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大芽里里

6、第 6 章

　　“刘妈，怎么了？”玉白摸摸索索放下手中的碗，想要站起来，那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玉白。”礼周疾步过来去，突然僵硬住，想起前两次找到人时的慌张、惶恐，还有匆匆离开的决绝，不敢上前来。只给身旁人使了个眼色。
　　“刘妈，我们是来找张师傅的。”说话的人是周村长。
　　村长也是纳闷，这穷乡僻壤的，天上掉馅饼了。镇长打电话来说C城有大老板到村里来考察，说不定会谈项目做建设，这年头，村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学校也是破破旧旧，人更是少得离谱，真不是菩萨显灵了呢。还不得把这大老板伺候好。
　　“奶奶出去了。”玉白回话。几个月前托他领路的几个年轻人转了两天，找到了张奶奶，才知道张奶奶每天刺绣的可不是闹着玩，人家是非遗传人，别人专程来拜访她。因自己不喜热闹，眼睛也不好使，走路做事还不适应，更怕真是遇到不相干的人……自己这情况，真不想搬家了。听动静后来陆续又带来些人来，听说是采访，还要请奶奶带着作品去城里学校讲讲。奶奶一直不愿意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前几天车子接走了，这都三天了，应该是要回来了。
　　“是的呢，说是城里请她去讲什么刺绣，”刘妈夸起人来不停嘴，“硬是没看出来，张奶奶是个大人物，那天来了好些人，说是咱们村要火了，又是拍照什么的，还给我家嫩娃娃拍了好些张，就是忘记找他们要照片了，哎呀，拍得可真好呢！玉白小子，是不是？”
　　“拍照？拍什么照？”玉白不记得有这事了，人多的时候自己都是躲在二楼的。
　　“哎呦，忘记了，你眼睛——”刘妈欲言又止，看着玉白有些疑惑和慌张，不想提他的痛处。转话，“哎哟，村长，张奶奶应该这几天就回来了，什么事，回来我带话给她，剩的您跑一趟，这山路也不好走不是。”
　　周村长看了一眼身边的温总，“上面来了人给咱村看看项目，想这屋不是空着，能不能借住。”
　　“哎呀，菩萨保佑，好事终于到咱们村啦，山沟沟里来喜事一件接一件，真应了那伙人的话。”刘妈转念一想， “可是，可是这屋玉白小子住着呢。”
　　玉白侧身在刘妈身边，给搀着坐下。虽然看不清眼前的人，但是听了个大概，周村长的声音还是听过几次，在村里的大广播里组织大家开会发布通知什么的，声音有点嘈杂，今天听着还有点失真。
　　“是这样，房子呢虽然一直是张师傅照料，但是说到底还是算村里的，村里来了贵客自然是紧着客人。你说是不是？”周村长还搞不清楚状况，“小李呢，也来住了大半年了，村里见是老实人，就头两个月象征性收了点，后面张师傅做主给免费住着。”
　　确实如此，自己就头两个给了几百，后面奶奶见自己用度节俭，眼睛又越发不好，再也没提过，怪自己没有礼数了。
　　“村长，是我大意了，我现在就把钱补上。”玉白急忙起身来想往屋里走，不小心绊到了脚边的小马扎。
　　“哎呀，玉白小子别着急。”刘妈紧紧扶着，却止不住玉白的脚步，他熟练地摸索到二楼，去找他的钱袋子，他记得重要的东西都放在枕头底下的。自己实在是太累了，真的不想要再到处奔波了，从小跟着妈妈找爸爸的四处漂泊，已经熬过来了，被温礼周李澄光伤遍体鳞伤，四处搬家也熬过来了。眼下的情况，玉白摸了摸自己眼睛，叹了一口气，捏了捏钱袋子往楼梯摸索。
　　刘妈在楼梯口等着扶着玉白出门，“我可怜的玉白小子，多好的人呀。”
　　“我没事，刘妈。”好在自己现钱应该还有几百块钱，自己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土里自己还种了些菜，应该是够了的。
　　“1、2、3、4、5，”玉白摸到钱包打开，数了数一共还有八张，捏了捏，拿出五张来，试着凑到眼皮子处，看了看，还是徒劳，不好意思朝前伸了伸“你看，够不够。”
