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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谢晏堂的坚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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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高深的剑师,对这些基础的东西,越有着别样的领悟。
比如说更精确。
这是为什么谢延听大剑师讲课,还能受益的原因。
别人是听课,他是来研讨。
“喂!
谢晏堂目不斜视。
(“不知道谁天赋不行,还觍着脸带着徒弟来千剑峰蹭晨课。”
谢晏堂微微皱起了眉。分了他一眼。
谢晏堂:“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那可不一样,我来习剑,你来凑热闹吗?”
谢晏堂结结巴巴地说:创立千剑峰晨课之时就广邀门下弟子,不论何门何派,谁都能来听。你是在质疑上灵宗的决定吗?
“但你学的会吗?”
谢延拔剑:“口下留德。”
谢晏堂抚上谢延的肩头,示意他冷静。
谢晏堂冷冷道:“我以为千剑峰弟子都正直坦荡、恣意潇洒,没想到还有你这种没有礼貌,捧高踩低,诋毁他人,只图一乐的人。”
“你!”
“那不如我们比比,看看谁没脸待在千剑峰。
“你与我比上一场,不就知道谁能学?谁不能学了吗?”
谢晏堂:“你与我比一场,若你赢了,我以后再不踏入千剑峰半步,若你输了,说对不起。那就道歉。”
谢延大惊,以谢晏堂的实力,他肯定赢不了。
“你与我比上一场。
“如果你赢了,,如果我赢了,你就向我道歉,怎么样?”
能让一峰之主道歉,
(他想压一压谢晏堂的气焰。)
二人走上比武台,裁判懒懒抬眼:“开防护罩吗?”
刘摇:“不用,很快就结束了。”
裁判直起身来:“对战双方。”
“净水峰谢晏堂。”
“千剑峰刘摇。”
“我有一个要求。”谢晏堂:“(重伤倒地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不算输。)除非一方认输,否则可以一直打下去。”
这一条对刘摇是有利的。因为他一定处于上风,他想教训教训谢晏堂,他居然敢向他发起挑战。这样他教训谢晏堂可以理所应当。谢晏堂提出这个规矩,只会让他吃更多苦头。答应这个也无妨。
于是他说:“好。”
谢晏堂先出手,是一招“春雷”。
刘摇飞身而上,是一式“急无影”。
有不少人来看这场比武。谢晏堂
谢延焦急地看着,二人交手片刻,谢晏堂明显很吃力,刘摇的力度和速度都远胜于他。
刘摇一剑挑开,谢晏堂向后退去,后退几步,又飞身而上。
刘摇剑光极快,逼的谢晏堂后退,又一道剑光砍下,谢晏堂提剑抵御。
他单膝跪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他又站了起来,再次提剑而来。
刘摇有些烦了。
他使出了一计重击,将谢晏堂重重击落在台上。
谢晏堂想要撑地起身,刘摇抬手。
他灵力压制住谢晏堂。
“认输吧。”刘摇有些得意的说。
谢晏堂以剑抵御。
他被压的跪在台上。
刘摇跳下台去,撤开了灵力压制。谢晏堂却又站了起来,剑光直指他而来。很快就将击到他的脖颈。
刘摇百思不得其解,大声道:“你有完没完!”他转身以剑格挡。
旁人遇到这种境地,多半没脸再打下去了,尤其他还是一峰之主,但谢晏堂却没有放弃,他觉得是他的赌注下的过重的缘故。
二人在空中交手片刻,谢晏堂又飞身上台,眼看着他下一击又来。
于是他又飞身回到台上,不得不和谢晏堂继续打下去。
(因为灵力压制一但撤销,当事人仍然可以继续战斗,一直压制下去,终有灵力不济之时。因此灵力压制不算输赢。)
谢晏堂没有认输。
刘摇不得不下了狠手。
刘摇挥剑。
谢晏堂跌在台上。
他以落星撑地,撑起自己,站起身,再次挥剑。
刘摇抬手一个剑阵,七道光剑从天而下,向谢晏堂冲去。
谢晏堂以落星抵御,他躲闪不及,以落星挡在头顶,光剑穿过防御,重重穿透了他的身体。
鲜血从他的肩头、胳膊、上身、双腿渗出,他勉力(挽了个剑花)提剑,向刘摇冲去。
