。

　　不知怎得，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去洗澡吗？”他仰头瞧她。

　　她点头，站起身来，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江奶奶打开门准备去买菜的时候，就碰见在客厅的两人。

　　许云川就坐在沙发上，为庄映白擦着刚洗的头发，然后用风筒吹。他的动作娴熟，力道轻柔，眸光温和地落在对面人的面上，像是他的全世界。

　　江奶奶忽受触动。

　　在自家孙子与季苏锦恋爱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是孙子在照顾季苏锦，但在那样的照顾中，却透露着不属于爱，只名为责任的味道。

　　他习惯了照顾别人，成为别人家的小孩，坦然地将照顾他人摆在自己的肩上。于是连着他的感情，也可以做到冷静自持，维持着温和的假象。

　　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一个合格的丈夫。

　　但他在面对着小庄的时候，却一步一步地踩碎着这样的假象。孙子并不是那样完美的代表，而是在面对妻子的伤心与难过时，也会跟着一起心情低落的爱人。

　　江奶奶缓慢地收回脚步，又回到卧室休息了。

　　庄映白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吹干头发后，她靠在了沙发上，许云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毛，便去做菜。

　　她趴在沙发靠垫上瞧着在厨房忙活的许云川，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情绪烟消云散。

　　等到许云川做好菜后，江奶奶也下了楼。三个人吃饭时，江奶奶特意给自家孙媳妇疯狂夹菜，庄映白不好意思的情绪再次达到顶峰，却听江奶奶道：“小庄，你不是一个人，奶奶和小川啊，都是你的家人。”

　　饭菜的热汽蒸腾，熏热了庄映白的眼。她一口一口将舀给她的菜吃完，泪水在眼睛里打滚，复而又不争气地掉落。

　　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带她逃离孤独的人，原来早就已经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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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睡觉，这次庄映白没有再拒绝他入内了。

　　这让许云川喜上眉梢。

　　他安静的揽过她，感受她温热的气息。庄映白睁开眼，便听他道：“映白，那份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扔进垃圾桶了。”

　　庄映白很久才回：“……噢。”

　　“还离吗？”许云川使坏道：“还离我就捡回来。”

　　她笑了，“在哪个垃圾桶？”

　　许云川瞬间变怂，“已经撕毁焚烧了！”这才是事实。

　　他搂紧了她，“映映，以后都不离了，好不好？”

　　她没应。他便进一步靠近她，“好不好？”

　　庄映白哽咽了一下，“许云川，你趁人之危。”

　　青天大老爷！他怎么就趁人之危了！

　　许云川一下子颓废了，低头亲吻她，还越来越灼热。庄映白心跳如鼓，他又问了一声好不好，她立即缴械投降：“看你表现。”

　　很好，看似进的一小步，却是他许云川人生中的一大步！

　　他又想亲上来，庄映白迅速推了推，“对了，我拿了那本攻略放在包里了，你明天出门的话顺便拿去看吧。”

　　“好。”许云川可没心思顾着其他事，逮着怀里的人亲了个遍。

　　她声音软的一塌糊涂，“许云川！”

　　他义正言辞：“保姆还有钱拿呢，我亲亲怎么了？”

　　庄映白被他的言论震住了，抬眼，又被他吻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