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斥》夺焰

3、后池

　　天道就像个作壁上观的控旗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凡人相争。
　　人们尚且无法理解它的真正目的，只能妄加揣测。

　　春信焰欲言又止的看着江藏锋，眸中带着担忧。
　　刚入门时的江藏锋就像只瘦骨嶙峋的小兽，眼底都是冷漠、警惕，与一丝胆怯。
　　还是春信焰与四位长老待她视如己出，才让她放下防备。虽然总是带着不符合年岁的稳重，但在他们面前时，会露出少年人若有若无的神情。

　　江藏锋知道师姐在担心什么。
　　放眼望去，疏影宗内哪个弟子的天资能高过自己？
　　有很大几率，自己就是天道选择的第二个蛊。

　　“需要派人盯着叶笙儿吗？”江藏锋问。

　　春信焰摇了摇头。
　　从目前来看，叶笙儿是接触不到藏锋的。
　　何况叶笙儿刚入门，相比较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师叔，另一个人会是她更好的选择。

　　“你说你能听到叶笙儿和那个东西对话，那对话的大致内容是什么？”
　　江藏锋眸光微闪，似乎是想到什么糟糕的事，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概就是，叶笙儿一直在问它秘境的位置，她称那个东西为‘系统’。而且，叶笙儿仿佛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藏锋都不敢再回忆叶笙儿那种愚蠢又自大的语气。
　　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毫无心机、狂妄自大，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和几滴眼泪就蠢事做尽。

　　春信焰点了点头：“好了，叶笙儿的事先这样，你暂时不要暴露自己能听见系统说话之事，免得打草惊蛇。”
　　她这话一说，江藏锋的神色瞬间带了些心虚。

　　“小师妹你……”
　　“我说她很吵，而已。”

　　江藏锋像是小孩耍性子一般，扭开脑袋不与自家师姐对视：“况且，她就是很吵，动不动就哭。”
　　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行。”
　　春信焰自然晓得江藏锋胜于同龄人的成熟以及厌世，她做事坦荡，也不喜欢遮掩，喜恶都摆在明面上。
　　这也是春信焰最头疼的地方。
　　按照师尊的意思，是想让江藏锋接替掌门之位的。可她为人处世这般油盐不进，一点圆滑都不沾，这该如何是好？

　　“她如今羽翼未丰，直接斩草除根岂不是干脆了断。”江藏锋毫无波澜的开口。
　　听了她的话，春信焰的眉毛抖了抖。怪不得，师尊说小师妹是最适合修无情道的人。
　　这般藐视生命，倒是跟天道很合拍。

　　春信焰头疼，只感觉自己养孩子的路还是任重道远。
　　可得关心一下小师妹的心态问题，不能养出个无欲无求的混世魔头出来。
　　“藏锋，我们了结了一个叶笙儿，并不是最好的方法。只要系统不除，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宿主被它寄生，你明白吗？”

　　江藏锋的眉一皱，“麻烦”二字明晃晃就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但她对于春信焰是无条件服从：“藏锋知晓。”

　　如何除掉系统？
　　这是个难题，春信焰当年并未与其正面交锋过，她的气运太强，这些歪门邪道难以撼动她的命数。
　　所以，春信焰并不知道对方是否有弱点。

　　“引蛇出洞。”江藏锋开口，“借着赤霄山脉那张符纸，与紫晶一族交涉，打开秘境。”
　　一箭双雕之计。
　　既能摸清楚是何人在山中埋下符纸与幻象，又能让蛰伏的系统有所动作。
　　“秘境中天地玄宝不少，我想那个东西定不会坐视不管。”

　　春信焰自然明白此计之妙，可紫晶一族对修士深恶痛绝，堂而皇之的让它们打开秘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千年前，紫晶狮王犯下祸事，天降神罚，被剑仙追杀至秘境前。
　　若不是狮王松口，愿意成为秘境的守卫者，恐怕全族都会被天道赶尽杀绝。
　　自那时起，但凡误入秘境之人，皆成了紫晶狮的口粮。

　　“此事好办，我去请示师尊。”
　　江藏锋向春信焰保证。

　　-

　　后山，清池

　　江藏锋将敛月剑插入湿润的泥土中，长风自山隙间卷来。平静的池面忽而摇曳出碎光，随着风驰的方向，破开一道裂口。
　　池下竟是一片空地。

　　江藏锋跳入池中，敛月剑随着她一同飞旋而下。
　　池水相合，再次恢复了方才的模样。

　　石隧中每十步都嵌着硕大的夜明珠，哪怕没有阳光照入，甬道之景也如天光净明。
　　不知走了多久，江藏锋来到了方室之中，陈设简单，但日常所需的物品皆有。
　　她看了眼石榻上的棋盘，敏锐察觉到有人在她离开之后动过棋阵。

