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破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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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的早春对淮城八中的学生来说极为难熬。
三月中旬，早晚寒凉，中午闷热，离谱的温差让穿什么衣服出门这个问题升级成难题，偏偏八中还变态地规定学生不能混穿秋夏校服。
为了避免早晚间着凉感冒，八中学子只得忍气吞声地穿着全套秋季校服，挨过凉飕飕的清晨，再齐刷刷地脱了外套，围着空调大吹特吹。
上午第四节下课后，温度骤升的同时，学生们争抢空调遥控器的吵闹声也会充斥着每间教室。
除了二十一班，也就是通俗来讲的年级特优班。
今天二十一班的课间被英语听力占用，哪怕窗子紧闭，阳光炽眼，沾水拖把味道的热气灼着每一张稚嫩的脸庞，教室里的优等生们也丝毫没有意志力被瓦解的痕迹。
周恬是个例外。
她座位靠窗，半边脸被太阳晒得火辣，身上的秋季校服在内部形成了一个热气循环，当真是难捱得很；好在她英语成绩不错，哪怕这次听力练习的语速极快，她也不需要听第二遍，这会儿涂好了答题卡，她便轻手轻脚地拉开了外套的锁链，又偏过脑袋，躲一躲那刮痧般的毒日。
周恬这般歪过头，目光正好触到教室后门的小窗，能看见一个漂亮白皙的女孩正苦着一张小脸贴在小窗上张望着，她看起来等了许久，平日里灵动的杏眸中染上一丝倦怠，像朵打蔫却依旧顽强的蔷薇。
清纯漂亮的女生似是比阳光还耀眼，靠近后门的几个男生都开始心不在焉起来，一边暗自偷看后门一边兵荒马乱地答题。
这过分美丽的女生不是旁人，是周恬的闺蜜，桑露。
讲台上的林老太早就看见了后门的小心思，不悦地敲敲桌子，是以警告。
周恬心里咯噔一下，担心桑露再等下去被林老太骂，赶紧举手示意要去厕所。
她是八中英语单科的天花板，林老太拿她当个宝，自然对她有求必应。
得了林老太的点头，周恬轻轻离开座位，弓着腰摸到后门离去。
后门轻开又缓闭。
桑露等到了八百年不下一次楼的闺蜜，激动得和周恬抱了个满怀，周恬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下一刻就要喋喋不休到控制不住音量，赶紧在对方开口之前，拉着人跑到楼下走廊，生怕引爆林老太这颗炸雷。
走廊里相对阴凉，尤其是五楼的走廊，设有慰藉高三学生心灵的贩卖机，一到课间人来人往，喧闹的声音掩盖了悄悄话，是交换情报的好地方。
“恬恬你们班也太变态了，课间还要占来听听力！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桑露脱离了二十一班压抑的辖区，什么都敢说。
周恬把校服外套脱掉，认真叠好抱在怀里，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桑露，“这么急着找我？是三班有什么乐子吗？”
桑露所在的三班，其实是周恬入学的原始班，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桑露和周恬还算是同班同学。
尖子生重组的二十一班只有备战高考的口号，不像三班每天都有八卦，周恬学习压力大，也乐意听些三班的乐子来放松一下。
但今天，她怕是要失望了。
桑露谈起什么都是兴致大发，“咱们班新来了一个转校生，可帅了，身材也好，隔着校服都能感受到腹肌的那种，重点是他有个非常炸裂的特点，你得亲眼去看看！”
周恬不想去。
三班在一楼，她下去之后还要趁着预备铃响起时，拼死爬回六楼，想想都会累死。
她觉得那个转校生再帅，也不配帅到让她爬楼。
更何况桑露眼中的帅，在她眼里都是一言难尽地千奇百怪。
桑露是典型的清纯女高长相，和某绿色网站某些小说女主一样，喜欢痞帅、带一点渣感、满嘴老子老子的红眼病校霸，这是周恬这辈子都没法理解的事情。
