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暮冬》嗣无茗

4、第四章

　　来了，
　　五校联考来了。
　　或许是肩上的压力过大还是自身的焦虑心理作祟，竹痕这几天总觉得有些不适。
　　难得的好天气，定格在青春最动荡的时刻。
　　江芙芙这几天也显然是拼了命，脸上的憔悴遮都遮不住，陈闫串班时总看到她在睡觉。
　　“竹痕，拜托你看好她。”
　　陈闫开学到现在和他说过得唯一一句话，是年少轻狂时悸动最好的证明。
　　竹痕承担起了转运东西的中间商，时时从袋子里掏出些什么，可能是交往过于频繁了。
　　在五校联考的前一天晚上回寝室的时候，她和莫芜走在了人流的后面。此时的校园满是躁动，她听到了:
　　“快考试了竹痕。”
　　“嗯。”
　　“我们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少女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应他:
　　“当然，这是我的理想。”
　　少年抬起头看着星星，一直绕在月亮身旁，良久，风带来了话语:
　　“别松懈了。”
　　说完他就紧跟上了前面的人潮，和别人谈笑风生，与刚刚的约束截然不同。

　　竹痕就这么奇怪的想到她和陈闫的关系，莫芜的意思被少女加了码，顶着千斤重，使她的心惴惴，他是什么意思？
　　少女没有去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他是担心自己败下阵来吗？或是其他。
　　她不敢再想，脸上的灼烧感刺激着她的心。
　　她想多了。

　　考场门口，很滑稽的一面——陈闫和江芙芙做着他们那幼稚的手势，以示为对方打气。
　　竹痕坐在莫芜的后面，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
　　十月的月考竹痕以一分之差败下阵来，但值得高兴的是总分提高了。
　　“叮铃铃————”
　　开考铃的铃声漫长悠远，风贯穿了进来，连带着一切的回忆吹向了未来。

　　考场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老师们也乐得在一号考场监考，时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部分人都写到了作文。
　　这次的作文是“评价光。”
　　对于他们这群中二的高一生来说，这种议论文简直就是文案现场，可监考老师看了都不怎么认同，他们笔下的光都太忧郁格局了。
　　随后有一位老师走在了莫芜的身边，他的作文写完了，正好落笔。他看到作文的结尾是——
　　人世间处处需要光，光很狭隘，只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照不进楼宇的缝隙。
　　老师又看了看名字，莫芜。
　　不错，这种商业人的后代也懂得权衡利弊，也懂得万物的自私心理。
　　紧接着她抬脚往后走，竹痕也早已落笔，老师转身同上一桌一般看了看，一下子愣了——
　　从未有人来定义光，因为它是自由之物，世人无法捕之。
　　可光很暖，它透过斑斑竹叶也要照进缝隙，它势不可挡。
　　监考老师看着恬静的少女，确实，无人定义。

　　三天的考试闹得人心惶惶，这还不是属最骇人的一事，学校为了体现对本次考试的重视，争取在本周最后四天改完试卷，并在下一周的升旗仪式公布。
　　竹痕找到了莫芜，问他的心态。
　　“还好。”
　　“王老师说达到自己的目标请我们看电影。”
　　“你去吗？”
　　这话是竹痕问出口的，她其实从开始就想了想，也许她和莫芜在班里人眼中关系不错，只是因为莫芜对他们冷淡，如若放在正肯的角度去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看是什么电影吧，你呢？”
　　少女踢着石子，想了会，
　　“我应该会去，两天的假一天去看电影，一天写作业。”
　　其实竹父竹母都决定好了，如果自家女儿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带着她去海滨小城玩两天。
　　可竹痕一听到老师邀请达到目标的同学看电影，算是包场了，可能就寥寥几个达成目标的几人，她就格外的激动，她似乎有点在意那个讨厌的少年了。
　　莫芜似沉思很久，点了头。

