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续）》离古

1、翠微乱

　　凌腾云出自西安捕快世家，调任七侠镇第三十九任淄衣捕头，这是他正式任职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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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将亮未亮，七侠镇最为繁华的东街和西街上开始有零星摆摊的人群，商户们也才刚刚开门。
　　着深蓝色捕头制服、身材高大匀称的凌腾云从东街口开始了今日的例行巡街。只见他背着手，姿态散漫，颇有闲情的给每个迎面走来的人都打了招呼，偶尔有红着脸的小姑娘从他身边疾步走过，晃晃悠悠走到西街口豆腐坊，宋寡妇还娇笑着硬送了凌捕头一碗浇好汁的嫰豆腐，让他当早餐。就这么边走边吃，吃完正好走到西街尾的同福客栈。
　　客栈这会也才刚开门，正在擦桌子的杂役郭芙蓉一眼就看到了穿官服的凌腾云，“哟，凌捕头这么早就开始巡街了？”
　　凌腾云放下空碗，抽出前襟的手帕抖了抖，仔细擦了擦嘴，这才双手抱拳、嘴角含笑道：“郭姑娘，凌某这厢有礼了。”
　　又突然展开手臂，语气激昂：“今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正是我大展宏图的好天气！”
　　郭芙蓉望着刚露鱼肚白的天空，翻了个白眼，一边换了张离得远的桌子，边擦边道：“有这功夫，你赶紧再去巡趟街，别搁这磨磨唧唧的，说不准还能抓个贼。”
　　凌腾云一撩额侧一缕秀发，侧身将刀往桌上一拍，一脚踩凳，笑得有些暧昧：“哎呀，原来郭姑娘这么关心我的前途啊。”
　　郭芙蓉抖了抖，手臂上鸡皮疙瘩乱窜，边摸着手臂边嫌恶道：“你快把你那恶心的笑收起来。”
　　凌腾云听这话，嘴咧的更开了，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这时，祝无双撩开布帘从后院走了进来，边走边往手上抹着护手油。郭芙蓉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一手按在祝无双肩头，面带怜悯：“无双，辛苦了！”
　　祝无双面露疑惑，越过郭芙蓉肩头，一眼便看见大堂正中摆造型的凌腾云，惊讶道：“凌捕头，你怎么来了，还没到当值的时候啊？”
　　凌腾云看着祝无双，立刻绷住脸，做严肃状：“祝捕快，你看！这天边即将升起的太阳；你听！这商贩热闹的吆喝；你就没有一种悸动？”
　　祝无双疑惑道：“什么悸动？”
　　凌腾云放下踩凳的脚，郑重的把佩刀系在腰间，双手叉腰，正气凛然：“惩奸除恶，人民安居，百姓乐业！”
　　祝无双面露尴尬，侧头悄声对郭芙蓉说：“他没事吧？”
　　郭芙蓉耸了耸肩，转身继续擦着之前那张桌子：“哎哟，一个升级版老邢来喽……”
　　祝无双摸了摸鼻头，走到凌腾云身边，催促着先一步就往外走，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凌捕头，快走吧！”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客栈。
　　凌腾云赶忙追出去，边追边大喊：“祝捕快，等等我，没想到我一番话竟令你感悟至此，腾云感动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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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白展堂啃着馒头片从后院走了进来，边走边嘟囔着：“李大嘴这馒头片咋这么干呢？”
　　抬头看见郭芙蓉正抱着扫帚，倚靠在门框，忧郁的看着门外。
　　白展堂把最后一口馒头片丢进嘴里，拍拍手，对郭芙蓉道：“小郭啊，你又搁这偷懒呢？小心我告掌柜的。”
　　郭芙蓉瞥了白展堂一眼，没什么精神道：“哎，你不懂，秀才赶考这些天了，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
　　白展堂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慢悠悠的说道：“也不知道昨晚是谁？鼾声如雷。”
　　“白展堂，你什么意思？小心我拍你。”郭芙蓉抬起手掌威胁。
　　正说着，佟湘玉从楼梯上下来了，走到柜台前，翻看账本，边翻边道：“你俩怎么还不动起来，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然后抬起头，语气温柔的对着白展堂说：“展堂，你去看看大嘴，厨房的水烧起来没有，再看看后院的柴够不够，不够就再去劈点。”
　　转头脸色一变：“郭芙蓉，这个月你已经拿秀才当了多少回借口了？我理解你，但是你也要给我起码的尊重。扫帚赶紧动起来，别站着了！”
　　白展堂将杯中的水一口气喝完，咧着嘴角，眼尾勾着两条笑纹道：“哎，湘玉，我马上就去。”说完立马起身就往厨房方向走。
　　郭芙蓉噘着嘴：“我这不是担心秀才嘛，他一个文弱书生，外面世道又这么乱，我怕他受欺负。”
　　佟湘玉算账的间隙，看了眼这个傻妹妹，有些好笑的说：“你不认识他的时候，他都自己去考过多少回了，每次不都平安回来了。”
　　“掌柜的，你不懂，秀才又不是老白。”郭芙蓉说着叹了口气，又重新开始扫起地来。