说唯美一点是“冰冷的家，失踪的妈，酗酒的爸，道上混的他”，说白了就是混混，再说难听点，就是跳梁小丑、没逼硬凹低级装逼犯、精神病、潜在性失学儿童。
但考虑到桑露是她最好的朋友，周恬只能尊重且诅咒。
“什么炸裂的特点啊，那么值得我亲眼看？”周恬抛出一个问题，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懒。
桑露今天却非要治她的懒癌，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下跑，“你看了就知道了，你绝对会爱上的！”
周恬无语，挣扎着当千斤坠，“还能有多帅啊？比你祁炎哥哥还帅？你要移情别恋了？”
“才没有，我可是专一的人，才不像某些渣女一样，一颗心跟榴莲一样，心尖上站满了男人。”桑露放缓了步子，回头辩解一句。
她是个恋爱脑，这话最能激她。
周恬顺势道，“那你都觉得他没祁炎帅，我更没必要看了吧？”
桑露突然发现自己上了周恬的当，现在怎么说也不是，一时间表情好像吃了苍蝇一样，内心痛苦挣扎许久，最终忍痛割爱，“他绝对比祁炎帅，但凡我先遇见他都不会看上祁炎，你信我，不帅的话，我当场删祁炎好友。”
周恬知道，这对桑露来说是毒誓了。
她也不再抗拒，开始好奇那个转校生有什么魔力，能让她以“颜控”著称的姐妹这么坚持。
青春期的女孩子对帅哥总有一种莫名的憧憬。
尤其是周恬和桑露这种高三学生，看了三年同样的人事物早已审美疲劳，能看见一两个不爆痘不脱发不油腻不发福的新鲜帅气男高，也算是一种享受。
只是相较桑露早早投身恋爱，周恬很克制自己，她怀揣着考清北挣大钱养一打男模的理想，目前只有“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两个女孩很快下到一楼，远在二楼的转角，周恬就听见了三班里，那个转学生带来的轰动。
“你们不知道，盛哥刚刚太勇了，刘通让他三天之内把头发处理一下，我给你们学哈。”
一个刻意压低嗓音的男声传来，“我要是不呢？”
那人模范结束后，教室内立马又爆发出笑声，“你快闭嘴，你学得太油腻了！”
“这话还是得盛哥说出来才够味！你和二师兄一样，辣眼睛！”
还有人关注后续，“诶，然后呢，刘通那个暴脾气，盛哥没怎么样吧？”
“你还问盛哥怎么样？你应该关心刘主任！哈哈哈......”
“啊？你还不知道啊？刘通当时拿来一个推子，要当场要给盛哥剃度，咱盛哥一拳过去。”
“刘通门牙已经退休了。”
“卧槽！太牛逼了盛哥，教导主任你都敢揍，以后你这不得在八中横着走啊？”
周恬被桑露拉着走到教室后门，听着这些话，眉头皱了皱。
转学过来第一天就打了教导主任，能是什么好饼？
混混，和一个长得好的混混，本质都是一样的恶劣。
周恬不是三观跟着五官跑的人，她脸色不大好看，轻轻捏了下桑露的小手，声音很低，“我不进去了，看一眼就行，快打预备铃了。”
“啊？你确定不进去？他长得很像你推诶。”桑露讶异，她本来不打算这么快把对方的特点说出来，想给周恬一个惊喜来着。
但周恬对这个转校生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说什么像她推，简直是侮辱了她的推！
她人在三班门口，不好声张，只得僵硬地扯扯唇角，“我爬楼很慢的，不耽误时间了，我远远看一眼就行，给你个面子嘛。”
周恬足够真诚，挪了挪身子，飞快地望后门瞧了一眼。
你别说，你还真的别说。
这人还真尼玛炸裂。
她在后进班三班呆了一年，见识过不少混混，也跟着桑露见识过不少职高的社会鬼火男，但真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
那人的头发，红得扎眼，像即将陨灭的红巨星，危险又迷人。
周恬一时惊异，不由得多看了疾眼，但红头发的转校生被一群男男女女簇拥着，她并不能看清他的长相，只能隐约看见缝隙中那人高挑的鼻梁，白皙的肌肤......
