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雪》幸以禾桉

1、第一章

　　六月的烈阳晒的让人发晕，天气燥热的不像话。

　　办公室里空调“呼呼”地往外吹着冷风，王禾妤正等着老吕布置今天的作业。旁边还站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

　　吕绍军是理（1）的英语老师，学生习惯称他老吕。

　　“今天公开课表现不错，把练习册写完就行”话音刚落，王禾妤还没来得及回复，吕绍军就瞥见了办公桌上听写不及格的本子，表情微变，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王禾妤旁边身姿挺拔的少年。“曾言洲，我今天听写了多少单词？”

　　“35”少年嗓音清冽，像燥热夏日里一缕微弱的凉风。

　　老吕声音陡然拔高：“你还知道我听了35个啊”说着把本子推到他面前，“自己看看，35个对10个”

　　少年微微低头撇了眼几乎全错的听写本，脸上没有丝毫涟漪，像是习以为常。站在那一声不吭。

　　“你是不是把我这当菜市场，开始跟我讨价还价了？”

　　“没有，昨天忘记背了。”语气淡的仿佛现在受批评的不是他。

　　老吕此时喝了口水，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下次换点新理由。”

　　王禾妤本来准备把剩下的一摞本子抱走，可现在那摞本子在老吕右手边靠墙的书架上，办公室空间有限老师人数又多，椅背都是背靠背紧挨着。原先能勉强通过的缝隙也荡然无存。

　　只好站在那听他唠叨曾言洲。

　　少女偷瞄了眼身边人，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少年头发蓬松，垂着眼眸，看起来漫不经心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她挺佩服像曾言洲这种抗压能力强的人，王禾妤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如果现在是她站在这接受批评，估计脸比那窗外的太阳还红还烫。

　　吕绍军看她欲走欲不走的样子，说了句：“本子让他抱，你先回班帮我把下节课的课件打开。”

　　王禾妤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热浪扑面而来包裹住她，虽然不想听老吕在那唠叨，可实在贪恋办公室里的凉爽。

　　理科班一向男多女少，冬天还好一到夏天班里又闷又难闻。此刻班里的气味熏的王禾妤心里直犯恶心，帮老吕打开课件后，忍着难受回到座位。

　　蒋琪琪看见自己同桌皱起的眉头，从包里拿出薄荷糖放在她桌子上。王禾妤强挤出一丝微笑：“谢谢桌。”

　　“刚刚你不在，班主任把周考成绩公布了。讲真的同桌，实在不行你查一下国籍吧。”蒋琪琪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王禾妤被蒋琪琪一番话给逗笑，刚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干嘛这么说。”

　　蒋琪琪嗔怪道：“这次英语卷子这么难，你考140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笑容在少女白皙透亮的脸上绽开，显然她很满意自己的成绩。“要不你贿赂贿赂我，我帮你补补课。”

　　两人从高一就在一个班，高二分科之后缘分又让她们相遇，关系自然比和其他同学铁。

　　还没等蒋琪琪怼回去，上课铃打了。老吕踩点进班，身后跟着曾言洲。少年修长的手稳稳托着一摞本子，从门口到讲台迈两三步就到了。不讲虚的，曾言洲的脸放在理（1）班算是上等，这个结果是班级内部女生一致认为的。

　　趁着老吕还在捣鼓课件，蒋琪琪凑近王禾妤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吉祥物又挨骂了？”

　　“吉祥物”这个外号源自柴安，曾言洲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由于曾言洲被叫到英语办公室的次数比课代表去的次数都多，再加上长得不赖，索性就起了个这样的外号。久而久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王禾妤轻笑一声回答：“听写错太多把老吕惹生气了。”

　　随着吕绍军一声“上课。”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他们所在的是滨江市重点高中，里面的学生都是中考成绩拔尖的，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像曾言洲偏科这么严重的情况。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老吕把课件关了。一脸严肃的看着底下的学生：“周考成绩都知道了吧？咱们班英语平均分比旁边理（2）的整整低了2.65分，这在我带的班里是绝对不允许出现的。特别是某些人，不要给班级拖后腿。”最后一句话是老吕刻意说的。

　　蒋琪琪这时不满的小声抱怨了句：“这么难，我们又不是老外。”

