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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第三十八章 路是自己选的

      东峰和杏芳到了东莞。这是他们第一次来东莞。
      同是冬天,同是南方,东莞的气候与临水有天壤之别。在临水,雪虽停了,天也晴了,太阳照下来,到处明晃晃的。田野里的雪像一只只肥肥的羊,白茫茫一片。树枝上不时有雪末子落下来,纷纷扬扬。空气像水洗过,新鲜透明。但天气冷得出奇,是入骨的冷。
      而东莞就不一样了,天上的太阳照下来,把整个城市照耀得如同四处镶嵌了无数亮闪闪的钻石。从远处吹来的风,是温暖的。那是早春的风。醉人的风里,草木葳蕤。“这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大市场,是春天里的大市场,太热闹了!”东峰忍不住说。
      只见很多人拎着行李,乘车在莞太路的汽车总站进进出出。总站周边的街区挤满了寻工的人群。公共汽车鱼贯进出,车门口,站着一个售票员,胸前挂着布袋,举着招牌,用嘶哑的声音招呼着生意。便多店前的台阶上,坐着挑着方便面、喝着面汤的人,不时地回望店内柜台前拿着电话联系熟人的同伴。晃动招牌的劳务中介和小旅店的人,穿行在人群中,问要不要找工或住店。酒楼饭店和食街灯火通明,生意人推杯换盏,讨论着货品的行情,或是洽谈什么生意。莞太路临运河的路边,停满了来拉货的车辆,司机躺在座椅上,脚踏在车窗上,不时挻身坐起,随着车龙移动着。
      陈小东经营的电器行就在莞太路。东峰来之前,从镇上打了电话给陈小东,小东要到车站接,东峰说不用接,他会按名片上的地址找过来,在店里等着就行了。当他和杏芳找到店里的时候,小东仍然吃惊,也像见到亲人般欢喜。他说他一直盯着汽车总站的方向看,总望他们来。他是这电器行的经理,他交代两个店员看店,他要陪东峰哥和杏芳姐到街上走走。他说他要请他们吃鸭喉煲萝卜,是这个季节的佳肴。
      “这里主要是外商多,有港澳的,有台湾同胞,还有日韩和外资企业,他们建厂房,租厂房,这些人和这些企业一来,从内地来打工的就多了,还有不少从国企游离出来的技术人员,有下海的机关干部,人一多,这地方就热闹得不得了,连晚上都静不下来。”小东说。
      “这地方这么热闹,你在这里也干得如鱼得水,看来是要在这里扎根了?”东峰故意问他。
      “我干得再好,也是跟林老板打工。上次南峰哥来,我就要跟他走。他说让我再等等。现在他炒地大发了,又在深圳搞房地产,我想跟他去。他要我跟林老板开口。林老板对我好,我在他手上赚了钱,他又让我当门店经理。他来了几次东莞,可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小东有些失落地说。他瘦高个子,皮肤晒黑了些,面容青涩,眼睛清澈。
      “你是仁义,不过在哪里干都一样,只要干得舒心,只要赚的钱多。但是最终,还是要自己干。”杏芳说。她被街上的热烈气氛感染,有跃跃欲试的感觉。她是陪东峰出来散心的。但她对商业有种天生的敏感,她发现东莞的街头巷尾挂了不少服装厂的牌子,都写着什么合资或独资,她越发觉得当初自己的服装厂让台商控股的正确,合资企业的前景比自己办服装厂好,不说销售的便利,单在税费等方面都有不少的优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东峰说,“我们在云阳镇真是坐井观天呢。我原以为云阳镇已经够热闹了,有那么多的商户,有那么多的农民企业家申请入驻我们的工业园,可与东莞相比,真是九牛一毛。”
      那匆匆行进的人们,那天南海北的寻梦者,他们的眼里只有工作,只有单调的工业糟线,只有怎样去赚钱,只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他们没有半点娇情,没有半点畏怯。看那挖掘地基的工地,尽是“突突突突”的机械和人,看那搭建的楼房,一年两年之后,这将变成一个怎样的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