修炼者身体恢复能力很强,在他冲向刘摇时,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
刘摇不得不下手下的更重。
刘摇以剑一挡,又出了一招。
他长剑一挽,挑飞了谢晏堂的落星,一剑砍向谢晏堂。
谢晏堂一躲,但没完全躲过,手臂还是被划伤了。
他张手,落星飞回他的手中。
刘摇不耐烦了,他双指划过长剑,一道剑光飞出,谢晏堂落星挡住剑光,被击的退后,剑光划过他的身体,留下一道伤口。
刘摇飞身上前,狠狠打落谢晏堂,他的长剑穿过谢晏堂的身体,又骤然抽出。
谢晏堂退后几步,胸口起伏,提剑再战。
刘摇提剑,一剑挥舞,巨大的长剑向谢晏堂冲去。
谢晏堂落星抵挡,没挡住,向后退了几步,光剑穿过他的身体,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刘摇上前,从上而下,谢晏堂提剑一挡,被压的下沉。
刘摇长剑一舞,七道光剑直冲谢晏堂。
谢晏堂提剑相挡,光剑再次突破防御,重重穿透了谢晏堂的身体。
他跌在台上。趴到了地上。
刘摇抬手,光剑从天而下,重重击在谢晏堂身上。
“认不认输?”刘摇问。
谢晏堂用手撑起自己,缓缓起身,单膝跪地:“不。”
凭着修炼者极强的恢复力,谢晏堂得以起身。
他再次起身,再次提剑。
又一次,谢晏堂被击落在地。
他再次站起,再次提剑,再次攻击。
然后又一次被击落在地。
然后又一次。
谢延看不下去了。
(谢延忍不下去了)
比武一般会立起防护阵法,阻止战斗波及到比武台之外,或者比武台外有人发起攻击或者扔东西干扰。
因此比武台防护罩一但升起,人是进不去的。
但这次刘摇觉得会结束的很快,所以没有申请使用比武台。
也就是说,谢延是能冲上去的。
谢延冲上了台,张开手臂挡在谢晏堂面前。
他转身,想要扶起谢晏堂。他高声道:“我和你比!”
谢晏堂“下去!”
谢晏堂拉住他:“你下去。”语气不容置疑。
谢延僵住了,他哀求的看着谢晏堂。
他可以说“师父我们不比了。”
但谢延不能。
他不是个高傲的人。他一向能屈能伸。
但他懂这份骄傲。
谢晏堂不服输。他还要再战。
即使一次又一次被打倒,他也绝不放弃。
他想说“师尊你不需要这样。”但他说不出口。
谢延只能跳下了台。
一次,又一次。谢晏堂站起需要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修炼者有很强的恢复力,但如此频繁的受伤,谁也扛不住。
刘摇加大了灵力,他开始用尽全力击向谢晏堂,他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凭着修炼者极强的恢复力。
他站着,挥剑。)
灵力排山倒海向谢晏堂压来。
谢晏堂被击倒在地。
刘摇松了口气,然后跳下台,准备离开。
然后谢晏堂又站起来了。他歪歪扭扭,一剑向刘摇冲来。
刘摇毛骨悚然。
他又一次击落谢晏堂,心里却没多少快意。
刘摇终于有些觉得不对了。他觉得这场比试,他根本没有好处。
打赢了别人说他胜之不武,凭着境界欺负人,打输了……虽然没这个可能吧,可是他怕了。
谢晏堂太狠了。他根本不怕受伤,一遍遍攻击,他不要命了!
他举起手:“裁判,我请求终止战斗。”
谢晏堂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还能再战。”
裁判呲了呲牙,看向谢晏堂:“你真的还要继续?”
谢晏堂握剑:“我还可以再战。”
谢延感到了愤怒。
又一次,谢晏堂跌在了台上。他伸手撑地,没撑起来,又跌了下去。
刘摇想到了认输。只要再磨下去,谢晏堂迟早会输,因为他迟早要站不起来,即使他不认输,他也可以转身就走,但那样算什么呢?但他刘摇的名声也就毁了。
刘摇心中升起了烦躁,他生出了一个念头,他不过是想用受伤来威胁他。
一个人站上了台,站到了刘摇身边,他冷冷道:“你不过是想用重伤逼他认输。未免心思过重。这么比下去没意思,认输吧。”
谢晏堂以落星入地,支撑自己,吐出一口血:“你能胜过我,再说。”
他又站起来了。
他摇摇晃晃提剑而来。
要打败谢晏堂,必须发一击重击,但要是发了,他的名声也毁了。
洛朝阳发出了一道灵击。
谢晏堂跌在比武台上。
他撑着地,然后再一次站起。
刘摇终于崩溃了。
“我认输!”他说。
“那就道歉!”谢晏堂说。
刘摇咬牙。
“道歉!!”
