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筝》臻杏

19、第十九章

　　“闫小姐，这件事，罗总他其实也是好意。”
　　何生看出了她的不高兴，解释道，“您是知道的，最近启宁推出的这个非遗综艺航拍项目，这一项目迎合了目前国内的大趋势，极具正能量和影响意义。倘若节目大爆，闫小姐身为启宁员工又参与其中，到时候不仅是对启宁有帮助，更是对您自身的职业发展也有很大助力，您能凭借此举打破知名度，在业内更上一层楼，何乐而不为呢？”

　　他说得特别吸引人，又是打通自身知名度，又是有利公司发展的，可闫筝一点都不在乎。

　　她要是真的在乎这点名声，何必蛰居隐藏数年不暴露身份，而是在一家企业打工，天天看人脸色受气呢？
　　闫筝眼里的温度降到极点，一字一句道：“何特助，您说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人各有志，有人希望名声大振声名四起，有人就希望偏安一隅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我是后者，不喜欢被太多人打扰，更不想思索这些有的没的，只是某人随便便泄漏比尔的隐私让我很不开心，同时让我成为启宁打通知名度的工具我更不开心，所以，既然您问了我的意见，那我就明确告诉您，我不想参加。”
　　闫筝的语气很坚定，容不得半点松动。
　　她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早就一肚子火气，偏偏还没来及发到当事人身上，就撞上了罗昭派来的何生。

　　而现在听到了这样的诉求，加之之前罗昭让她做眼线的行为，闫筝都觉得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底线，甚至都想拿着诉讼书去告他。
　　又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还有好脸色。

　　何生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本以为闫筝会高兴得同意，哪知对方压根不在乎这点名声和金钱，就只是单纯地想追求普通人的生活。
　　一时汗流浃背，安抚她道：“闫小姐不要着急，我没有逼迫您的意思。既然您不愿意，我完全尊重您的选择，只是……您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再好好考虑一下？”
　　闫筝心说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结果就听何生道：“三天后给我答复，拜托您了。”
　　“……”

　　何生怎么说也是罗昭的特别助理，以他的身份，便是公司的分管副总也得敬其三分，现在居然为了这么一件事，卑躬屈膝地乞求她这么一个小职工。
　　况且这一切终究是她跟罗昭的恩怨，何生只是个传话的，又何必为难他呢？

　　思及此，闫筝的表情松动下来，淡淡道：“好吧，既然您都那么说了，那我就三天之后再好好给您个答复。也希望您可以对我的身份进行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没问题。”何生对她的理解感激不尽，侧过身去，用身体替她遮住窗户处漏出来的寒风。

　　“这里风大，咱们进去聊。”
　　闫筝：“？”

　　“何特助是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
　　何生似乎对于这件事也很不愿提及，但是好像又碍于什么权威，不得不把这件事传达给她。
　　他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说：“是罗总想让我给您带句话，他想问您脖子上的伤口，现在好些了没有。”

　　闫筝：“……”

　　这话题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闫筝觉得不可思议，何生其实也这么觉得。
　　他是罗昭的特别助理，不是传话筒，更不是情感顾问，刚刚经历的一番对话已经让他很难做人了，遑论男女情爱这类事，本就应该当事人自己去解决，何必又拉他一个外人入局？

　　闫筝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意图，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好多了。”
　　“那就好。”何生尴尬道。

　　以为终于可以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闫筝转身便要走，却突然被何生拉住。

　　对方的表情很奇怪，比刚才更加难以启齿，几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罗总还让我问您，那天在医院您喊他经理一事，该如何解释？”
　　闫筝：“……”

　　-

　　回到工位后，闫筝的心情难以平复。
　　地上一片狼藉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收拾好了，水杯和文件也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她的桌子上，她干不下去活，只不断回想刚才和何生的对话。

　　同时也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给出的回应是“亲自给他赔罪”。

　　闫筝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这样说，她说点什么不好，偏偏要给他赔罪，明显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连他对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都忘了。

　　而闫筝最大的毛病也在于此，最不擅长和人争论与吵架的她今天第一次浅尝，就遭到了无与伦比的挫败——
　　以至于对方明明早已暴露得无所遁形，却轻而易举就能反击回去。

　　想到这，闫筝看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气得不行，直接熄屏丢到一边，开始强迫自己工作。
　　想让她道歉，不好意思。

　　做梦去吧。

　　严华市近来天气都不错，没再出现过之前成日阴雪。
　　这几天闫筝可谓开启了“疯狂马达”模式，上班拼命工作，下班就躲在小黑屋里修琴，总算赶在最后几天工期完成，把成品寄回给原主。