      东莞的大开发大建设场景让东峰震撼。他本来是出来散心的。落选之后,一些人跑来安慰他,表示一下同情,也表示一下对不投他的票的代表的愤慨。他知道人家是好心,但人一多,他就有厌烦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落选的事会变得复杂,人多嘴杂的。他不如出来走走,换一换脑筋。没想到一出东莞汽车总站,他竟有被清洗了一遍的感觉。迎面而来的是春天的气息啊!春天不是无声无息地轻飘飘地,而是轰轰烈烈地来的。眼前的景象又火热又美好,大地上随时就要绽放出一片片火苗一样的花朵,要结出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实。他越看,越觉得全身的毛孔张开了,汗毛真愣愣的。他被一种热烈的神秘的力量穿透,从天灵盖直打到脚心,然后,他猝然化作了四处飞扬的粉末。他像找不到自己,因为哪儿都是自己,充盈在天地之间。街道里,楼房里,工厂里,泥土里,草芽之上,树梢之上,白云之上,日月星辰之上。他的睛窝发痒,一摸,是潮湿的。
      自己应该立即投身到这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里去啊!这是一种多么鼓舞人和吸引人的激烈、壮丽和悲怆。与大时代相比,自己落选的那点委屈又算什么呢?自己怎么就退缩了呢?东峰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肩膀,好像在解放被束缚了的身体。他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他仿佛得了天启似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重大使命,组织上给了他云阳镇,他要把云阳镇建设得更美好!
      他想,内地不能跟沿海比,云阳镇乃至临水,不可能变成东莞,但是,它一定可以有更大的发展,一定可以形成自己的特色,内地有内地的优势,沿海地区不一定有,内地劳动力便宜,内地资源丰富,内地消费人群多,同样有购买力,为什么不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形成自己的特色呢!
      在一个小饭馆吃过鸭喉煲萝卜,吃过腊味饭,杏芳见东峰的脸色红润,有十足的精神,就对小东说:“这餐饭吃得好,都是东莞的特色。”东峰却说,是东莞来得好。
      他内心有一种火焰般的渴望。夕阳在天边燃烧,把大地涂抹得油画一般,余晖落在他的脸上,他显得那么有生气,那么热烈,那么光彩。

      在深圳的时候,东峰和杏芳更是大开眼界。人潮汹涌和车流汹涌的城市,弥漫着动荡气息的令人低回不已的城市,让他们感觉自己的渺小和卑微。“小地方的人到这里,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呢!”杏芳说。
      “小地方的人也可以创造大世界。”东峰不甘地说。他想到了南峰,来自小地方的南峰,正在参与深圳的建设,在创造大世界。
      南峰陪哥哥和嫂子登临国贸大厦,去了小平发表南巡讲话的旋转餐厅,又看了世界之窗,最后去看他在红树林的建设工地。东峰没见到江海,就问江海哪去了。南峰说江海姐姐给江海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在证券公司上班,老家在昆明,他去见未来的岳父岳母了。江海从老家带过来的一起坐牢时的朋友宋光头在工地上管材料,他蹲踞在一堆钢筋前,见南峰陪着两个人过来,赶紧去抓几瓶矿泉水,趔趄着上来,送到南峰和客人手里。
      “这是从老家带过来的人,用着放心。”南峰瞥着宋光头,对东峰说。
      东峰点点头,叮嘱一句:“建筑工地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能出安全事故。”
      “那是当然。”南峰说。