“对不起。”
“大声点!”
“对不起!”
谢晏堂笑了。(他的唇齿里还带着血))
然后他跌了下去。谢延扶住了他。
谢晏堂浑身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剑光穿透了他的身体各个部位。
谢延很想说这一点也不值。但他沉默着。
谢晏堂动了动手指,一辆木质代步车出现在台上。谢晏堂:“麻烦了,推我回去。”
谢延扶着谢晏堂坐进代步车,然后推着他向百药峰百草堂走去。
洛朝阳看向台下。比武已经结束了,这是一场很有噱头的比武。只有成灵境的净水峰峰主应战灵境的千剑峰弟子,还死不认输。
但人们并没有起哄,他们静默着。
洛朝阳有些奇怪。这时候不该一边倒驳斥谢晏堂碰瓷吗?
但人们没有说话,倾佩的目光看向谢晏堂。
他的确没有赢,大半部分时候都在死磕。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死磕的。
他得有极强的毅力,极高的韧性,也许一开始可以不认输,但一直不认输,在对手一剑又一剑下仍然不认输,身负重伤仍然不认输,每一次都支撑着再站起来,还能再说出:“再战”的人。
很值得倾佩啊。
他的确没有赢,但他也没有输。
那就不是什么逼迫了。
你行你上啊!你行你试试啊!
这绝不是什么逼迫。他只是有点骄傲。
谢晏堂已经疼得昏了过去,他紧紧咬牙。(紧咬牙关)
谢延用灵力撬开谢晏堂的唇齿,喂下了那颗八级的内伤修复丹药,护住了他的心脉。(丹药入口即化,也不需要吞咽。)
他启动代步车的飞行法阵,坐上车直接开去了百药峰百草堂。
陈穗正在堂中和掌柜交谈,无意中撇了一眼这边,然后大惊。瞬移到了他们身边。
陈穗:“怎么伤成这样?”他抬手给谢晏堂喂下一颗丹药。
然后他又喂了他一颗丹药。谢延看出这回是八级的清玄丹,保护脏器的。
“你别动他,小清,担架!”他小心翼翼抱起谢晏堂,鲜血染红了谢晏堂的衣袍,也粘上了陈穗的衣襟。
谢晏堂的整个衣袍都是红的,也已经破破烂烂。
陈穗把谢晏堂抱到担架上,又移担架到病床旁。抱着谢晏堂放他上去。
然后陈穗说:“去手术室,输血,缝合。”
然后他们就推走了谢晏堂。
谢延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咬着拳头。微微颤抖。
谢延在后悔,他是不是该不顾一切阻止谢晏堂继续战斗。
为了逞一时之快,这真的不值。
陈穗从手术室出来了。
他蹲下身来:“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发生了什么?”
陈穗听了前因后果,大怒:“欺人太甚!”
陈穗思筹片刻:“我现在还得守着他,你去找冷鹤……就是宗主。把他叫过来。”
“拿着我的令牌,快去!”
谢延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他很快进了厅堂,段冷鹤正在伏案工作。见他进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谢延:“师尊出事了!”
段冷鹤的笑意消失了。
谢延带着段冷鹤回来的时候,谢晏堂已经出了手术室,在床上沉沉睡着。
陈穗蹲下身:“好孩子,我和冷鹤谈谈你师尊的病情,你出去玩一会儿。”
谢延乖乖走出病房,站在房门外呆呆地。
陈穗:“……事情就是这样,他身上多处伤口,有些伤到了骨头,有些伤到了脏器,你看左胳膊,至少有十七道伤口,大伤七道,小伤十道。
“谢延说他还能撑着站起来,那真是全凭奇迹。”
“还有……”
段冷鹤默默地听。
谢延呆呆的看着他的手。那个时候,他应该上去拦住他。
吗?
谢晏堂为什么要那么坚持,为什么要下那样的赌注,为什么坚持不肯认输?
明明他可以反悔,可以不说那句话,可以……
有那么多可以,但他一个都没有用。
为什么呢?
