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斥邪》姬昔归羽

3、第三章

　　那句话邀请仿佛一个炸弹，直接将躲在窗外的某个身影炸了出来。
　　那鬼物大概是观察了几天，学会了怎么开窗，直接从外跳了进来，落地无声，却震得一家人心中落雷。
　　全家也就一个陆渊寒有见过那鬼物的容貌，此时都下意识观察打量了起来。
　　大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模样，面容白得渗人，唇瓣也无甚颜色，一身被岁月磨淡了许多的青白华服倒是依旧看得出其主人身份不一般。
　　有个银色小铃铛挂在腰间，刚才那翻窗也没见响。
　　她的华服袖口处明显看得出是绣了一圈符文，只是无人认识。
　　鬼物歪了歪脖子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把目光放在陆渊寒身上，喜笑颜开的扑过去：“华哥哥…！”
　　三个字，让全家人都惊恐的将目光放在了陆渊寒身上，然而陆渊寒比他们还害怕，吓得后退好几步避开。
　　“打扰了你是我们的不对，我也不该在山洞乱看的！你别过来啊！！”
　　按照看过的小说，这种时候就要飞快认错，指不定留下一条命。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陆渊寒对这种鬼物有些接受无能，但是现实往往和想象不同，就比如这个该死的世界真的有鬼。
　　见他反应如此之大，鬼物顿住了脚步，仿佛才意识到眼前人似乎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她收起笑脸，“抱歉，咱也不是故意吓你的，只是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兄长，一时激动。”
　　她歉疚的低着脑袋挠头，似乎真的觉得在别人家做这种行为很不好。又回过神来看向其他人，“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你们身上有和我相同的血脉感应，就是因为感觉到了……所以我才从棺材醒过来的。”
　　她自称琉璃，关于来历和自身不愿多说，固执说陆家几个和她有血缘关系。
　　陆瑾倒也没被她吓到，见琉璃更乐意亲近陆渊寒也完全没阻止，完全不放心自家儿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鬼物走近会如何。
　　她只是让陆熙禾也过去陪着。
　　琉璃见状也开心极了，喜气洋洋地说：“按理而言，你们该喊咱一声老祖宗的，咳咳……”
　　似乎第一次说这种话，她觉得自己有些脸红。
　　不过落入他人眼中只是这个小女孩突然笑容扭曲，惨白的脸色令人惊悚。

　　“那么，老祖宗能讲讲该如何做才能放过这几个孩子么？他们最近颇为倒霉，我也心疼。不过身为家长我替他们先前冒犯您之处道个歉。”
　　陆瑾话说得差不多，就算对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未掉以轻心。
　　不过也并未将琉璃唬住，笑吟吟举起自己的胳膊，那袖口处的符文闪烁了几下，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这也不是我想让他们倒霉的，只是我这袖口绣了倒霉咒。死时为了防止自己被靠近打扰，这东西自动攻击人我也没办法欸。”
　　陆瑾闻言眉头微蹙，毕竟她活了几十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奇事，若是这所谓的老祖宗不松口非要让他们继续倒霉可不好。

　　从一开始都是这个女人在和自己交涉，这个家中掌权人八九不离十是她，身上那股血脉令琉璃颇为感慨，不愧是自家人。
　　话可真是尖锐。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只要你们发个誓之类的保证要护送我回家就好啦。”
　　“回家？”
　　琉璃说出了目的倒是放松了许多，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晃着自己的腿，这沙发她在外边看了几天，总算坐上了。“是呢，死掉之后家一般就是指坟墓。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坟墓就行。”
　　陆熙禾直接将人当小孩来看，语气都不由得放轻，“那个山洞和那个没盖子的棺材不是你家么？”
　　这话琉璃听得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看着陆熙禾，她直接从沙发上站起。
　　“本王可是堂堂一郡之主！埋葬之处岂是一处窄小阴暗的山洞能胜任的？虽然本王忘了自己怎么死的，也忘了家在何方，但是还是能分辨出什么地方是否熟悉。”
　　一郡之主？
　　封建社会不是早就结束了么？那眼前这小孩是得死了多久啊？
　　居然没尸斑。
　　想起之前琉璃口口声声说他们是有血脉关系的人，陆渊寒想不出个所以然，直接询问：“那你是哪个朝代的郡主？”

　　这回轮到琉璃哑了，她坐了回去，身形仿佛憔悴了些许。
　　“妟朝。我知晓如今是何时代，不必和我讲这些。”
　　观察了几日也是学到了许多新东西的，琉璃一口官话讲得个差不多，显然一家人也没料到这个“老祖宗”居然真的是个老祖宗。
　　妟朝可是三千年前的朝代了啊。
　　真是惹了个大的。

　　陆渊寒记得自己阅读过的书籍与资料，对妟朝这个封建王朝的评价两极分化，而妟朝延续了四百多年，国民君主皆信奉鬼神，重视道教，修了上百个道观至今仍有存留。
　　都变成旅游景点了。
　　这种信奉鬼神虚无还大捧宗教的行为放在陆渊寒眼中和自/杀无异，还真是不怕灭国随意乱造。这种情况却还延续了四百多年，也是很厉害了。
　　不过妟朝最后的确是因为道教神权威胁皇权，几乎将皇家架空，奸臣佞子乱政。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起义，四百多年的妟朝就此结束。
　　显然想起一些资料的人不止陆渊寒一个，陆熙禾向来思维跳脱，差点没忍住想逗一下琉璃，说一句殿下大妟已经亡了。
　　好在她懂分寸，没有付诸行动。
　　要是嘴贱惹来琉璃的怒火直接走人不给他们解开这倒霉咒，那才是得不偿失。
　　起码也得等解开了再来犯贱。