      南峰已经知道哥哥提名副县长落选的事。但他并不知道,是西峰为他的事写调查报告而得罪当时县里的一些权贵人物,因而埋下仇恨最后导致哥哥落选。如果南峰知道,不知心里会有多自责,多难受。可东峰是绝不会跟他说的,因为这本身不是他的错,也不是西峰的错,只是命运的阴差阳错。那些权贵人物下了台,但他们的影响还在,要千方百计兴风作浪,要把眼睛死死地盯住朱家兄弟。如果东峰是个农民,或者是个一般干部,他们怎么去报复呢?自然就不会有这个念头了。改革开放的肥沃土壤,让东峰这棵小树长成了大树,也让那些下了台的权贵人物埋在心里的仇恨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刺蓬。
      善良的南峰不知道。他为哥哥抱不平,想这官场果然复杂,哥哥耿直的性格难免不了吃亏。他遂打定主意,再劝哥哥跟他一起干。他请哥哥和嫂子看了小区的规划效果图,说当楼建到三层的时候,就开始预售,资金回笼会很快。他说了他的远期目标,把这楼盘开发完成之后,再找块地,建一个高档小区。他说做房地产比做其他生意,更有成就感。“这城市,这生活,就是我们一砖一瓦,一栋楼房一栋楼房地改变着的。谁说我们不是在改变着中国呢!”他充满自豪地说。
      他希望哥哥认同他的话,加入到他的事业中来。他在做的实业,同样是事业。他真诚地说:“哥,你来掌舵吧!不当那副县长也罢。”
      他咽下唾沫,紧盯着东峰,脸颊上的肌肉,竟使他的下巴削尖了些。他等待东峰的回答。他又把期待的目光落在杏芳的脸上。
      东峰打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笑了。他说:“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那句话,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想回头了,要继续走下去。这次组织上提名我,说明看重我。如果我退缩了,说明组织上看错了我。我想明白了,当不当副县长无所谓。能当上固然好,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没有当上,说明我还需努力。我不还有一个云阳镇的舞台吗?我看了东莞,又看了深圳,我都有呆不住的感觉了。我要回去好好宣传,好好发动,好好地解放思想,与镇上的同事们一起,大干一场。”
      “哎!我其实应该想到你会这么说。哥,我跟北凤打电话了,她也知道你落选的事,省城的晚报都报道了这件事,我跟她说想劝你来深圳,她说二哥你别费心了,我们的大哥是组织的人,你还不了解他的性格吗?从小就是这样,不管遇到多难的事,咬咬牙就过去了。你想呀,一个十六岁入党的学生党员,风里雨里过来,他会轻易打退堂鼓吗?你看,哥,果然被我们的小妹说中了。”南峰说。他尴尬地笑了。他的内心为自己的哥哥骄傲。如果说在最难的时候要有精神支撑,哥哥东峰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撑。
      在深圳的两天,东峰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可遏止的激动,就像一股汹涌的春潮,正远远地到来。他感谢他的二弟对他的宽慰,二弟的事业发展顺利是对他最大的安慰。二弟极尽热情,真心邀请他加入,是出于好心。可是,二弟不知他的内心深处已有不可动摇的信念,就是要建设好家乡的信念。他想自己是有想法而且是能干事的人,与其让一个无所事事者占据那位置,不如自己来。他想,他要在从政的路上一直走下去,不管这条路上有什么荆棘和坎坷,他有一颗勇敢的心,一颗无私的心。
      头顶上的阳光多暖和啊!他和杏芳要回去了,要去自己的舞台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开一个镇机关干部和各村主要负责干部会,进行一次解放思想的再动员,要求每人都要完成一件招商引资的任务指标;还有,要扩充云阳镇的市场,让更多的老百姓来做买卖;工业园区的建设招租也要抓紧了!