段冷鹤出来了,他拉上了门。他蹲下身:“你已经告诉陈穗一遍了,虽然害怕伤到你,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发生了什么?因为你知道最一手的消息。”
谢延又讲了一遍。段冷鹤很平静,比陈穗要冷静得多,他不说话,偶尔问一两句。后来谢延才知道,比起常年带着笑意的他,这时候他已经十分反常了。
然后他说:“我得守着他。你是想先回去呢,还是留下陪陪他?”
谢延当然要留下。他们坐在病房里,(段冷鹤少有的露出了疲惫的神色。)段冷鹤打了个电话,然后坐了下来。
段冷鹤握住谢延的手:“别怕,会好起来的。”
谢晏堂是第二天醒来的。
他醒来后,虚弱的说:“水……”
段冷鹤给他倒了一杯,还是温热的,摇起病床,一勺一勺喂给他。
谢晏堂恹恹的,勉强打起精神喝水。
一碗水喂完,段冷鹤把碗放在柜子上,静静看着他。
谢晏堂畏缩的缩了下头,牵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段冷鹤平静的,甚至有些和蔼的问。
“为什么拼上性命只为和他比武?”
“你肯定不是为了他说的那些话,你不是逞一时之快的人。”
谢晏堂有些怕他,支吾着不说话。
“我不骂你。”段冷鹤深吸一口气,“我保证。”
谢晏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天赋不行,我做了许多努力,试过许多方法,始终突破不了成灵境。我就想赢一回,怎么了!
段冷鹤不说话。他抬手,揉了揉谢晏堂头。
谢晏堂哭了。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段冷鹤默默递过去纸巾,但他怕疼没有擦。段冷鹤就任他哭。
谢延默默背后去,不看他。
哭了好一会儿,谢晏堂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任由段冷鹤把纸巾盖在鼻子上,醒了鼻涕,然后把纸巾扔进垃圾桶。他的胳膊实在动不了了。
谢晏堂害羞的缩进被子里。
段冷鹤又揉了揉他的头。对谢延道:“好了,转过来吧。”
“这几天我都在这里,你有什么事叫我就好。”
“你还要工作……”
“我搬到这里来做。”
谢晏堂缩了缩,没骨气道:“好。”
过了一会儿,谢晏堂小心翼翼地喊他:“师兄。”
段冷鹤从书简中抬起头,看着他。
“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没有。”段冷鹤说。
“你能坚持下来,我为你骄傲。”段冷鹤平静的说。
谢晏堂开心的缩进被子里。(缩了缩。)
段冷鹤说了另一句话:“清风剑尊要回来了。
谢晏堂:“?!!”
“!!!”
垂死病中惊坐起,他猛地翻起身来,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他顾不了那么多:“是你把师尊叫回来的?”谢晏堂说这个有些没礼貌。可以看出他急了。
“他该回来看看了。”段冷鹤合上手中的书本,这样说。
“我就打了一场架,你怎么就叫家长。”谢晏堂委屈地说。
“因为你打架没打过,他得回来替你讨个公道。”段冷鹤平静的说。
“他不知道在南海什么地方,你怎么为这种小事叫他回来。”
“这不是小事。你受伤了,他不为这种事回来,还为什么回来呢?”
“他都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说会很快回来。”
“太可怕了!”谢晏堂重重一躺,冲天哀嚎。
“他在南海待的好好的,你干嘛非得把他叫回来呢?”
“你虽然怕他,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
“我都这么大了!”
“那就不该做这么孩子气的事。”段冷鹤指的是谢晏堂不想让师尊回来。
谢晏堂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拒绝沟通。躺平装死。
段冷鹤叹了口气。
谢延听了大半天,听出来是这样的:谢晏堂的师尊在游历,而谢晏堂不太想让他回来。
至于为什么,好像是谢晏堂有点怕他。
但这事他没有发言权,他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
“这样好了,我让他不要骂你。”
谢晏堂看他:“真的?”他想了想,控诉道:“他不听你的。”
“我可以和他谈谈。”
“你保证?”
“我保证。”
谢晏堂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他眼睛亮晶晶的。
“不过,我猜他不会骂你的。”段冷鹤说。
“嗯?”
“他会夸你知道打架了。”
谢晏堂想了想,叹了口气:“他真的会这么说。”
谢晏堂躺下了,他转头看段冷鹤:“师兄,我是不是有点小孩子气?”