　　看着她这无精打采、为情所困的样子，佟湘玉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算起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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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往日这会除了小米来讨点水喝，店里一般没别的客人。
　　今日小米没来，倒是来了四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他们往客栈门口一站，便遮了大半光线。
　　只见他们腰后统一别着碗口粗、半人高的木棍，棍的两端缠着灰色的布条，坑坑洼洼，偶有暗红色的痕迹。
　　郭芙蓉正对着大门，双手托腮、眼神放空，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后，凝神一看，便注意到这几位“来势汹汹”的大汉，环顾四周，发现大堂只有她一个人，脸上硬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扶着桌子站起来问道：“几……几位是打尖还……还是住店？”
　　为首的一位，行单掌礼道：“姑娘，莫害怕，我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今日想在贵客栈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他的体型在四人中不算彪悍，脸长得颇为耐看，眼含慈悲，嘴角含笑。
　　郭芙蓉这才回过神来，仍旧有些揣揣不安：“几位师傅进来坐，稍等片刻，我去叫掌柜的。”
　　说完直接从楼梯后撩帘进了厨房，这会李大嘴正在蒸馒头，见郭芙蓉从一片水汽中走进来，以为她又来捣乱了，边搬着笼屉边大声说：“小郭，秀才走这几天，你说说你折腾出多少事了，可别耽误我做饭！”
　　郭芙蓉挥着袖子，挨近大嘴：“你小声一点，老白呢？掌柜的不是让他来帮你烧水吗？”
　　李大嘴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在围裙上蹭了两下，配合着压低声音：“杂啦？发生什么事了？老白在外面劈柴，掌柜的在屋里给小贝梳头。”
　　郭芙蓉指了指大堂，一脸严肃道：“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你先蒸馒头，我去找老白和掌柜的。”
　　大嘴听完缩了一下肩，立马把剩下的几个笼屉一摞，就往门口走：“我也去。”
　　两人来到院子里，拉上正劈柴的老白，一起进了小贝的房间。
　　佟湘玉正在给小贝整理书包，看着这闯进来的三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奇怪的问：“咋了嘛，这是？”
　　郭芙蓉道：“掌柜的，大堂来了四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想来咱们客栈借宿一晚，他们自称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不过以我的江湖经验来看，他们绝不是什么善茬！”
　　白展堂听后嗤笑一声：“几个人就把你吓成了这样，还芙蓉女侠呢？”
　　郭芙蓉双臂回环：“排山倒……”
　　佟湘玉有些头疼，赶忙拉住小郭：“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老白你去前厅招呼客人，顺带探探他们的底细。”
　　再把书包往莫小贝怀里一放：“小贝我和小郭姐姐先从后院送你到街口。”
　　最后转头看了看有些畏缩的李大嘴：“大嘴，你害怕就先别出去，在厨房接着备菜，前面有老白顶着。”
　　李大嘴一听，不乐意了，逞强道：“掌柜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今天就要和老白一起出去！”
　　佟湘玉看着大嘴，有些无奈：“大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行行行，你和老白一起去大堂吧。”
　　说完拉上莫小贝，就和郭芙蓉一起从后院走出去了。
　　白展堂看她们走远，转头对着大嘴戏谑道：“哎哟，我们大嘴又勇敢了，现在可还有机会反悔。”
　　李大嘴也就剩一张硬嘴了：“我可是抓过夺命蝎的人，我李大嘴就没有怕的时候！”
　　白展堂一下揽住李大嘴：“那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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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掀开蓝色门帘，走到前厅，立刻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李大嘴有些后悔非要跟过来，小碎步跟在白展堂身后，企图让跟前的人遮住自己。
　　白展堂没有管李大嘴的小动作，几乎在看到四位客人棍上那红到发黑的痕迹的瞬间，心中就有了决断。
　　他快步走到几人跟前，露出标准的笑容道：“客官们，这是？”
　　前头说话那位，看着眼前这白面跑堂，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我和前头那位姑娘说了，我们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想在此处借住，您就是掌柜的？”