      南峰送哥哥嫂子去火车站。他看到哥哥向检票通道走去的时候,好像是电影电视里的革命者走向战场一样。他的目光追逐着哥哥和嫂子,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

      元月15日,临水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王炳仁到云阳镇召开干部大会,宣布任免:朱东峰任云阳镇委书记,免去其镇长职务;龙文秋任云阳镇镇长。龙文秋是县经委副主任,由他来接替东峰任镇长,是王炳仁跟县委书记石怀明力争的结果。
      石怀明对东峰转任书记没意见。年前,东峰被市委提名为副县长候选人打乱了他的人事布局,让他大为光火。他认为这是东峰去活动陶介林的结果。他的心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难受。“还只有三十多岁,急什么呢,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梗着脖子,在心里恼恨地说。在人大会期间,唐波几个人找到他,提出鸭江乡的县人大代表联名提名,由石光辉来替代东峰。他表示了默认。其实唐波几个人把他的心思摸透了,石光辉是他老婆的亲戚,也是他向上面极力推荐的副县长候选人,他怎能允许半路杀出的东峰来取代呢?但东峰由市委提名,是市委常委研究的,他不能公开反对,不能公开支持唐波几个人的非组织活动,他不能留把柄给人家,只能默认,只能装糊涂。石光辉要去活动是他自己的事,唐波要去活动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东峰落选,这如了他的意。他的内心是欢喜的,是得意的,但不能表露出来。他甚至在心里说,东峰要怪,去怪你那个写调查报告的弟弟西峰吧,谁要他捅了临水县的马蜂窝呢。当然,他要装作正气凛然的样子,问这朱东峰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年轻优秀的干部,居然没有选上,太遗憾了!当王炳仁提出云阳镇由镇长朱东峰转任书记的时候,他表示了同意,他说这是个不错的干部,这次落选是委屈了他,让他当书记,县委是放心的。他知道王炳仁跟东峰关系好,他的话会传到东峰的耳朵里去。
      但对派谁当云阳镇长,王炳仁和石怀明的意见不一致。石怀明提出派鸭江乡的副乡长谭照果去当镇长,那谭照果是他当县长时的秘书。王炳仁了解谭照果,没什么能力,喜欢耍小聪明,他如果跟东峰去搭班子,东峰要花一部分心思去提防他。王炳仁要阻止这样的安排,他要为东峰创造和谐的工作环境。他对石怀明说,石光辉既当副县长了。那么乡长转任书记,谭照果可以在鸭江乡当乡长,因为他熟悉鸭江乡的情况,如果他去云阳镇,还有一个熟悉情况的过程,这不利于干部的成长。云阳镇是大镇,商业和工业基础都好,应当派一个懂经济的干部去当镇长。他提出龙文秋。龙文秋三十多岁,当过机械厂的副厂长,为人厚道,思维比较活跃,他当镇长会跟东峰配合得很好。
      王炳仁的心思是,他不能在东峰的身边栽根刺,他要选一个人品好的人过去。他在云阳镇工作了二十来年,情系云阳镇,希望云阳镇有好的发展。要有好的发展,选准带头人是至关重要的。
      石怀明看王炳仁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心想为自己曾经的秘书安排去跟组织部长拍桌子,说出去也不好听。王炳仁这人软中有硬,认准的事不肯回头,他又是从云阳镇出来的,能够把用人的理由说出个一二三来。再说王炳仁还主动提出让谭照果任乡长,算尊重他了。想到这里,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退一步算了。
      龙文秋就这样当了云阳镇镇长。他见到东峰的第一句话就说:“我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但我对你慕名已久。你有什么工作安排,我去落实就行。”
      “以后我们是同事,大家有什么事,一起商量着办。”东峰说。他是云阳镇实实在在的一把手了,说话是主人的姿态。他让机关食堂加了几个菜,上了瓶红酒,欢迎老书记王炳仁,也欢迎镇长龙文秋的到任。
      其实从东莞、深圳回来之后,东峰的精神重新焕发,外人已看不到他有任何落选后的失意。他自己也说踩上云阳镇的土地,就感到自己沉浸在了泥土氤氲的气息里面,呼吸也跟着顺畅了。他要让云阳镇在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春风里腾飞起来!

      陶介林没有安排向省委组织部写临水提名副县长落选的专题报告,而是自己利用去省委组织部开换届总结座谈会的机会,去洪伯军部长办公室当面进行了一次汇报。他觉得有些话有些情况,在报告里不好写,写文字材料不如他汇报得清楚。他认为东峰落选与县委书记石怀明有关。石怀明接替他任县委书记以来,没什么作为,告状和反映倒有不少,这次换届导致组织提名的候选人落选,他是负有直接责任的。陶介林想,洪伯军作为临水和岳州的老领导,对于临水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必定要过问,更何况他是组织部长。
      洪伯军没有急着问情况,而是示意陶介林喝茶。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洪伯军宽阔的办公桌上。陶介林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玻璃杯里的毛尖在阳光里氤氲地冒着热气,茶香缭绕。陶介林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小心地将茶杯放到桌上。
      洪伯军瞥着陶介林,说:“东峰这人到底怎样?提名是否合适?”