“是的。”段冷鹤(直视前方)(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说。
谢晏堂自己笑了。
段冷鹤也笑了。
但没关系,因为有人护着你啊。
谢延看着谢晏堂,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长成这么温柔的样子。
段冷鹤给谢晏堂倒了杯茶。
段冷鹤倒了杯茶,顺手递给谢晏堂。然后他一点点喂给他。
谢晏堂就着他的手一点点饮尽,舒服得眯起了眼。
谢延发现段冷鹤倒茶,谢晏堂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他倒茶就不是这样。
陈穗来了。他拿着一个本子。
他仔细检查了谢晏堂的身体,看了看伤口的愈合情况。
“恢复的还不错。”
“丹药伤身。不能总吃丹药,有损身体。你还需要静养。这几天你就好好呆在百草堂。疼得实在忍不住了就叫冷鹤,让他给你变戏法。”
谢晏堂眨巴着眼。
段冷鹤削着苹果,头也不抬:“都会开玩笑了啊。”
陈穗咳了一声:“比不上你会逗人开心。”
“疼得实在忍不住了吃点止痛药。”
然后他笑了:“你还会打架了啊。”
谢晏堂:“!!!”
谢晏堂羞的钻进了被子。
(“你说你没事和他打什么架)
陈穗:“你又跑。”
然后他又钻出来。
段冷鹤把苹果切块,然后变戏法似的变出牙签,扎了一块,给谢晏堂递到了嘴边。
谢晏堂咬了下去。
陈穗拉了个转椅坐下,
“我还记得以前你温温柔柔,连骂个人都不敢,如今也会上头打架了。”段冷鹤又喂了谢晏堂一块苹果。
陈穗:“有勇气!”
“他一直有脾气的。”段冷鹤喂了谢晏堂一块苹果,冷不丁地说。(段冷鹤削着苹果,冷不丁地说。)
“这我知道,他每次出任务负伤,都来我这里治。那脾气是真拗啊。每次都死磕。我说的是与人发生冲突,他以前虽然也坚持笃定,绝不让步(但愿意倾听理解对方的观点。,但那都是需要主见的时候,什么时候见过他为自己生过气,打过架?”
谢晏堂愣了下。(他没想到陈穗这么了解(关注)他。)(深深的不配得感)
陈穗:“他欺人太甚。当我们家晏堂好欺负吗。该让他吃个教训。(打的好!)(就该让他吃个教训。)”
陈穗:“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谢晏堂呻吟出声,差点用被子蒙住头:“我一时头晕。”
陈穗明白了:“冷鹤已经问过了啊。”
“接下来这些话,我希望你听听。”
“我听说是你提出挑战的,而且在他下狠手而且不停手的时候也一直撑着不认输,要逼他认输,即使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谢晏堂用被子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们要避其锋芒知道吗?”
“你有什么你找我们,我们帮你打回去,要善于利用资源。”
“你能用机关术打败他,为什么不用呢?”
“这些冷鹤会和你谈,但我还是想和你谈谈。(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要说的是,我们要珍爱生命。打不过就跑,丢面子没什么可怕的,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伤。
“我们的生命是珍贵的,不可复制也不可重来,独此一份,珍贵无比。
“你怎么能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
(这孩子,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急眼了。)
谢晏堂……谢晏堂无话可说。他揉了揉头。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说。
岂料陈穗炸毛了:“你怎么对谁都说对不起?你就不能硬气一点,有骨气一点吗?你觉得我是朋友吗?你有什么错?”
“我没有错。”
“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我……我不知道,只是习惯了。”
“那就改。”
“我生来带疾,若不是走上修行一途,连好好活着都难,我知道活着的不易,连我都好好的努力的对待生命,你为什么不能更珍惜自己一点?(珍视自己一点没有什么的。)
谢晏堂愣住了。
“你要学会珍视自己。”
谢晏堂沉默。
“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听到了吗?”
谢晏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下次有人挑衅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回去。”
“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做了?”
“没有下次了。”
哪怕谁都背叛我们,身体也不会背叛。
段冷鹤给他削苹果。
“我觉得你做错了。”
谢晏堂低眉顺眼的准备挨训 。
“你猜猜你错在哪里?”
“我错在不该意气用事?”
“你错在不该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谢晏堂愕然抬头。
“你明明能以机关术让他心服口服,却没有用,这是为什么呢?”
