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句》湫水梨枝熟

2、童年

　　秋风拂面，江面泛起层层波纹，青山屹立在云端之间，大雁齐飞，在天空中不断的变换着队形。

　　船头一位少年盘腿坐着，嘴里叼了根草，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慕秋明走到温长忆旁边坐下问道：“喂，温遇，你这草哪搞来的。”

　　温长忆侧头看他：“啊？刚刚在浮光岭山下码头摘的。”

　　慕秋明一脸嫌弃的看着温长忆：“别嚼了，吃不吃桂花糕。”

　　温长忆一听到桂花糕就两眼放光，立马把嘴里的草吐掉朝船里走。

　　慕秋明一脸严肃的想着这温长忆嗜甜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别人家一颗糖就打发走了。

　　船里慕允乐见慕秋明没跟上来而是独自撑着手坐在船头。

　　便拿了块桂花糕出去，问：“阿衍，吃不吃？”

　　慕秋明回过头去，师姐逆着光，微风拂过发丝吹动，冥冥之中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母亲刚将温长忆接回来，小秋明本来笑脸盈盈去主殿找母亲，却在门外听见母亲捡回来了一个小孩，父亲也同意收留。

　　小慕衍误以为爹娘不要自己了，哽咽着跑去了后园，独自一人坐在柳树旁抽泣。

　　直到半晚也没人来找他，心灰意冷，将头埋在膝盖上。

　　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呼唤：“阿衍，吃不吃？”

　　小秋明抬头看去，阿姐手里拿着一块自己最爱吃的绿豆糕，还在气为什么没人来找自己就听见阿姐说爹娘找了自己好久，母亲都急哭了，小秋明抬头看着阿姐，接过手中的绿豆糕就往主殿跑去。

　　在门口看见母亲哭的泣不成声。

　　赶紧跑进去抱住她：“阿娘对不起，我不应该独自跑走，今天我听见你跟爹爹说捡了弟弟回来，我怕你们不要我了。”

　　小秋明双眼泛着泪花的看着母亲。

　　“傻孩子，爹娘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一旁的慕明远安慰道。

　　那次之后，慕衍渐渐接纳了温长忆，只是两人时不时要斗嘴，但关系是堪比亲兄弟。

　　慕允乐见他在愣神，便又问了一遍：“阿衍？吃不吃？”

　　慕秋明回过神来，接下了阿姐递过来的桂花糕，小口小口的吃着。

　　不过半个时辰，几人就到达了江州。楚南意好奇的到处瞧着，温长忆倒是开始安静了，慕秋明歪头看温长忆，

　　“你怎么回事，今天怎么那么安静。”

　　“有何不可…”

　　“啧啧啧，某人怕不是跟许大公子说什么被数落了吧。”

　　温长忆忽的抬起头，眼眶通红，慕秋明也吓了一跳。

　　温长忆答道：“不是啊，我邀请许夜来江州，谁曾想他睬都不睬我。”

　　温长忆一脸落寞样让慕秋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说你，好好的搭讪他干什么呀，你就不应该盼着他的。”

　　温长忆也这么想着：“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他当然不稀罕，毕竟在江州又不是没人陪。

　　四人一进到百花深，就看见林清风和慕明远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阿爹阿娘！”慕家姐弟俩一下就冲到两人怀里。

　　“慕叔叔，林夫人。”其余两人缓步上前问候。

　　林夫人说道：“孩儿们都进来吧，饭菜已经备好了。”

　　几人一起进到屋里，屋里简约又不失繁华，让人看了眼前一亮。

　　纸窗上倒映着其乐融融的众人，这一顿晚饭，吃的好不热闹。

　　夜色朦胧，整个百花深寂静无声，温长忆坐在房顶上吹着风，眺望着月亮。

　　忽然天上下起了雨，温长忆愣神之际，一把伞在他的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温长忆抬头看，询问道：“你是何人？”

　　“温枝语，不过我是谁不重要。”

　　温长忆还没开口询问她是怎么进内院的，就听她说：“小子，记住，要是哪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要被流言蜚语打倒。”