　　时间就是过得这么快，新的一周到了。
　　台上的各位领导愤慨激昂，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台下的一群学生，当然欢喜了，特别是那两个人。
　　老规矩，报成绩的顺序先是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
　　高三高二基本没有校长什么事，联考中的六个名额他只报道了四个。
　　竹痕听了，高三有一个第二和第三，分别是698分和695分。高二也是一个第二一个第三，成绩分别是689分和683分。
　　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第一名，似乎整个气氛都沉了下去，耳边不再有讨论声，倒多了几分紧张的氛围。
　　竹痕在女生中个子较高，坐在了后排，清楚听到后面男生的对话:
　　“哎莫哥，有信心拿个第一吗？”
　　“第二有。”
　　他的声音寡淡，却又很笃定。
　　台上的麦克风再次响起，
　　“此次久涯市高一联考第一名，竹痕！”
　　“总分716分，英语，语文荣获联考第一！”
　　“久涯市高一联考第二名，莫芜！”
　　“总分713分，数学，文综荣获联考第一！”
　　一班沸腾了，整个班集体似乎都要炸了，校长的语气也十分轰然，台上的校领导们也笑得春意盎然，冬天似乎要过去了。
　　竹痕有些许呆愣的滞愣，直到身边有女孩子的尖叫声，
　　“啊！竹痕你太帅了！”
　　“你简直就是我的偶像啊！”
　　……
　　一班的人从来不吝啬对比自己优秀的人夸奖，她们晃着竹痕的身子，真心替她感到高兴。
　　“我们莫哥也不差啊，快来夸夸他。”
　　这时候竹痕回过头来，阳光照射到了她的脸，浑身像是镀了一层光，与光照进来的方向相反，与他人无异，却又逆了这么一个麻木青春的光。
　　莫芜笑了，在人群涌动时钻了个空来到她的身边，嘴角噙笑地对她说:
　　“恭喜你，如愿以偿。”
　　“你也是。”
　　很美好，王禹在事后单独找了他们两个。

　　“不错啊，特别是竹痕，作文都登上报刊了。”
　　少女腼腆地笑笑，王禹从抽屉里掏出几张各种剧场的电影票。
　　“你们先选吧。”
　　他们两人也板着个脸仔细挑选，可给办公室的老师们看乐了，不停地说:
　　“真好真好。”
　　终于，在经过了十多分钟的纠结后他们共同选了一部《明月繁华》。
　　这是春节档，可能要等到一月时才会上映，正好那时候这个学期结束了，也都能放开了。
　　王禹交代了几句，先让莫芜走了。
　　“竹痕，你看。”
　　手机上的照片，是他们。
　　他们一起坐在长凳上，是从人群中逃出来的窘迫模样。
　　女孩扎着两个麻花辫，有些许松散，肤色白皙。
　　她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淡蓝的中膝牛仔裙，手抵着青石板。
　　旁边的男孩不知道为什么显了几分无措，他比少女高出了一个头，薄碎的刘海随着他的低头遮住了眉眼。
　　他们都在缓缓地笑，恭贺他们，胜利者。
　　王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思想还是比较开放。
　　“你们两人成绩都好，老师不担心你们的感情，”
　　“你们都是分得清轻重的人，老师看出来了，这张照片你要吗？”
　　竹痕笑得恬静“辛苦你了，老师。”
　　“我们不会的。”
　　这是他们的第二张合照。
　　莫芜没有看到过任何一张。

　　这个月的两天假期，竹痕还是遵守着和家人的要求，去了海滨，这个小城她来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十分的欢喜。
　　“温柔懒懒的海风，吹过高高山峰……”
　　这是少女最喜欢的歌，她在房间看着那张照片，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时候……”