“我……”谢晏堂想了半天,自嘲笑了:“没想起来。”
谢延追了上去,他跟着段冷鹤下了台阶。段冷鹤回身,疑惑抬眉看他。
“你为什么不说师尊做事有欠考虑呢?明明他为了一时意气向那个人提出挑战受这么重的伤一点也不值。”
段冷鹤笑了。“你是这样觉得吗?”
段冷鹤看向前方,沉吟片刻,思筹着怎样讲给他听:“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我不该指责他的这份心气(气性)。”
“他绝非一时意气,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心里一直憋着这一口气。
“他憋的这口气需要释放。这是个很好的宣泄口。经此一遭,他的心性会有所成长,对他是件好事。
“但我不会就此不理,他需要和人谈谈了。
“他并非全然不需要我。他太过自卑,执着于修为的高低,却忽略了自己优秀的地方。
这些段冷鹤不指望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听懂。但既然他问了,他就要认真的回答。(答案。)
“和谁?和您谈谈吗?”
段冷鹤笑道:“不是我,我还没有那么大本事。”
这个很大本事的人是一位女子。
门大敞着。她正放着一个小盒子在桌子上。
谢晏堂敲了敲门。
(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
年轻女子注意到他了,冲他笑。
谢晏堂鼓起勇气:“我的师兄建议我和你谈一谈。”
“好的,你就是谢晏堂对吧,进来吧。”她向他走来。
她顺手带上了门。
谢晏堂紧张了一下。
“请坐。”
谢晏堂这才注意到,里面右边是个大柜子接着一张桌子,正对窗户放着一张桌子,面对面放着两张转椅。
“你想坐哪里?(想做哪里由你决定。)”
“可以自己选吗?”
“由你决定。”
谢晏堂选择了面对窗户的那一张。
女子在窗户口那张椅子上坐下。
她的目光沉静。
“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陈,名瑶。”
“陈大夫。”
“欸。”她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谢晏堂顿感几分亲切。
谢晏堂好奇的打量着她。
“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我的师兄让我和你谈谈我之前的一战。”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段冷鹤说“谈什么都可以。”但谢晏堂知道,他想让他谈的是这件事。
“嗯。”
“我赢了,但并不是打过了,而是坚持到了他认输。”
“嗯。”
“你会觉得我赢得不光彩吗?”
“为什么呢?”
“虽然我一直坚持,但他并不是因为打输了(心甘情愿)而认输,而是因为担心名誉而认输。”
“但你的坚持给了他压力,对吗?”
谢晏堂愣了一下,他挠了下头:“好像是的。”
然后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陈瑶耐心的等待着。
谢晏堂先打破了沉默:“你不问我点什么吗?”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呢?”
“问我我想和你谈什么,谈谈怎么赢的,或者心路历程什么的。”
“你想和我谈谈什么呢?谈谈你是怎样赢了他,谈谈你和他一战的心境,谈谈你赢了他的心情,还是谈谈你觉得胜之不武?”
“我先用了一招春雷,他飞出光剑穿透了我的身体,然后虽然一直被他压着打,但我一次又一次站了起来。站起来真的很不容易,但我还是站起来了。”
谢晏堂谈这些是有几分骄傲的。
“你很有毅力。你一定为自己感到骄傲。”
“是的。”
谢晏堂又说:“但我还是没能光明正大打败他。”
“你赢了他。用你的坚持和毅力。为什么就不算光明正大了呢?”
谢晏堂愣了下。
“这也算……吗?”
“如果你没有那么坚持,他会迎来一场轻松的战斗,也许赢的就是他,但因为你的坚持,他面对了意想不到的挑战,他退缩了。你比他更有魄力。”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谢晏堂有魄力。
“我听说你很擅长机关术?”
“是的。”
“我听说机关术也有攻击类型,为什么不用那个呢?”
“那个伤人太厉害了。我拥有的都是大型机关,不能控制在适当的范围。”
“你很仁慈。”
“不,其实是没想起来。”
陈瑶笑了。“你很坦诚啊。”
“为什么没想起来呢?”
“我不知道。”
“那如果用大型机关打败他,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也没有多少快意吧。我的天赋还是不行。”
“你很在意你的修炼天赋不算好?”
“是的。”
“为什么呢?”