      “云阳镇这几年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大家也充分肯定,而为这些变化作出最大努力的,是东峰。我亲自带队去考察了,在考察中,推荐他的人也有很多,包括县里的一些老同志,大家期盼他能进到班子里来,带来一些朝气。我们考虑政府班子平均年龄结构偏大,如果他进了班子,就能把平均年龄降下来。用一个优秀的年轻干部,也是一种很好的干部导向啊!”陶介林说。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落选?”洪伯军一脸疑惑。
      陶介林咽了口唾沫,说:“县委书记石怀明有私心。这次由代表联名提名上来的石光辉是他老婆的表弟,而在他本人跟我的谈话中,也推荐了他。有人跟我写信,说石怀明答应了他老婆一定要在这次换届时,把她表弟弄上来。县里熟悉石怀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妻管严。据我们了解,石光辉当了几年鸭江乡乡长和书记,基本没干什么事,倒是吃吃喝喝有一套,乡政府旁边的餐馆,还留了他不少的白条在那里,餐馆的老板经常追到乡政府去要帐。”
      “这个石怀明,怎么能这样!”洪伯军眉头紧锁,一拳砸在桌子上。
      陶介林喝口茶,继续说:“有人搞非组织活动。原人大副主任唐波和原财政局长、工商局长几个人直接出面为石光辉拉选票,请代表们吃饭喝酒送红包,并明确说不要选东峰,用石光辉取代东峰。具体原因是1985年的时候,东峰的弟弟朱西峰写了篇云阳镇市场由盛变衰的调查报告,您作了批示,我进行了整顿,处理了几个干部,包括免了工商局长的职,将违法的财政局长的儿子判了刑,唐波跟这几个人是本家,一个祠堂的。他们记了这个仇,但他们拿写调查报告的西峰没办法,他们就把这仇记在东峰的身上。他们说谁叫西峰东峰是兄弟呢?这次换届正好给了他们的机会。这些人与石怀明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本来就与石怀明交好,两股阴暗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于是就导致了组织提名的人选落选。”
      洪伯军听得脸色凝重。他端杯喝水,压住心中的怒火。他讥讽地说:“那调查报告是我批的,怎么不迁怒于我呢?迁怒无辜的人干什么!”
      “他们哪敢迁怒您!哎!这些人退休几年了,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的,不甘寂寞。但我觉得总根子在石怀明那里。如果他不认可自己有私心的说法,那就是驾驭全局的能力有问题。我将这些情况跟许刚川书记汇报了,我建议在合适的时候将石怀明交流出来,这既是挽救他,不让他在有私欲膨胀的路上越走越远,同时也是为了临水的工作,要不然,临水的工作怎么上得去?许刚川与石怀明有私交,但大的原则问题上把握得住,他说可以考虑。他要我跟您汇报,说县委书记是省委组织部管的。”陶介林说。
      “好吧,在全省交流县委书记的时候,可以考虑把他交流出来。只是,你们对落选的人有什么考虑?”洪伯军缓声说。
      “事先有人提醒东峰,要他去活动活动,请代表们吃吃饭,但他拒绝了。所以我想,不能让老实在吃亏,不能助长歪风邪气,这也是一种导向问题。据临水组织部长王炳仁汇报,东峰现在已任云阳镇委书记。下一步,市里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将他提拔出来安排,到临近的桃水或北山任常委。您看这样如何?”