　　他们的关系还是算不了什么，除了正经的学习之外，从未聊过其他的方面，骄傲的少女不拘泥。

　　期末考，竹痕第二，莫芜第一。
　　所有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节奏，时时也多了几声打趣声。
　　可掌声中总有窃窃私语，没有人在意跳梁小丑。
　　更是在得知他们要在新年一起去看电影时发了疯，一堆女生在放假前说要去吃瓜，男生说要给莫芜理发。
　　竹痕脸上热得慌，她不敢回头，只是坐在位置上摆了摆手，脸上的慌乱像冬日结冰湖面，遇到一点波及，裂痕就贯穿了整个心脏，鲜血淋漓。
　　久涯市靠海，冬季的风莫名的很大。
　　星期六的天气最高只有十一度，天气预报说久涯市今年也许会下这座城市几百年来的第一场雪，还是很令人期待。
　　竹痕和莫芜在电影院门口碰了面，等待的半个小时内买了一桶爆米花。
　　他们聊着这次考试的错题和自己的分析，外人看来就这两个小孩，一本正经的在念叨着一串串公式，时不时插进去几条英语，荒唐得很。
　　那年，他们十六。
　　刚入场的时候，竹痕和莫芜遇到了同年级的熟人，对面一脸的八卦样，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电影开始了，《明月繁华》是一部励志电影，讲述的大概是男女主在学生时代发愤图强，彼此救赎。
　　一开始两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后来逐渐无声了。
　　电影过半，隔壁彻底没有了声音。
　　竹痕偏头，他似乎睡着了。
　　脸色平静，眼下有清淡的黑眼圈，他肯定又熬夜学习了。
　　这个讨厌的少年总是担惊受怕，怕自己被超越，怕自己落后，怕自己什么都不是，真讨厌。
　　少女怜悯，她就是心软，肯定是。
　　想着，莫芜的头偏了下来，两人的座位之间本来就没有拉下扶手，这么一低，头就落到了竹痕的肩上。
　　头发挠得她痒，心也是。
　　她没有动作，没有推开，抽出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发顶之上，没敢触摸。
　　那么寒冷的冬天，那么干燥的风，那么躁动的电影院，竹痕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少年的呼吸声和剧烈心跳。
　　就这样吧，都挺荒唐。

　　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竹痕才叫醒他，佯装一脸生气样:
　　“和我来看电影是让你睡觉的？”
　　“我说你怎么突然不回我的话了。”
　　此刻，电影结束了。
　　灯亮了。
　　竹痕才算是再次看清了他。
　　莫芜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语气实在不好意思:
　　“昨晚睡得晚，抱歉啊，以后补偿给你。”
　　竹痕也知道自己有些心虚，借此也就原谅了他。
　　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要心虚，像是暗无天日的地窖生出苔藓，湿热而又难过。
　　放在扶手上的爆米花除了刚开始吃的几颗，就再也没动过了。
　　少年睡着了，少女一只手枕着他，一只手临摹他的模样，好奇怪，好奇怪。
　　一天的行程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在十字路口与莫芜分别后，竹痕就回到了家。
　　“叮咚————”
　　门铃声想起了，竹痕走过去开门，是竹父竹母。
　　他们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人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他们面上笑呵呵地指挥着东西的去处。
　　等家里恢复平静时，竹痕才开口:
　　“爸妈，买的什么东西呀？”
　　周意笑着说:
　　“这不是看你考得好，和你爸给你买的礼物嘛。”
　　“幸好我去了，不然你老爸啊肯定要固执的买下红衣夹克呢。”
　　那位站在旁边的中年男人红着个脸，吐词都不清晰了，
　　“那不是忘记女儿喜欢粉色了吗？”
　　“我记起来肯定会选粉色的啊。”
　　周意简直被气笑了，她很好奇自家老公的关注点这么奇怪。
　　竹痕笑着看完这场闹剧，才去观赏那堆东西。
　　东西很多，衣服，包包，裙子……在角落里拿起一个小熊娃娃，眼睛圆溜溜的，可以去当钥匙扣，腮红挺特别的，浅浅的爱心渲染在上面，应该是导购小姐售后送出去的物品。
　　她将玩偶装进衣服口袋。
　　新年到了，
　　无信。
　　新年过了，
　　雪终是没有降下来。
　　算是和他不齐全过的第一个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