“从小到大,我打过无数次架,除了一开始赢过几次,后来每次都输。”谢晏堂说的是学院剑术课上的比武。
“出任务也需要别人相护,很容易就会受伤。
“十七峰中,我的实力排最末。
“我很羡慕那些天赋高强的人。他们打架总是赢,出任务也很厉害。
“我试过很多种办法,只停留在了成灵境。”
“你很希望拥有一个强大的天赋?
“倒也没有那么希望,我只是不想总是输。”
“你觉得和人比武总是输,让你感到很挫败吗?”
谢晏堂想了半天,轻轻点了点头。
(认命)
“你经常有这种挫败感吗?”
“是的。”
“都是在什么时候呢?”
“和人比武的时候,出任务的时候,师尊指导我剑招的时候,,给学生上药草课的时候,作业做不出来后 ,别人说我天赋不行的时候……小时候有很多,长大后慢慢少了。因为别人不说了。”其实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大家都不介意,自从谢晏堂担任一峰之主,这样的非议越来越多。
说他性格腼腆不行,实力低微不行,最离谱的是心胸狭隘不行。谢晏堂不知道这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前两个是事实,他觉得无可辩驳,但后者,他自谬他与心胸狭隘半点边搭不上。
这些话谢晏堂一句都不想说,但他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陈瑶。
他不想让她误判。
“我能体会到你的处境,在众人非议之下,你依旧坚守着,你很坚强,也很坚韧。”
这也是第一次在段冷鹤之外,有人(除了段冷鹤)这么使劲的夸谢晏堂,夸的他不好意思起来。
“但我一直很平凡的。”
“但你能当一峰之主,似乎是有本事的,你觉得你优势的地方在哪里呢?”
“我的机关术够好。”
“做峰主可不是只要机关术好就可以,你一定还有其他长处,可以和我谈谈吗?
“我……”谢晏堂想了半天,自嘲:“想不出来。也许够韧吧。”
“坚韧的韧吗?”
“柔韧的韧。”(其实谢晏堂很坚韧的。
(谢晏堂突然说:“我的机关术够好”。
“你能和我谈谈你的机关术吗?”)
陈瑶笑了。她的笑容很温和,谢晏堂很喜欢。他放松了些。
“为什么觉得柔韧是你的优势呢?”
“因为抗打击的能力强。”
陈瑶不如此认为。(她不认为他的优点只有柔韧。)她认为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其他的优点。
他明知不敌却仍一战,他有直面问题的勇气。
他在敢于挑战,他很勇敢。
他在重伤之下坚守,他有耐力与坚持。
他坦诚真诚,朴实无华。能直白地说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
他善良,善于体察他人心意。不愿意动用大型的攻击型机关攻击对手,即使对方致使他重伤。
他能在重重打击下依旧屹立着,他的心灵很强大。
他能面非议而坚立——即使如此自卑,有着极高的韧性。
但她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留了个白。
有时候,直接说出来的东西,对方并不一定真的能体会到,只有自己体会到的,才是真的。
而且,她相信,她在他的身上,一定能发现更多优点。
做机关,需要耐心。
“你很有耐心啊。做机关需要细心的观察,很长时间的专注,平静的心态。”
培养他主动善于发现自己的优点。
“你很有耐心啊。做机关需要细心的观察,很长时间的专注,平静的心态。”
谢晏堂愣了一下,“好像是的。”
那你能谈谈怎么做机关吗?我觉得做机关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你是怎么把它做好的呢?
“这个很简单,我最喜欢做的是大型机关,拼接起来很好玩,很过瘾。我试过花大半个月做一个起重机,应用在了村庄农业工业。
我还做过巨型飞鸟,它成功的飞上了天空,可以载人飞行,最后应用在了弟子出行和不同峰之间代步上。有些机关需要与法阵结合,所以我和八诡宗的关系也很密切。我也会一些阵法。小型的像小鸟,吹泡泡机需要很精细的操作。……”
他滔滔不绝,眼神很亮,陈瑶微笑着听着。
“大型攻击型机关威力很大,也不便移动,经常用在对战上,宗门有一些,是我做的,因为材料价格低廉,还做给了城池做护城武器。
“八诡宗很喜欢这些,他们也采购了许多。”
“我最喜欢的是一只机关鸟,它小巧玲珑,非常精细,涂上了黄色的彩漆,能传信报信,他到了人家家里还会叫两声,录的是真鸟的声音……”
他说了很多很多。直到他突然意识到,陈瑶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加“嗯”。
谢晏堂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说了这么多,拦着你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真的很热爱机关呢。”
“我……是的。”谢晏堂红了脸,加强了重音:“我非常喜欢。”
“你有想过用你引以为傲的机关术击败他吗?”