　　白展堂笑着摆手：“哎哟，瞧您说的，我就是一小跑堂，我们掌柜的刚送孩子去上学，估摸着还得一会才回来，要不您再等等？”
　　旁边一位皮肤黝黑、性子急躁的大汉猛一拍桌：“大师兄，咱们走，找找别处有没有可以住的地方！”
　　门口有人插了句嘴：“几位这是准备去哪啊？”
　　众人转头，便见一位高大俊朗的捕快抱臂倚门，正是这刚上任的凌腾云。
　　祝无双绷着清丽的面庞，在旁直接拔刀：“我看谁敢闹事？”
　　原来是佟、郭二人在街口正好碰到了巡街二人组，怕白展堂一人应付不过来，便向他们求助，这不四人刚到门口便看到了“歹人”拍桌这一幕。
　　刚拍桌那黑脸大汉揉了揉眼睛，直直的盯着凌腾云。
　　郭芙蓉注意到这的眼神，和佟湘玉在后面蛐蛐：“不会吧，这人除了吸引青少年，还是熟男杀手？”
　　凌腾云耳边听着这嘀咕，刚刚还有些冷淡的眸中带出点无奈，转头便凌厉的对上了这汉子的眼睛，大汉这下似乎确定了什么，激动的挥舞着手臂：“腾云哥，我刚就看你就面熟！”
　　凌腾云站直了身体，伸手指着自己，发出疑惑的声音：“你叫我腾云哥？”
　　黑面大汉摸了摸头：“我变化有这么大吗？我是王家小七啊！”
　　凌腾云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一个趔迹，抬臂挨着旁边人的肩膀才站稳。
　　语气有些莫名：“王家小七长得白白嫩嫩，小汤圆似的，你怎么敢冒充的？”
　　王七这脸一下黑红黑红的，还有些扭捏：“腾云哥，你别说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家老爷子就是嫌我太过脂粉气，托熟人给我塞进少林寺，我这才长成个伟岸的汉子。”
　　王七见这番话说出来，凌腾云仍疑虑未消，有些难过，在前襟摸摸索索，拿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王”和一只简笔“貔貅”。
　　凌腾云看着这玉佩，终于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也是这会才发现自己胳膊搭着的竟然是祝无双的肩膀，装作自然的放下手臂，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揽着王七的肩膀，招呼着大家在榆木桌前重新坐下来。祝无双面色也有些不自然，拍了拍肩膀，选了一个离凌腾云不远不近的位置坐着。
　　凌腾云对着客栈众人介绍道：“这位是俺们西安王氏商行的少东家王愁，在家行七，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王愁起身抱拳道：“各位，失礼了！”
　　凌腾云拍了拍王愁：“诸位可否给凌某一个面子，原谅这位莽撞的弟弟？”
　　白展堂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害，一家人儿，说什么两家话。”
　　李大嘴跟着连连点头。
　　凌腾云拉着王愁坐下来：“小七，我们七八年没见了吧，今天在这客栈里遇见，真是天大的缘份，我们合该一起喝顿酒。这样，今晚我就在这里置个席面，你和身边这三位兄弟，咱们一醉方休！”
　　王愁侧身看了一眼大师兄，大师兄微微摇头。
　　王愁咳了一声，挠了挠头：“腾云哥，你也知道，我们是少林寺弟子，这酒肉都在戒律之中。”
　　凌腾云做受伤状：“我听说你们是俗家弟子，这借口可就让我有些伤心了。”
　　王七有些窘迫，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大师兄，大师兄这才开口：“诸位失礼了，在下江岸，是王愁的大师兄。”
　　“在下江流，是王愁的二师兄。”
　　“在下江河，是王愁的三师兄。”
　　另外二位一直未发声的少林寺弟子道。
　　“我们到七侠镇有要事处理，喝酒实在误事，等我们处理完以后，再请大家吃酒。”江岸看着凌腾云道。
　　“哈哈哈，大师兄好，在下凌腾云，七侠镇第三十九任淄衣捕头，同时也是王愁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凌腾云看着江岸，嘴角仍旧含笑，但眼神中却带着打量。
　　江岸敏锐的察觉出这位捕头对他们的不信任，若这人存心阻挠，他们的事怕是很难办好，但这大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早些开个客房，关上门来说清楚比较好。
　　“不知掌柜的可在？”江岸环视一周。
　　“在在在，我就是。”佟湘玉探头答道。
　　“掌柜的，可否给我们四兄弟开一间客房，我们连夜赶了几百里的路，风尘仆仆，想稍作休息，吃点热饭热汤；这是我们的房费和饭钱，掌柜的暂且收着，不够的话再填补。”江岸说完，从包袱中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佟湘玉。
　　佟湘玉拿上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笑容满面、中气十足吩咐道：“展堂！快带这四位师傅去客房，去那间最大最舒服的！”
　　“哎！几位随我来。”白展堂窜到楼梯口，做出欢迎的姿态。
　　“我也随几位一起上去看看，再和小七叙叙旧！”凌腾云也笑容满面，跟着就去了。
　　无双踌躇了一下，刚准备跟上去，凌腾云却拦住了她，朝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