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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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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的月考还没有分班,竹痕初病刚愈,整个人的精气真的不算太好,所以这次月考她考了第三名,没有人感到奇怪,甚至有的女孩子会心疼她,下课常常有人围着她,逗她开心。
也许是病刚好的原因,她的笑声是苍白无力的,无以感染周围的人,一班的同学都知道这一点,时时和她聊天时望着她苍白的脸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们与她一学期的同学了,是真真喜欢她的性格,现在要分别,说白了还真是有些不舍得。
莫芜这几天没有和她说话,倒从自己朋友口中听说了些什么。
那是一个午后,竹痕被江芙芙拉去散步了,她看着竹痕的状态实在有些不放心,她是松弛的,松弛地失去了原来温柔的力量。
莫芜看着走路都足够看出无力的人,不禁皱眉,
“你说咱们班竹痕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真不像是普通的生病。”
杨钧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看着这位脸色淡薄的人发问,
“你什么时候那么闲了?”
他一脸好笑地看着他,
倒也不怪莫芜会问,杨钧本来就是圈子中一个嚣张跋扈的人,对班上的事情几乎从来都不会多过问一句。
他摊了摊手,像是回忆了很久才开口,
“你知道吗,我前天刚被王总罚跑完五圈,五圈呐!”
“都要分班了还抓着我磨。”
杨钧将手张开贴在莫芜脸上,被他一巴掌扇开,他的表情吃痛,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给莫芜恶心了一下。
“你要说就说,别磨蹭。”
杨钧讪笑了几声,接着道:
“刚跑完我身上全湿了,刚刚好就起风,我实在冷的不行,就想赶紧回教室把外套披上,眼瞎没看路,拐角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她了。”
莫芜回过头来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一下,他是有专门练过体育,体格大,像竹痕那样小身板的女生撞上她也不知道该疼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里,他的眼神的淡下了些,
“混蛋。”
杨钧:“????”
他一脸震惊地破防了,脸上欲哭无泪,
“哥,你的良心呢?我还专门加了个不小心啊!!!!”
他要炸掉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杨钧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学着莫芜的样子将手撑在栏杆上,延续刚刚的故事,
“然后我向她道歉,她没追究,我刚走,不放心一回头她就蹲在地上了,背靠着墙,看她发了几次力都没有站的起来,
我还在发呆就有几个女生过来扶起她了,是回教室还是医务室我不知道,都一个方向。”
他停了停,转头去看莫芜,他低着个头,眼中的情绪不明,
“哥,那时候我就觉得,灯碎了。”
莫芜的瞳孔随着阳光的光影变动,抬起头来对着他质问:
“你说什么?”
“什么碎了?”
他的反应过激了,杨钧知道,莫芜也知道,他缓缓耷拉下手,示意杨钧接着说下去。
杨钧一脸认真的说,
“我觉得,她要碎了。”
“她要去看病。”
莫芜收回按住他肩膀的手,淡淡地说:
“早就去过了。”
填报后的第二天就去过了,那天学校体检,一位护士打扮的人说她应该赶紧去医院挂个科,不能耽搁,竹痕的家里人接到老师的电话后马不停蹄地带她去了久涯市最好的医院。
正巧那天莫芜没有去学校,而是陪着自己的外婆,竹痕的病床在隔壁房间,一出病房就可以看到病房门口挂着的牌子——
重病患者监护室。
她烧的模模糊糊,时不时经过病房能听到啜泣声,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了,将阿姨煲的粥盛了一碗给竹痕送过去。
那一天她倒是没哭,面色却白的突出,没有一丝血色,她看到莫芜来了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别看我,我脸上没有治病的方法。”
莫芜将粥给竹痕递过去,她没有回他的嘴,在床上用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地吞咽,偶尔会抬头看他几眼,对视上了后又慌张地低下头。
“谢谢你。”
待在病房里的半个小时,只是她唯一说过的话,还是在他即将离开时说的。
“哎,那她到底是怎么了?”
杨钧的问题拉回少年的思绪,他拍了下杨钧的头,将左手插进外套兜里,朝着楼梯口走过去,嘴里不紧不慢地说着:
“还能怎么样?她当然是好的那个。”
谁都不一定能有她好。
杨钧捂住自己的头,瞪着眼不服地跟上去。
十月的分班考,他们确实都考进了最好的班级,隔着的两层楼不远,可自那以后他们两个就没有再见面了。
他们迎来了青春的第一场离别。
分班后各科老师大概都换了一波,但竹痕所在的班级文科方面的老师几乎没有变,她想在理科班应也是此般。
竹痕在这个班里被关注的程度不大,大多人在A班时其实就认识,只是之前异班的朋友现在转了进来,也就没心思去在意她,加上她现在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没有多少人主动地来找她交好。
江芙芙没有和她分到一个班,虽说是相邻的B班,但中间也存在时间差,江芙芙耐不住寂寞,而竹痕所在的A班又恰好碰上了喜欢拖堂的老师,不出一周,江芙芙在她所在的班级就混成了一片。
竹痕好不容易有空却见着她和别人一起,看到她会感到抱歉,可她已经约了别人,她知道她是不能反悔的。
竹痕没有想过要怪她,她认识江芙芙十年有余了,正是因为太了解才不会约束她,她是最不愿意的那一个。
长此以往,竹痕被孤立了。
这么好的竹痕,被孤立了。
同学们对她的评价只能是学习好,挺漂亮,但这些话中多少带有些嘲讽的意味,竹痕想过和父母说,可正巧在那段时间他们都很忙,一个月的两天几乎回不了一趟家,打去的电话也总是打不通,竹痕就不想去打扰他们了。
至于莫芜,她有几次给他们班级所在楼层的老师送资料的时候,会特意绕道从走廊的另一侧穿过,余光透过的窗户常能看到他在打笔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适应新的班级。
有一次莫芜就站在楼梯口,看到她上来,怀里还抱着一大摞书,眼中有些诧异,
“一个人搬这么多?