      “具体怎么安排是你们的事,我没意见。我只是觉得临水需要一些干实事的干部。我们都在临水当过书记呀!”洪伯军语重心长地说。
      “好。我明白了。”陶介林说。
      “对换届期间进行非组织活动的人,都要进行谈话教育。他们不还是党员吗?即便退休了,也必须接受党的纪律的约束。”洪伯军严肃地说。
      “我回去就落实。”陶介林表态说。
      陶介林走后,洪伯军一个人在屋子里看文件。他看了几页,看不下去,脑子里还在想东峰落选的事。西峰现在是他的女婿,陶介林和临水县的干部恐怕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他也没有必要说。他也无需解释。这说明朱家的人朴实厚道,不张扬。东峰是西峰的哥哥,竟然因弟弟的一篇调查报告而受人攻击,导致落选,这不胡闹吗?既委屈了他,又如果任这歪风邪气肆虐,这临水县还会有正气吗?把东峰留在临水,就是告诉大家,组织上是信任他的;同时也是告诉大家,必须讲正气!这是他的心思。
      窗外的树上有鸟鸣,一声一声,婉转动听。洪伯军起身去打开窗,那鸟扑棱一下就飞走了,迎着阳光飞去。

      东峰最好的同学黄亚明知道东峰落选的事之后,就趁着元旦放假,带着妻子李如萍从县城去东峰家,想着怎么安慰东峰。他们带了份用砂锅炖好的甲鱼。他们没有打电话,不知道东峰和杏芳去深圳了。
      他们两口子就在东峰家吃了餐饭。东峰母亲见过亚明的女朋友王美美,没见过现在的妻子李如萍。李如萍没有王美美漂亮,嘴巴也没有王美美热闹,但人沉静,非常勤快。她在厨房里帮着东峰母亲做饭菜,她甚至提出由她来炒菜,要东峰母亲歇着。
      东峰母亲还记得亚明喜欢吃油渣,就用大蒜辣椒炒了一碗油渣。因为这香喷喷的油渣,亚明多吃了一碗饭。李如萍说原来亚明喜欢吃油渣,我怎么不知道呢?东峰母亲就笑说,我认识亚明的时候,你还是孩子呢。说得李如萍不好意思起来。吃完饭,她坚持收碗筷,洗碗筷。东峰母亲对亚明说,你有福气,找了个好妻子。亚明就说,都是缘份。他接着说:“伯母,您的家里充满喜悦祥和呢!我一来,就被感染,都不想走了。”
      东峰家里是个热闹的大家庭。小雯和小雯的父母都住在家里,原先给西峰的房子,现在给小雯父母住了。小雯母亲勤快,天生是个闲不住,什么事都不要东峰母亲做,把房子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小雯母亲也会做菜,有客人来时,都是小雯母亲做。只是亚明来了例外,东峰母亲坚持自己下厨,因为她知道亚明的口味。东峰母亲的主要任务是照顾大孙子小石头。小石头已两岁了,虎头虎脑,鬼怪精灵的。小雯父亲逗他,喝酒时用筷子匀沾一点放到他的嘴里,他尝尝,涨红着脸说太辣了。小雯父母偶尔给他念句唐诗,念两遍,他就记住了。
      小雯已生孩子,是个女孩,取名菲菲,已有一岁了。生孩子时,南峰回来住了一个月,江海从深圳打电话来又把他催了回去。小雯还没有去上班,在家里带菲菲。家里已装了电话,南峰天天打电话回来,西峰也常从美国打电话回来。这把母亲高兴坏了,天天都可以跟儿子通话。若曦已生孩子,是个女儿,一个月了。若曦还准备生一个,这让母亲十分暖心。她把若曦还要生孩子的事告诉小雯,意思是你也可以生一个。小雯说要看南峰的意思。母亲就说你怎么什么事都听他的呢?小雯就笑,然后低着头掀开衣服奶菲菲。晚上南峰打电话来,听小雯说了母亲的意思后,就说我们是个体户,深圳这边的计划生育也没抓得那么紧,只要你愿意,再生两个三个也好呀,要不然,这么大的家产今后给谁呢?南峰的话,让小雯高兴,也让东峰母亲高兴。母亲说,我天天都在观音菩萨面前烧香呢!