　　温长忆还在诧异为什么她会对自己说这些，温枝语就把伞递给温长忆朝外院跑出了他的视野。

　　温长忆只看见了温枝语的下半身，有一块鱼形玉佩，不过少了一半。

　　温长忆也没多做停留，翻身回了寝室。

　　温长忆突然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这么块碎玉，可自己又不认识她。就这样拿着玉佩斟酌了一晚上。

　　第二日，温长忆拖着疲惫的身子眼神涣散的走在长廊上。

　　正好撞见了慕秋明，慕秋明一脸震惊，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掏了一晚上蚂蚁洞？”

　　温长忆整个人摇摇欲坠的站在那，好像风一就能倒。

　　不远处慕允乐正提着个篮子朝这边走过来。

　　慕秋明边朝他走去边说道：“对了，楚南意说他们家有事先……”

　　温长忆看见师姐立马就来了精气神，迈开腿就跑过去。

　　一旁准备上去扶他的慕秋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话说到一半，一会儿反应过来才朝温长忆吼道：“你小子，看见阿姐就来劲，合着我站在这儿影响你精神呗！”

　　温长忆一下揽住慕秋明的肩膀，像是安慰一般说道：“哎呀~你看见师姐不来劲吗？好了好了，师兄错了还不行吗？”

　　慕秋明气急败坏：“上一边去！我可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师兄！”

　　嘴上这么说，但脸上还是不由得出现了红晕，毕竟这是温长忆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当然他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三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了亭子里。吃着慕允乐篮子里的早点，突然慕允乐说到一个话题——童年。

　　“阿姐小时候有一个朋友，叫金辰渊。他性子高傲，但对我却是出一趟门回来都要嘘寒问暖。阿娘给我们定了亲，可后不知怎么他也开始对我冷冰冰的。”

　　九年前。金岚殿里。

　　慕允乐轻声问道：“阿渊，你去哪。”

　　金辰渊冷声回答：“我去哪与你何干，还有，我说过不要叫我‘阿渊’，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慕允乐愣在原地，看着金辰渊离开的背影，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那天我很伤心，独自一人跑到了后园，我崴了脚，疼的走不动，直到晚上看见有人提着灯往这边走。我看到金辰渊的脸时，还有一丝的不可置信，他把我背了回去，什么都没有说。之后他走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现在19岁了。”

　　温长忆不免得好奇，为什么金辰渊很明显讨厌师姐，却还要找她背她回去。

　　金辰渊这个人捉摸不透，性子忽冷忽热，自己也从不愿意跟别人诉说真心。还真是金家一代别样的宗主。

　　邪祟作恶，把流云镇后山那块地儿搞的一团糟，都没人敢去了。

　　浮光岭里，正要出去的许城朝被他的弟弟许江易叫住：“哥！听说你要下山，我可否能随你一同去。”

　　许江易挠挠头补充道：“哥，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降妖除魔。”

　　许城朝盯着他半晌不说话，轻叹了口气道：“危险，母亲会担心你。”

　　许江易赶紧摆摆手：“不会不会，我跟娘说好了的。”

　　许枭，字江易，许江易正是许家小公子，跟许城朝相反，他自幼深受母亲喜爱，保护也是彻底的，以至于到现在许江易连正经的能比上两回的邪祟都没见过。许江易也是讨厌母亲对自己的偏心，但又不敢直说。

　　许城朝儿时体弱多病，整个人又寡言少语，导致母亲很不喜他，后来有了许江易母亲把所有的注意都放到了许江易身上。

　　可许江易很反感母亲的过度保护，整天惹是生非，但母亲一向纵容，还总是把气撒在许城朝身上，许江易也是心疼哥哥，不在惹事，可母亲还是动不动对哥哥非打即骂。

　　哥哥好像一直也都很讨厌他。

　　许城朝无奈只能带着他一起。两人到了镇上，这还是许江易记事以来第一次出浮光岭，眼神四处张望，但又在于哥哥在不敢到处跑。

　　许城朝说道：“走吧，穿过这条巷子就后山。”

　　两人走进巷子，越往里越阴森，好像光线都暗了不少。

　　许江易压着声音喊道：“哥…”

　　许城朝斜眼看他：“怎的，怕了。”

　　许江易朝他哥那边挪了挪倔犟的撇撇嘴：“才不是呢。”

　　一阵阴风刮过，许江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第一次面对能把一个小镇闹的鸡飞狗跳的邪祟多少还是有些害怕，他又往许城朝身后躲了躲，但还是伸着个脑袋到处找邪祟的影子。