　　在经过原主验收后，闫筝顺利地拿到了除定金以外的五万报酬，手头一下子就变得宽裕起来。
　　正想给南舒玉打个电话，请她搓一顿，却不曾想对方先联系了自己。

　　一向活蹦乱跳的她没了生气，屏幕上只留下四个字：【我分手了。】

　　周五下午，闫筝没有加班，直奔华游天地和南舒玉碰面。
　　南舒玉寻了个清吧，没了灯红酒绿的光线和群魔乱舞的嘈杂，二人听着不知名乐队在舞台上“不插电”，点了几瓶科罗娜，在幽暗的氛围里互诉心事。

　　南舒玉并没有大骂张遴远，只是跟着乐队吼两嗓子，少见地没有说话。
　　闫筝几乎没见过这样的南舒玉这样，她一向敢爱敢恨，嫉恶如仇，遇到不公之事都敞敞亮亮地说出来，没心眼更不会藏事，现在这样，倒让闫筝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几瓶下肚，南舒玉打了个饱嗝，把一个盐渍鸡爪夹到闫筝盘里。
　　闫筝哪有什么心情吃鸡爪，看她眼圈红了又退，退了又红，终于开口：“可以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南舒玉瞅了她一眼，突然埋进闫筝肩里，哭了出来。

　　闫筝也没见过南舒玉哭，一时也慌了，任由对方的泪水打湿肩角，一动也不敢动。
　　南舒玉声音含糊带着愤怒：“还不是张遴远这个混蛋，和我分手才一个礼拜，就和别人官宣了，恶心！败类！”

　　闫筝：“……”
　　其实她也能猜到了，因为张遴远这个人，她从一开始就觉得不靠谱。
　　但是这事……她怎么没在朋友圈看见呢？

　　南舒玉像是猜到了闫筝说什么，醉醺醺地说：“他们咱俩都屏蔽了……还是我那个高中同桌发消息告诉我说他又有人了，我这才知道。”
　　“你说这人怎么那么凉薄啊，我跟他在一起六年了，我一个女孩能有几个六年，他说分就分了，果然……人心易变。”

　　“……”
　　闫筝垂下睫，不说话，听着她发泄：“你知道吗，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他说要创业，我二话不说就把四年攒下来的积蓄都给他了，最后他创业失败，还被合伙人骗走了十几万块钱，我也没嫌弃过他。”
　　“再后来，我们俩好不容易把这些钱还上了，他也说他不会再冒险，终于找了个正经工作，我以为我俩马上就能步入婚姻的殿堂了，结果他却告诉我说再等等。”

　　“今年，他又重操旧业，干了那些不靠谱的事，把这些年存下来的钱都投给了一个开酒吧的大学同学。我跟他大吵了一架，问他，你的规划里到底有没有我？”

　　“你猜他怎么说。”
　　南舒玉哑着嗓子道，“他说这个是世界上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我要是愿意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愿意就拉倒。”

　　“你说他都说出这种话来了，我竟然还不醒悟，还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起投资，以为他能回心转意。”
　　“筝筝，你说我是不是活该？”

　　“……”
　　闫筝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氤氲在湖水里，天地都像一场波澜壮阔的梦，真假难辨。

　　她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现在醒悟，还不晚。人生不止有这一个六年，在接下来的六年里，你肯定还遇到别人，这个人肯定比张遴远好上千倍万倍。”
　　南舒玉哭道：“可那时我都已经老了。”

　　闫筝安慰她说：“怎么会呢，那时的你，才更值得别人去爱。首先，你得先爱自己。”

　　南舒玉看着她，泪眼汪汪：“呜呜，筝筝……你真好，这张遴远有你一半好，我哪至于那么伤心。”

　　闫筝摸了摸她的后背。

　　可安慰了半天，她才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惊问：“所以你帮了他这么多回，最后他都还钱了没有？”
　　南舒玉垂死并中惊坐起，鲤鱼打挺似的：“没有，我敢发誓，绝对没有！”

　　“……”
　　闫筝目瞪口呆，似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什么，这死渣男不仅出轨，居然还欠你的钱？”
　　“可不！从大学到现在，他欠我的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简直太可恶了，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闫筝愤愤道：“不行，让他赶紧还钱！”
　　南舒玉：“对，还钱，必须还！”

　　南舒玉已经气急了，什么往昔情分，什么难以割舍，通通都没有了，打开手机计算器开始算。
　　从在一起第一天一直到分手的最后一秒，连带给她的精神损失一块加了进去。

　　最后得出结论。

　　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