　　“师尊，”她瞥了眼躺在角落的小纸人，“你的棋好臭。”
　　江藏锋的话很是平静，丝毫不知规矩是何物。

　　原本安静躺在角落装死的小纸人暴起，跺着圆嘟嘟的小脚一个飞身跳到了江藏锋身上。
　　“有你这么跟师父说话的？！”
　　澜夜想，若不是自己只能依附在死物之上，一定给这小徒弟一个爆栗。

　　江藏锋捏起纸人，将它放在棋盘上：“事实如此。”
　　她来这可不是跟澜夜讨论棋艺的。
　　言简意赅的将殿内与春信焰相谈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澜夜，江藏锋开门见山道：“您去和现任紫晶狮王说一声，让它把秘境打开。”

　　理所应当的让成了真仙的师父办事，这般倒反天罡，谁来了都得说一句江藏锋真是胆子大。

　　“行。”小纸人毫不在意的挠了挠屁股，完全不将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妖兽放在眼里。

　　方室再次陷入沉寂。
　　江藏锋倒是不觉得局促，依旧该干嘛干嘛。她坐在书桌上翻阅澜夜带来的古籍，丝毫察觉不到小纸人幽怨的“视线”。

　　“小兔崽子，来陪为师下棋！”
　　小纸人跳脚大喊。

　　江藏锋掀起眼皮，慢吞吞的起身：“嗯。”

　　-

　　后山之上，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蹲在灌木之中。

　　“系统，我要找的残卷真的就在池子里吗？”
　　来人的圆脸上沾着些泥土，藕粉色长衫也因山路泥泞而变得脏兮兮的。

　　叶笙儿擦了擦脸颊的土渍，清亮的眸子正死死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请相信我的判断，宿主。】

　　系统显然不太愿意搭理这个被寄生者，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被天道要求扶持这种蠢货。
　　自恃美貌，毫无心眼，脑子也跟新的似的转不过弯来。

　　纵观千年，它的前辈们选中的任务者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虽说任务完成度良莠不齐，但好歹也是有手段的。
　　只有这个叶笙儿，跟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点心一般，就等着自己告诉她每一步该如何走。

　　如果可以，它真想摇着天道的衣领子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带不动。

　　【在你来之前，江藏锋就是从这里进入下面的。我留给你的引息符只是为了让你熟悉路线，坚持不了多久，你最好赶紧离开。】
　　系统死气沉沉的开口。

　　叶笙儿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唇瓣：“你都说她下去了，一时半会儿自然发现不了我。不如我趁这个机会，进到她屋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宝贝。”
　　蠢货啊啊啊啊！系统要疯了，它没想到这个不堪重用的家伙这么癫。

　　【现在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她面前暴露了，别这么急着给她去送把柄。】
　　系统在庆幸自己没有实体，否则真的会被这家伙气出个好歹来。

　　“什么宝贝？”
　　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清冷的声线，叶笙儿能看到自己被一道黑影笼罩。

　　江藏锋来得悄无声息。
　　她抱剑而立，眼皮懒洋洋的垂着，剑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打着小腿侧。

　　“呀！”
　　叶笙儿被吓了一大跳，她夸张地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在心里狂喊着系统，可江藏锋一出现，神通广大的系统好像消失了一般，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江藏锋竟不知自己这么吓人，她没理会叶笙儿脏兮兮的模样，生硬道：“‘禁地’这个词，很难理解么？”
　　倘若不是师尊告诉她后山来了只老鼠，她可能就要明晃晃的从池子里出来了。
　　可后山之中有她的领域在，怎么会有人悄然声息的闯入？

　　当看到叶笙儿时，她便了然。
　　只是她身体里那东西似乎变聪明了，竟然知道不在自己在的时候与叶笙儿交流。

　　没有系统，叶笙儿失了方寸，被江藏锋话语中的冰冷蓦地一刺，只能用她平时最拿手的手段。
　　她眼眶泛红，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站起来，低着脑袋站在江藏锋面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藏锋在欺负她。

　　对于叶笙儿的示弱，不解风情的江藏锋怎能看懂，她不为所动的朝后退一步，而后绕到叶笙儿身后。
　　两人之间隔着灌木林，江藏锋抽剑，锋利的剑锋在灌木丛前留下一道痕迹。

　　“这是界线，下次闯入，门规处置。”
　　擅闯禁地者，剥离弟子服饰，逐出宗门。

　　为了引出那个系统，这次江藏锋给了叶笙儿机会，否则她这般循规蹈矩的人，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
　　见叶笙儿还傻站在原地，江藏锋没好气的冷喝道：“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