　　老吕接着又说：“所以我决定在我们班实施一帮一政策，举个例子第一名帮倒数第一，剩下的以此类推。明白了吗？”

　　底下的学生有气无力参差不齐的回应着：“明白了。”

　　下课铃打了后老吕丝毫不拖泥带水，拿着教材走了出去。

　　一帮一对于学生来说挺新鲜，说不定运气好和自己朋友一组，这样可以打着学习的名号多聊会天。

　　一分钟后教室后面围满了学生，大家都挺迫不及待的看自己和谁一组。王禾妤看了眼倒一，转头往曾言洲的位置看去。少年正趴在桌子上戴着有线耳机，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眼睛闭着，大概率是没睡着。

　　王禾妤有些犯难，她和他半个学期连十句话都没说上，现在竟然要给他补习。以老吕的性格下次考试要是不见成效肯定会取消这个方法。那如果一开始就不实施的话，岂不是避免了尴尬场面。

　　下午放学后，蒋琪琪和王禾妤走在去食堂的路上，路过篮球场时蒋琪琪用胳膊搡了下旁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帮吉祥物。”

　　王禾妤的目光顺着蒋琪琪看向篮球场。橘黄色慢慢浸染天空，少年的身影在球场上被拉长，汗水从发梢甩出。指尖那颗篮球仿佛包含了十六七岁的满腔热血。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我干脆直接不教他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蒋琪琪拍了拍她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让她接受现实。

　　滨一中晚修有两节，走读生只用上第一节，住宿生相对惨一些。等王禾妤吃完饭后教室人已经坐满，大部分同学早就进入学习状态。她和蒋琪琪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吃饭快点，尽量少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消耗时间。

　　介于晚修期间几乎没有吵闹的班，所以文理两栋教学楼各安排了一个老师。监管的不算严，这也方便学生之间走动问问题。

　　王禾妤正看着英语练习册上的七选五，突然头顶的灯光像是被什么挡住，暗了几分。抬头看去，曾言洲正垂着眼眸和她四目相对，他的眼型狭长眸子黑如墨，此时此刻正盯着她看。她有些愣神，过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有事吗？”

　　“能和你同桌暂时换个位置吗？”他的嗓音依旧慵懒随性，听不出波澜。

　　还没等王禾妤和蒋琪琪确认，蒋琪琪率先开口：“当然，当然可以。”说着拿起正在写的作业和笔袋走向曾言洲的位置。

　　少年坐下时身上的清香萦绕鼻尖。王禾妤现在脑子还是懵的，他为什么突然换座位。

　　见她半天没反应，曾言洲低低地笑了一声：“看来课代表没把老吕的话放心上啊。”

　　反应过来之后，少女的耳朵上浮现淡淡的红晕。明明都打算装不知道，现在却被人家亲自上门求教。这算哪门子事。

　　“我先说好，教的不好别怪我。”王禾妤是典型的鹅蛋脸，此时一双明亮的杏眼带着点认真正盯着曾言洲看。

　　“我信你，只要分数够应付老吕就行。”少年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这是王禾妤第一次给别人传授自己的学习经验，之前也有同学问起过，她都没有正面回答。学习秘籍泄露万一被人超越怎么办。但对于曾言洲来说她不用担心，除非曾言洲考试的时候脑子突然开窍，不然对她的英语第一构不成威胁。

　　她倒没什么考第一就看不起别人的架子，脑子里挺认真的给他制定了一份“学习清单”。

　　语气坚定地好像真的要把他给教会一样。“英语要靠词汇积累。”说着从脚下的书箱里拿出一本比英语书厚两倍的《高中词汇大全》。

　　看到这曾言洲有点后悔自己主动来找她，心中感叹‘不愧是老吕的得意门生’。但他实在扛不住老师和家长的双重夹击，说不定咬咬牙就过去了。

　　“咱们慢慢来，你今天先把前30个单词背会就行。”红笔的痕迹正好停在第30个单词“commit一vt.承诺；保证 vi.全心全意投入”

　　还挺应景，像在提醒他一样。

　　王禾妤将词汇书推到他面前，“这书你拿回去，记得另外准备个本子。明天我抽查。”