      高兴的事一多,对于东峰落选副县长的事,母亲就看得轻了。那天东峰从县里回来,母亲就说了一句话:“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她杀了一只鸡,用黄芪、天麻炖了一锅,上桌时,她先给东峰盛一碗。
      亚明一来,东峰母亲就说你知道吧,东峰落选副县长了。亚明说我知道了,我就是来看看您,看看他的。东峰母亲就说:“这么多年,说东峰顺吧,他又不顺。说他不顺吧,他又顺。但是世上的事哪有件件顺心的呢!”
      母亲叹了口气,接着说:“总是晴天,人就旱死了,天天毒太阳你试试,那土地能种庄稼吗?下下雨,刮刮风,土地才会有收成,人才能变得强壮。”
      亚明见东峰母亲看得开,就忙说是的是的。他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家,想到葡萄地里的葡萄树承受了压力,其结出的葡萄才有甜味,才能酿出美酒。人也是一样,真正活出精彩的人,是战胜困难的人。只有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理解别人的苦痛。想想自己又何曾一帆风顺过?自己的路也是磕磕绊绊的,坎坎坷坷的,但一直在往前走。机械厂这两年不景气了,有时候工资都发不出,退休工人的工资只能发一半,退休工人就集体去县政府上访,上访也没访来工资。有门路的人就调走了,没门路的苦挨日子,有的悄悄作自主创业的准备。妻子李如萍生完孩子后,在家休了两个月,厂里就将她列入下岗名单,照顾到他这个车间主任的面子,就说缓半年下岗,在这半年里只要能联系到什么单位,就可以调走,这半年工资照发。李如萍农村里长大,性格倔强,说哪里也不去了,要下岗,就当个体户去,饿不死人。她把七个月的孩子往娘家一放,果真开起了饭店。如萍七找八找,在农贸市场入口的那条小街上,找到了一家转让的店铺,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拿出来,还到娘家去借了两千元,改造铺面,添置餐具,然后挂个萍萍菜馆的牌子就开张了。
      如萍是父母的独生女,家里条件不好也不差,她从小就跟母亲学做了一手好菜。饭店开张后,头两个月赚的钱全交了房租,赚的是累。到第三个月,就赚了3000元。亚明下班后,就径直跑去店里帮忙。饭店开始赚钱,亚明也松了口气。父亲身体不行了,也做不动了。父亲原想继续在他开垦的菜地里种些菜,如萍开的饭店就不用到市场上去买蔬菜了。可在一天早晨挑一担粪去菜地时,大雾天看不见,一脚踩进了一个深坑,摔了腰,住医院打石膏板,半个月下来医药费用了两万元,厂里算是关照,医药费报销了三分之一,还要他别声张。从此后,父亲再不能干重活了。如萍算孝顺,她要亚明父亲天天到她的店里坐坐,饭时吃饭,什么也不用干,她养得起父亲。亚明最欣慰的是三个弟弟都算争气,都离开了临水,都能养活自己。他们都是受到亚辉被枪毙的刺激而发奋努力的。每年的清明,他们兄弟都会不约而同地去自杀的母亲和被枪毙的亚辉墓地凭吊,那两位至亲的人,那两丘青青的坟茔,曾经像两个沉重的磨盘压在他们的心里。
      亚明左右不了厂里的兴衰,但他可以左右自己的心情,左右自己积极去努力。他的师傅吴大全是常务副厂长,师傅跟他说厂里的产品没销路,厂里的包袱又重,退休工人都有三四百,这个厂子恐怕没救了,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他问师傅需要他做什么,师傅说你把你那车间管好就行了,只要厂子存在一天,你那车间就不能出废品,不能出事故,要确保平安。厂里有下海的人,看中亚明的勤劳踏实,还有他的技术,就邀亚明下海去办厂,做工程机械,说前景肯定比机械厂好。亚明想到师傅要他保平安的话,就婉言谢绝了邀请。妻子如萍觉得可惜,错过了一次好机会。亚明就说那么多工人都没离开,他怎能离开呢,他是干部。