“我……”谢晏堂愣了一下。
“没有,”谢晏堂挠挠头:“但那样好像更痛快一些。”
“不用剑术赢他,你的心里会有些堵,但用机关术赢他,会更痛快一些?”
“是的。”
陈瑶沉吟片刻:“那我们来谈谈这份‘堵’吧。
时间倒回到段冷鹤离开的那天。
谢延回到了病房,搬着凳子坐在了谢晏堂的床边。
“太意气用事了,你不要学我。”谢晏堂躺在床上躺尸。
“但师尊很开心。”谢延趴在被子上,奶声奶气地说。
“是啊,我赢了。”谢晏堂开心的笑起来。
“师尊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呢?”
“我也不知道。但很爽啊。”谢晏堂想了想,这样回答。
“你不知道看他认输的时候有多爽!”谢晏堂笑弯了眼。
“那师尊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赌约,输了就输了,大不了我们不去了。”
谢晏堂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
“傻孩子,我说的是我不再踏入千剑峰半步,又没有说你。”
谢延愣住了。
“而且可以毁约啊,我又不怕丢脸。”谢晏堂自嘲地说。
谢延几乎是瞬间领悟了谢晏堂的言下之意,他的脸丢的太多了。
那为什么谢晏堂要坚持到底呢?谢延想起了段冷鹤说的那段话。
——他心里有点意气。
他伏到被子上,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谢晏堂,不说话。
他还问了段冷鹤一个问题。
“你觉得当时师父重伤了,我该拦下他吗?”
段冷鹤:“你该揍打他的那个人。如果你揍不了,你应该找我。”
“但当时师父和他做了约定……”
“什么约定,我们上灵宗,我段冷鹤师弟的徒弟,会是在意约定的人吗?”
段冷鹤拍着谢延的肩,意味深长的说:“道心正就行了。”
“啊?”谢延觉得这话很像魔说出来的话。
段冷鹤:“啊什么啊,他都打成那样了,不要死脑筋。”
谢延:“他不仁我们不义?
“仁什么义!他都打成那样了,我们讲什么仁义,那叫正当防卫!就算他还没有打,我们就不能先发制人吗”
段冷鹤嫌弃的看着谢延,一拍他的头:“你怎么比你师父礼教规矩还多?
“相信我,他绝不是因为他说的那句打输了就不去千剑峰和人死磕,他没那么重规矩,他是打上头了收不回来了。要是打输了,他该去照样还去。”
“你看别人一看形式不妙朋友都上场了,我们还死磕约定是不是傻?”
谢延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对方朋友上场了。”他没有给段冷鹤讲这一段啊。
“上网翻论坛啊,这事在宗门网上都传疯了。最后打燕塘的是另一个人,他是刘摇的朋友。”
谢延:“!!?”
段冷鹤不怀好意的看他:“你不会没有玉听吧?”
谢延:“……”
谢晏堂好不容易出院了。
他站在百草堂门口,他伸了个懒腰。
然后听说陈穗把刘摇打了。
他先花了一段时间想刘摇是谁。没想出来。
于是他拉住那人问刘摇是谁。
那人看着他,多半是有几分无语的:“就是和你打架的那个。”
谢晏堂:“!??”
不是师兄你怎么不和我说啊?
于是他继续问:“什么时候打的?”
“打了有几天吧。就你住院那天。”
谢晏堂:“……”那就是那段促膝长谈之前。
“现在他被关到思过崖了。要关半个月。”
谢晏堂:“……”
师兄,你比我勇多了。
于是谢晏堂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思过崖探望陈穗,带上了一食盒好吃的。
陈穗吃着水果,目光熠熠。看起来不像不开心的样子。
谢晏堂调笑他:“师兄,你比我勇多了。”他的手搭在食盒上。下巴抵着手背。
陈穗:“只许你意气,不许我少年?”
谢晏堂笑弯了眼。
但他不知道,谢延也在做一件事。
他在几天探路后,在一天夜晚,堵上了刘摇,一麻袋套住了他,然后把他揍了一顿。
没见血没掉肉,但暗伤就说不准了。比谢晏堂的伤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后,他一拉帽沿,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