“可能确实帅吧，但也就那样，到时候混起来更丑。”周恬收回视线，对桑露打出了自己的差评。
“快打预备铃了，我先回去了。”周恬亲眼见识了炸裂哥更想念自己的卷子了，她挪出了三班后门的区域，又对着桑露补充道，“以后有什么帅哥也别找我看了，咱俩审美真get不到一起。”
桑露无奈说了句，也只能挥手道别，“行吧，中午见。”
她也摸不清周恬的审美，还以为这次能让周恬犯下花痴，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了。
周恬回了句中午见，便急匆匆地往楼梯口赶。
但她走得十分不巧，三班的后门不靠楼梯，她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势必会经过三班的前门。
周恬迎头碰见了刚从办公室下来的三班班主任，老彭。
她是当年唯一一个从后进班考入特优班的学生，老彭恨不得封她做三班的皇太女，整体把周恬挂在嘴边，逢人就炫耀。
这会看见了宝贝学生，老彭眼中难掩欣喜，“周恬下来啦，来找桑露？”
周恬和桑露玩得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桑露也自然受了爱屋及乌的影响，哪怕学习成绩一般，也在老彭眼里极为顺眼。
周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对，我给桑露讲几道题。”
“哎呦，要是三班这些臭崽子都能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就好了，我也不至于天天这么生气。”老彭叹道。
周恬礼貌地笑笑，刚想说快上课她就回去了。
谁承想老彭下一秒往三班教室里喊了一嗓子，“盛思洋，你现在滚出来！”
周恬的笑僵住了。
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敲起一声沉闷的响，在她空旷的灵魂中久久回荡，压抑许久的往事、那个她在情窦初开时仰望了许久的人、那个只活在她心中阴暗面的人，不受控制地钻入她脑中，令她心脏狂跳到生理性恶心。
在看见那个人从教室门口探出身子来时，周恬一时间瞳孔紧缩，病态的兴奋感和强烈的生理性不适时隔三年，再度席卷全身。
少年还是熟悉的面孔，皮肤白皙，鼻梁高挑，唇很薄，是很干净清爽的长相，他个子高，大概185，身板挺得也直，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八中的夏季校服，若不是一头张扬的红发，他的形象更像是老师家长喜欢的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
可以当班长的那种，阳光开朗大男孩。
盛思洋出了教室，门口也有不少人趴在门口看热闹，老彭的声音和学生们的窃窃私语，伴随着耳鸣，断断续续地流入周恬的意识中。
“你也是城南中学考出来的，当年还是中考状元呢，怎么就不能学学好？”
“你看看周恬，她从城南中学考出来时的成绩只能读八中的后进班，现在人家不仅进了特优班，还次次考试年级前三名，你要是有心，就抓紧最后这几个月，学学人家周恬，好好赶一赶落下的课程！”
“诶，是恬神啊，恬神怎么下楼了？”
“可能也听说了我们盛哥的名号，下来会一会吧。”
“盛哥太帅，连恬神都心动了哈哈。”
周恬感到自己身体抖得厉害，手脚不过血似地冰冷，她心脏猛烈地砸着肋骨，某些陈疴的躯体化反应愈发地眼中。
盛思洋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时，倒是清晰，“彭老师，我认识周恬的。”
少年的声音清润，带着叛逆的戏谑，声声刺耳。
“我们从幼儿园就在一块，认识有十二年了，很熟的。”
男生的眼睛在红发后眯起，细细打量着周恬苍白的脸色，笑道，“周恬，你不认识我了？”
桑露率先意识到周恬不对劲，赶紧上来拉她的手，颇为敌意地看着盛思洋。
周恬唇微微动了动，声音细小又脆弱，她眼前花白着，越来越坚持不住。
“我......不认识......”她喃喃着，难受地忍着自己身体里所有的风暴。
“哦，那就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盛思洋，以前怎么样都是前话了，现在的我就是一滩烂泥，你可以随时来踩我一脚，周恬。”少年勾起唇角，颓靡又挑衅。
他说完这句话，夺命般的预备铃轰然响起，周恬感到自己的肋骨几乎要被心脏锤开，她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意识断线前，她听见有人惊呼。
“盛哥，你把恬神帅吐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破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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