　　“别找了，你真觉得他会自己跑出来撞你剑上吗？”

　　许江易咳咳两声，从后面走了出来。

　　许城朝拔剑划伤小臂，鲜血滴落，诱饵滋生。

　　邪祟最喜鲜血，许江易虽说没怎么做过这种事，但“鲜血引邪”还是知道的，可这是禁忌之术啊！怪不得一开始要一个人来。

　　“鲜血引邪”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是家禽牲畜的血还好，可用活人做引最危险的，就是这个人，整个人会被化作诱饵，一旦被邪祟缠身，此人就会爆体而亡。仙门百家现在基本都是画阵引邪，或用阴物招阴，这等引邪之术早就被纳为了禁忌之术。

　　许江易看着眼前的哥哥，竟有些陌生——在他眼里，虽然哥哥修为高，但永远都是正直善良，只不过有点不爱说话罢了。

　　可今天的哥哥，还真是让自己刷新了对哥哥的认知。

　　“哗啦”，不远处有一个黑影闪过，两人拔剑防守。

　　黑影朝着许城朝冲去，一记剑芒闪出，黑影溃散。

　　许城朝感到不对，刚刚那股力量绝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邪祟能拥有的，许城朝低头看向剑刃，剑刃上果然留下了黑黑的印记。

　　许城朝拉住许江易往外跑：“不对劲，快走。”

　　跑出巷子的前一刻，黑影停了下来，躲在阴影处，他好像很怕光？

　　许江易被吓得不轻，背上冷汗直流。

　　许城朝安慰道：“别怕，以后我多带你出来，多见见就不怕了。”

　　许江易乖巧的点点头，在这种情况下哥哥还能临危不乱，心里对他的仰慕又多了几分。

　　又一日的时光流逝过去。

　　微波漾漾，小船上下来的身着白衣，浑身清冷的男子与这里的人间烟火气格格不入。

　　百花深侧墙外，几个气势汹汹的弟子逼近着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子。

　　“你还有脸回来？”

　　“人家可是慕宗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讥笑和嘲讽不绝于耳。温长忆低着头沉着脸听着，毫无反驳之色。

　　“你娘不就是靠着偷上位的吗？又跟慕明远有联系，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你是怎么有脸天天待在慕秋明身边的。”突然带头的人说了一句。

　　温长忆听到后瞳孔骤缩，别人骂他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骂他的母亲。

　　“我再说一遍，我娘不是那样的人！”温长忆朝着说话的人挥拳过去。

　　那人被打懵了，愣了一会对着其他的喊道：“敢打我？都给我上！”

　　温长忆没有反抗，被他们拳打脚踢，他不知道不反抗对不对，只知道母亲说过。

　　月色朦胧，那晚母亲抱着温长忆在一片竹林之中。

　　母亲指指竹子说：“‘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青竹象征坚韧不拔。我们阿忆也要做一个百折不挠的人。”

　　小温长忆躺在母亲的怀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又信誓旦旦的说：“阿忆一定是阿娘最乖的孩子！”

　　母亲轻笑，好像被小温长忆的话逗笑了，又好像是欣慰。

　　温长忆想，想这点伤算什么，不影响生活，自己答应过母亲，要做一个坚韧不拔的孩子。

　　坚韧不拔他做到了，虽说这时的忍让已经变了质，可温长忆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

　　几人走开后，温长忆靠着墙，望着天边的黄昏，望着落山的太阳。

　　身上毫无力气，面前投下一片影子，温长忆费力抬头看，看到的却是许城朝，心里刚燃起的火苗又熄灭了，现在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上次说要帮许城朝被拒绝，这次又刚好撞见自己的惨状。还真是碰巧…

　　许城朝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将温长忆搀扶起来。温长忆不解，奈何身体实在虚弱只能由着他扶着往街上走。

　　走在街上有不少人回头看他，温长忆尴尬的不敢抬头，许城朝突然往自己身上披了件披风，帮自己戴上帽子。温长忆感到诧异，为何上次对自己那么凶，最诧异的还是许城朝怎么会出现在江州！

　　许城朝带着温长忆擦了药。时间还不算晚，温长忆便领着许城朝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