　　前面站着的礼周，被眼前玉白的情况刺到说不出话来，上次见到玉白，他眼睛盛满了惶恐，上上次找到他眼睛里装着满满的伤心和无奈，再远些，只要礼周出现，玉白眼里一定是满满的笑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哪怕就站在咫尺间也熟视无睹。这些日子玉白就是这样孤零零地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磕到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吃不上东西怎么办？看着玉白手里捏着的五张现金，一张红票子，其他的都是零散的钱，还夹杂着伍角，一毛的，他自己却无全然不知。就靠着这点钱度日，哪怕是已经窘迫到这个地步了，都不肯与外界有任何联系，是有多害怕自己呢？
　　我真该死。
　　“哎哎哎，小李，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周村长制止，不好意思手下这递过来的十块，几毛。
　　“不够……”玉白心想，还得留两张，哪怕要离开，也要用一张给一直给自己送吃的的刘妈，还有一张得买个礼物送给奶奶，等她从C城里回来也快到她老人家的生日了，“这样可以吗？剩下来张，我还要买点东西。”
　　玉白言辞恳切，小心翼翼的模样叫礼周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掉下来，背过脸去。
　　“哎呀，村长，这确实不是钱的问题，”刘妈将玉白拿钱的手往回握住，钱塞进玉白手心，“玉白小子给我们村里做了多少事，你看村头那墙上的画多好看，人家还特意拍照说是要打卡，还教学校孩子们画画，眼睛好的那会还给村里拿快递，送信，这山路又窄又陡又长，磕了多少次，伤了多少回，哪个瞧了不说玉白小子好，可惜，现在眼睛看不见了，你让人家一时半会去哪里呀。”
　　礼周刚整理好的情绪又被刘妈说的这些带动起来，赶忙使了个眼神给村长。村长连忙开腔，“是是是，“这样吧，小李不嫌弃，就贵客住在二楼，你挤一挤住在一楼。”
　　“那怎么行，一楼多潮湿。”刘妈打抱不平。看了一眼村长身边的“贵客”，确实挺贵气的，刚才玉白小子上楼拿东西，村长特意叮嘱，这贵人低调得很，不喜声张，怕惊动玉白小子，叫他难看，所以不要提及，当做空气便是。这明星一般的人，怎么当空气，刘妈又看了一眼。
　　“没关系，我可以的，刘妈。”玉白想只要不让自己搬走，自己都可以的。
　　礼周狠狠地看了一眼村长，怎么能让玉白打地铺，要打地铺也该是自己。
　　村长不愧是村长，读人心还是会一点，“哎呀，你看我糊涂，二楼不是有两间，有一间没住人，打扫一下应该可以住。要不你打扫——”
　　一看温总的眼神话又咽回去，“我等下派人打扫好，贵客就住那一间可好。”
　　温礼周看到玉白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下，脸上紧张窘迫也缓解了不少，于是点头。村长跟着松了一口气。招手吩咐人，身后的几个村干部就开始忙活起来。
　　“哎呀，太好了，玉白小子，咱屋里再来一个跟你一样标致的小伙，多热闹。”刘妈欢呼起来。
　　“小伙？”玉白疑惑，“你怎么知道？”
　　刘妈脑袋转得快，“玉白小子，你想什么呢？难不成还想着小姑娘跟你处一屋。”
　　“刘妈说笑了，”玉白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一屋。”
　　两个房间在楼梯两侧，宽宽的楼梯口隔着两个空间，玉白也不担心吵着人家。也好。
　　礼周站在玉白不远处，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仿佛要捏碎他揉进骨血里，这样就再也不会不见了。可是，自己不能这样用力，不能，玉白会想受惊的小兔子，再次逃跑。只能慢慢来，礼周克制住，示意村长一起往外走。这一次，自己不能再弄丢玉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