老师这么喜欢你?”
他从她怀了接过那堆书,看着她轻轻点头的样子有些恍惚。
竹痕回到班时,有几个女生凑过来假心假意地说:
“对不起啊竹痕,我们刚刚有些事,就先把老师让送的书放在你桌上了,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心地帮我们。”
她没有回话,从抽屉里拿出试卷准备做,那几个女生吃了瘪,愤愤地走了,她们在走廊里交谈的声音甚至可以传进她的耳朵:
“搞不清楚她在装什么清高。”
“谁懂呢,人家千金大小姐高贵啊。”
外面笑作一团,格外刺耳。
理科A班和文科A班一周都有一节体育课,正好是同一节,有次上课,莫芜拒绝了别人一起去打篮球的邀请,坐在石椅上随意观望着操场,然后目光又被吸引住了。
竹痕她们班早已经解散了,几个女生在树荫下嘻嘻哈哈,而竹痕靠着旁边的一颗大树,手里还拿着一张便签,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原来不管是在哪里她都在奋斗。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莫芜才回过神来,竹痕已经走了,穿着的衣服背后还留下一点点灰,可他明明记得她是最爱干净的那一个。
月考前的某一天,晚四下课,人声嘈杂,A班的人都知道竹痕是走的最慢的那一个,便把关灯关门的任务交给了她。
随着门关闭的声音,竹痕飞奔着上楼,距离学校关灯还剩十分钟,她不想去的太早。
月光皎洁,十月的晚风渗出点寒意,她拉了拉有些松垮的外套。
她这次没有选择从理科A班旁边的楼梯上去,走的是离她们班近的那段楼梯,竹痕刚到五楼时才觉出累,单手撑在阶梯的扶手上,缓缓地喘着气。
或许是给老师送东西的频率过大了,她先是走向办公室,想要开门才惊觉过来她这次上来没有东西要转交,手滞停在半空中,很久都没有放下。
“竹痕?”
莫芜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竹痕侧过身子去看,他就站在走廊中间,微微荡漾的风摇晃着并楼高的枝桠,一切都是他的陪衬。
他走近,嘴里还问着,
“这么晚了,还上来?”
“你们老师是多喜欢使唤你。”
竹痕没敢抬头看他,磕磕绊绊地解释:
“我……我今天还有点东西忘记给老师送过来了,正好现在有空……”
莫芜想起前几日就她一个人抱着那么大堆的书,每天课余的走廊多多少少会有她的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姑娘是理科班的呢,而现在却还有东西要她去送,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离竹痕越来越近。
竹痕的视线中多了一双黑色鞋子,她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手臂抵住了墙。
“才分开几天,你就这么怕我了?”
莫芜察觉到她的颤抖,停止了迈进的步伐,连连后退几步,直到她身体颤抖的幅度平缓下来。
他们僵持不下,竹痕仍旧低着头,下嘴唇被咬的充血,以往她就是两人之中胆小的那个,现在她更是不敢去看他。
“竹痕,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随着莫芜声音响起的,还有宿舍楼关灯的声音,现在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月光。
她心中暗自骂着自己为什么要这时候上来,也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走,总的来说,她遇到了他,导致了现在这种窘迫的局面。
“竹痕,谁欺负你了?”
莫芜见她现在的样子就已经猜到了,她这几天的变化太大,连杨钧在体育课见到她后,下课时也忍不住悄咪咪地对他说,
“我感觉竹痕的变化不正常啊。”
“你说她是不是……”
杨钧的话点到为止,他相信莫芜肯定知道的比他多。
“不是。”
她忽然抬头直视他,目光却不稳定,甚至是在动摇着。
现在光是看他,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莫芜,你不用管我了好吗?”
“我在你眼中生活的好好的,总是对你笑着的我啊,你怎么还是在担心我?”
她的语气是勉强的平稳,不复之前的平稳,而是摇晃,
“我们现在离这么远,你就不用管这么多了。”
“好好学习吧。”
或许是她说的话太狠,而面色又过于悲凉,他始终不信她的一面说辞。
莫芜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竹痕已经往前走了,没看路的往前走,直冲冲的往前走,如果他不让开,她就会撞着自己。
她是在拿自己来威胁他。
莫芜闭了闭眼,终于是下定决心闪过了身,放任她经过自己,穿过廊道,享尽月光。
当竹痕即将消失于走廊转角时,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竹痕,你这样子挺讨厌的。”
他的音色夹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这是他第一次一次性和她说这么多的话,结果却被她毫不留情地驳回了。
竹痕不免一愣神,以前从来只有她自己心里对他讨厌的那一份,现如今再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恍若隔世。
她强忍着没有回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对不起。”
语气诚实,仅仅希望他不要再讨厌自己了。
还没等到她逃离出这个窒息的地方,莫芜却静悄悄地告诉她——
“你已经对我说过三次对不起了,”
“我根本就不稀罕,我要你对得住我。”
这下她彻底走不动道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莫芜要触碰到她时,
“竹痕你听我说……”
“不好意思。”
她不回头地跑下楼,语气哽咽。
第一场两人的交锋,她逃避了,而他却在想她有没有哭。
竹痕回到寝室时,还有人在讲话,看到她进来了便消了音。
分班后学校也安排了新寝室,竹痕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寝室里的那个小透明。
她摊开被子时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展开,可还是有人忍不住说:
“回来这么晚就算了,就一定要发出声音吗?还要不要别人睡了?”
竹痕将被子拉上,蒙住自己的脸,她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浩瀚青春的第一场混沌战役,杀得她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