　　“这事该如何，那你们自己商量一下怎么办吧，我们先走了。”瑟伦起身，面上带笑和蔼可亲，说了第一句话却是要走人。
　　陆瑾也不再开口，和瑟伦直接起身回房间去，摆明了把所有事丢给几个孩子，毕竟招惹事来的是他们，自然因谁起谁解决。
　　也该长大了，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家长。
　　像她这样为孩子考虑这么多的母亲也不多见啊，陆瑾有些感动，关上了房间门。
　　三人见状哪有不懂的，于是围坐一起鬼鬼祟祟低声商量了几句。
　　“好，我们答应你会送你回家去的。也请这位……老祖宗解开倒霉咒。”
　　琉璃点头，喜笑颜开挥了挥手，三人感觉身上一轻，压抑在心头的晦涩感消失了。
　　“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噢，不然会遭报应的。”琉璃抬手捏了个诀，无人看懂。
　　陆熙禾倒是觉得可以趁机和琉璃拉进关系，既然答应了送人回家，总得有点消息线索吧，不然找个屁。
　　“你就放心吧老祖宗，不出去打听都知道我陆熙禾是个守信用的好公民，平时干的最多的就是助人为乐。送您回家也是应该的，刚才您掐的什么诀呢？”她好奇凑过去，琉璃大概也就到她胸口的位置，她就弯着腰看她。
　　琉璃大概也知道陆熙禾是要亲近她，没有排斥，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和蔼慈祥的长辈同款笑容出来。
　　“什么诀？听不懂呢。”
　　啊，这可是她第一次和有血缘关系的后辈如此亲近，要保持好长辈的包容风度，不能让人生疏了。
　　全然将刚开始直接去扑陆渊寒的事抛之脑后去。
　　见她那么笑着，陆熙禾只觉得有戏，于是忽略那僵硬渗人的微笑，又凑近了些不去看她的脸，“老祖宗，那问个别的，您现在这个状态是死的还是活的啊？”
　　琉璃：“……”
　　见她不说话，陆熙禾笑容一僵，又补充说明解释道：“呃，我的意思是，您现在是人是鬼？”
　　琉璃：“……”
　　够了，别说了，越抹越黑。
　　给老祖宗听沉默了，琉璃看着陆熙禾顿感一言难尽，若非这是自家有后辈又长得几分相似自己的妹妹，她断然不会让她如此放肆问这种话。
　　换了别人非让人吃吃好果子！
　　“好吧，那本王勉为其难和你解释一下，你以后出门在外定不准问别人这种放肆的问题，容易被打。”她的笑容又和蔼慈祥了起来，“我既不是活人也不是单纯的鬼物，只是灵魂被束缚在这具身体罢了。这身体早死了几千年哪有什么心跳呼吸。”
　　艾瑞见正事结束了，也好奇偷偷躲在沙发后边看着琉璃，老祖宗也察觉到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更有好感。只是她似乎没感觉到这孩子身上有血缘？
　　不是一家人么？
　　罢了，反正这孩子身上有另一股令她愉悦的气息，所以琉璃并不抵触艾瑞靠近。
　　艾瑞见状胆子大了一些，他向来话不多，在姐姐哥哥面前也只是稍微放松一些，而琉璃对他并无恶意。
　　他好奇看着琉璃，“几千年前讲的话不是和现在不一样么？老祖宗居然会讲我们的官话。”
　　“这几天我一直在窗外看你们呢，听着就学了些，又翻了你们那书房的书，勉强能说两句。”琉璃勾唇乐了几下。
　　那种崇拜和敬仰的眼神让琉璃很开心，她喜欢这种感觉。
　　几人眼神复杂看着琉璃。
　　够了。
　　难怪她年纪轻轻就是一郡之主，这是什么品种的天才。
　　噢，再天才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死了。
　　仿佛偷窥见一丝不可触碰的秘密，心照不宣没有发表看法，倒是琉璃心情不错，给他们讲了几句几千年前的妟朝官话听。
　　不出所料，听不懂根本听不懂。
　　这个时候瑟伦倒是来了客厅，他半长发经常是挽个边，金色发色和蓝色的眼眸总是让人忍不住注视，他倒是披着件披肩出来。
　　和陆瑾很相似，他也总笑着。
　　但是他的笑如三月春风，让人觉得冰雪消寒，“倒是打扰你们聊天这么开心了，让人收拾了客房先让老祖宗住下。在你们送人回家之前，就先委屈您老人家住这了。”
　　那笑容连琉璃都为之动容，她摆手表示自己其实完全不挑。
　　“艾瑞，带老祖宗去客房看看。”
　　瑟伦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闻言艾瑞一声不吭直接起身带路，引琉璃往那客房去。
　　瑟伦见陆熙禾和陆渊寒要跟着一块去，笑容温柔了几分，唤了他们一声，“小寒，小禾。你们母亲让你们先过去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