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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白菓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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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晏急急央告母亲支招对付父亲,林宜钗摇头:“亏你这么大了,还稀里糊涂的,遇事不决,张口叫‘妈’。你爸爸发难也不是这两天才有的新闻,你难道一点主意也没有?”他说:“我想来想去,打算先去求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我找的女孩子是极好的,身家清白,温柔沉稳,聪明能干,我们又是自由恋爱,感情深厚,一定能够组成一个美满稳定的家庭。”
林宜钗仍旧摇头:“总归是你喜欢她,又不是你爸爸喜欢。反过来说,你这是给他弄了一桩‘包办婚姻’。你是我们的儿子,他自然望子成龙,又不免指望你像女儿那样通过一桩体面的婚事借力。”他沉吟片刻:“这点我也想过,要是真的谈不拢,妈,要么我一拖再拖,始终不听爸的安排,他总不能看我打光棍,要不然,唉,我先斩后奏。”
“哦,你的妙计和女朋友通过气么?”林宜钗冷不丁问。他讪笑道:“我自家的问题哪里好惹她心烦?她——平时就够忙的。”林宜钗把玩着茶盏:“你打算单打独斗?你爸爸有的是手段施展美人计呢,前头推荐的甄妙果,他一早相中了。”
“她太活泼了,我喜欢老老成成的。”林宜钗噗嗤一笑:“你直说人家破马张飞好了。好吧,曲紫鸳又怎样,模样和能力都是拔尖的,论起来,家庭和你那位大差不差,还是同窗,眼下不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起码压了一头,说是完人也不为过了。”
“妈,何必管别人?我不爱说这个。”看他没兴趣,林宜钗又问:“好,我倒要看看你相中的对象的模样。照片在哪里?”他忙在相册里搜索,茱萸不喜欢照相,翻了一通,好歹拣出来一张合照,是那次在山上执行保健任务,因为包院长来,组织大伙儿合影留念。他递给母亲,特意指出是谁。
林宜钗细细瞧去,大眼睛直愣愣睁着,眼神木讷,嘴唇微厚,湿面团般的脸儿,一丝笑容没有,神色疲惫。人裹在一件长羽绒服里头,一圈一圈,一咕节一咕节,偏偏是青绿色的,和菜青虫似的。她又发现远远站着一个熟人——曲紫鸳,一条白地紫花缎子旗袍,形容袅娜,柳腰桃面,明眸善睐,温颜含笑。儿子有言在先,她不往郎才女貌上面去想,却也不由得赞赏,好一个美人儿。
陈晏看母亲出神,怕她挑剔,笑说:“她不上相,真人更好看。”果真林宜钗忍不住说:“哟,害怕我嫌弃你这位上海青小姐?”他扭头再看照片上的茱萸的绿袄子,又搭配白色运动鞋,也不禁哑口无言。林宜钗想纵然有“上海小姐”在旁,他也迷上“上海青”了,只得认了,说:“你回去慢慢和人家透露咱家的情况,谈妥了,我先请她喝茶。”
陈晏忙不得应承,又暗自发愁见面摊牌的地点。他本想依旧在熟悉的绿房子里,又怕她恼了,撂下自己回家。在酒楼茶肆说家事,隔墙有耳,怪不自在的。要是去她的单位,她倒是不会随便走开,但是,肯定认为自己有病吧。
回了家还是抓耳挠腮,茱萸忽然问:“下周你过生日。”他灵机一动,笑问:“你准备了什么惊喜?”“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里头的弯弯绕,大家直说吧。”陈晏贼兮兮地说:“那我直说了,也不要你送什么,请我到你家喝杯茶。”茱萸抱起四脚蛇砸了他一下,呸了一声。他笑嘻嘻地把着它说:“你担心叔叔阿姨没准备,去你的公寓也行,我也看看你的小窝怎么样。”茱萸想了半晌,没奈何,答应了。
改天,茱萸指挥他停好车,带到屋里。她住的是单间公寓,没有客厅,进门直接挨着床的右边的双人沙发坐下,茱萸烧好了开水,拣了一只青瓷茶杯,在水龙头底下涮。陈晏坐在沙发上,侧身一摸湖蓝色的被单,问:“这两天倒春寒,不盖棉被了?床铺有点小,睡得舒不舒服?”
她端着茶杯放下:“一个人睡单人床,有什么不惯的。水还烫。”他看了一圈,甚是新鲜,站起来东摸西摸,蹿到床右边的书桌,作势拿起一本书,笑说:“我看看,你的日记本在哪里,里面有没有写我的坏话。”茱萸轻轻啐了一口:“正经人谁写日记。”
他往左边走,隔着窗台和电视柜的是一个吧台,并没有酒瓶,放的是若干书籍和本子,还有镜子和面霜唇膏之类,他旋开闻了闻,是她脸上惯常的味道。镜子斜后面有个茶色的玻璃瓶子,疏疏插着几枝细细的木条,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甫进门便闻见一股四季桂香气,应该就是这瓶香氛了,他端起来凑近,比方才浓烈数倍的香气喷来,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茱萸取笑他:“翻箱倒柜,找见我的把柄了?”他也笑着坐下来,水正好温热入口,慢慢啜饮,说:“怪我没见识,没去过女孩子的闺房。”她心想,你要是大半夜看到金阿姨的拔步床,那才是开了眼了。他又渐渐说:“前天和家里人说了咱俩的事,好消息是,妈妈很支持,坏消息是,爸爸还没有投赞成票。”
他赶紧补充:“但我们家是民主的,他不会强迫我改变主张。”她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想来他是不满意我的家庭了,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耽误你飞黄腾达。”陈晏下意识否认她的判断,又不习惯撒谎,心里忐忑,聪明人果然难对付,不觉脱口而出:“哪里,你想多了。”
茱萸翘着二郎腿,身子侧过一边去,手肘点着沙发扶手,支着下巴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你坐在林朝君的车上,嘴上没说什么,一脸看不起人的表情,好奄尖个人。我想应该是家学渊源,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