　　曾言洲难得听话一次，点了点头向她道了谢又和蒋琪琪把位置换了回来。

　　“小王老师～”王禾妤被蒋琪琪的语气弄的一激灵。

　　“好好说话。”虽然带着点不满的口吻，但其实她早习惯蒋琪琪的古灵精怪了，所以没有真的责怪她。在高中三年枯燥无味的生活里有这样一个朋友讲真的她很幸运。

　　王禾妤是走读生，第一节晚修结束后，她收拾好书包和蒋琪琪道了别。邹颖为了缩短王禾妤上下学的路程特地租了个学校对面的学区房，这也省得天天担心她的安全。

　　晚上20：41正是校门口最热闹的时候，路边摊前围满了学生。下午王禾妤破天荒的吃完了食堂一整碗加量玉米面，所以现在不太饿，只是去商店买了点明早要吃的面包。

　　穿过红绿灯走到路对面，小区外面一排商铺还亮着刺眼的白灯。她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只有正侧门之分，王禾妤习惯走侧门离自家楼栋近点。

　　“王禾妤”少年清润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像罐刚打开的汽水。

　　少女停下脚步，转过头。曾言洲和她有些距离，此刻正逆着光向她跑来，少年笑的明媚灿烂。他和王禾妤印象里有点偏差，等真正接触之后才发现曾言洲其实挺爱笑的，而且她甚至觉得笑起来的他比平常更好看。

　　“你也住这？”可能是刚跑了几步的缘故，曾言洲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

　　“嗯。”王禾妤轻声应了下。

　　“这么巧，之前怎么没碰到过你。”

　　“上个月刚搬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除了学习以外的对话。曾言洲递了盒提拉米苏给她“补课费。”

　　王禾妤正要拒绝，那盒提拉米苏已经被他强塞在她手里。看着曾言洲一脸认真，她没再推辞。两人之间有身高差，因为刚刚他弯腰递东西的动作，她近距离看清了他的脸。

　　健康小麦肤色，单眼皮，鼻梁高挺，额发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尤其是眼下的那颗黑痣，有些勾人。夏季校服的衣领还微微敞着。

　　红晕慢慢攀上王禾妤的脸颊，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几乎全是常问的话术，从初中在哪、中考成绩、高一在几班、聊到现在。

　　说是尬聊也不算，起码气氛还挺融洽。

　　到了分岔口两人道了别，王禾妤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捏着蛋糕盒的手微微收紧，心跳的速度丝毫未减，她的脸连带着耳垂都有些发烫。

　　到家门口时王禾妤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从兜里拿出钥匙。邹颖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最近的热播剧，茶几上还摆着刚切好的水果，听到门口的动静，语气轻柔的对着王禾妤说了句：“囡囡回来啦，过来吃点水果。”

　　王禾妤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回答：
　　“妈，我先写作业等会儿再吃。”

　　邹颖沉浸在电视剧里，压根儿没听见她的回答。

　　因为是租的房子，当初搬家的时候只挑了些必需品，她的房间除了书桌，床和一个布衣柜没别的东西，简单整洁。

　　王禾妤换了身淡粉色纯棉睡衣，此刻正坐在书桌前完成剩下的作业。台灯暖黄色的光打在她脸上，恬静美好。

　　老师的话不假，像她们这个年纪不用任何粉黛修饰就很漂亮。

　　王禾妤写作业的时候不习惯把手机放旁边，怕控制不住自己。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她才停下笔，去客厅吃了点水果又回到卧室拿起手机看看今天的新鲜事。

　　在一堆广告信息里一条微信的好友申请格外显眼。头像是只边牧，打招呼内容一栏只有“曾言洲”三个字。加上好友后王禾妤把备注改成“理（1）曾言洲”这是她个人习惯，除非关系特别好的才会有特定备注。

　　对面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王禾妤没来得及回复，他又发了张图片内容是今天她给他布置的单词，书面工整干净。

　　王禾妤在屏幕前笑了笑，回复道：“挺上道。”对面没回复，她点进曾言洲的朋友圈，清一色的足球比赛。她对这些不感兴趣，索性退出聊天界面，关掉手机，躺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就像她和曾言洲一样，本以为是平行线却在某个时刻改变轨迹有了交点。

　　而现在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和他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