      亚明的师傅是机械厂选出的县人大代表,他听师傅说东峰被提名副县长之后,就特别高兴,心想东峰到了县里,以后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又想要是东峰管工业,他的厂子兴许有救,因为东峰的办法多。刚过一天,师傅又说东峰落选了,他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大雪一样,乱纷纷的。他为东峰抱不平,长吁短叹。他想东峰心里会像严冬一样寒冷,东峰是个不太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的人,全装在心里会更难受,更煎熬。如萍知道东峰是亚明最要好的同学,就买了两只大甲鱼,炖了锅甲鱼汤,把饭店交给两位服务员照看,夫妻俩提着甲鱼汤到东峰家里来了。
      给东峰炖的甲鱼汤,东峰一家人都尝了,都说炖得好,汤里放了胡椒粉,香。大家都夸如萍能干。他们哪里知道,如萍辛苦一个星期,也赚不到买一只甲鱼的钱。朴实的如萍和亚明,只想着对好朋友好,哪怕打肿脸充胖子。
      亚明听了东峰母亲的话,感觉自己也是豁然开朗。人生哪有事事如意的?寒门出身的人家能有这样的平安生活,就是最幸福的了。人生境遇不同,百味尝遍,心乐心苦,在倏然之间哪!
      临走时,亚明留了张萍萍菜馆的名片给东峰母亲,说这饭店是如萍开的,如果家里人进城,包括小雯父母进城,就一定要到饭店去吃饭,就看作是自家开的一样。东峰母亲高兴地答应,瞅着名片,瞅着如萍,对亚明说,你家如萍我越看越喜欢,你们要常来呀!

      亚明回到城里,在萍萍菜馆见到了章晋湘和他的妻子唐丽丽。章晋湘于1991年10月从部队转业,安排在财政局城关财政所当所长。这是个最实惠的位置。他之所以能到这么好的单位,能安排这么好的职务,得益于他的岳父唐波。唐波虽退了下来,但毕竟当过常务副县长和人大副主任,亲朋故旧不少,还有影响力。唐波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唐丽丽从省税务学校毕业,分配在城关税务所当税管员。税务所有位大姐的丈夫跟章晋湘在一个部队,是战友,又是老乡,于是就当月老,介绍了晋湘与唐丽丽认识,谈起了恋爱。晋湘第一次登门,站在唐波面前,“啪”的一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赢得了唐波的好感。这时候,唐波还是常务副县长职务。他见晋湘长相英俊,又是部队排级干部,就同意女儿与晋湘交往下去。结婚后,妻子唐丽丽还不符合随军条件,他每年回来探一次亲。他的家就安在岳父家里,岳父在城西建了栋私房,楼上楼下,房子宽敞。他实际上当起了上门女婿。岳父说我们老了,这房子都是你们的,儿子一半,女儿一半。唐波的儿子在公安局工作,当派出所副所长。
      章晋湘是在儿子三岁的时候转业的,当时他已是连职干部。岳父说县里的单位随他挑。他本想去公安局,考虑到自己妻子的哥哥在公安,一家人有一个在政法系统就行了。他就挑了财政局。在县里,财政局也算是最好的单位了。当时,部队转业干部的安排都比较困难,岳父己退了下来,他很难相信岳父会做得到。结果,他不但进了财政局,而且当上了城关镇财政所的副所长,三个月之后,就被任命为所长。
      他对岳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战友,镇税务所那位大姐的丈夫,也是他的月老,是营职干部转业,到教育局当了个虚职,任工会主席,请个客都困难。每次战友来临水,他必须叫了晋湘,晋湘不在,他的口袋里是空瘪的,买不了单,出不了门。
      从与唐波的女儿丽丽谈恋爱开始,每次探亲回来,晋湘都会找亚明吃餐饭。1988年底回来的那次,他们还一起去了云阳镇看过刚当上镇长的朱东峰。东峰尽地主之一谊,请他们在湘粤菜馆吃了卤鹅。当时三个人都是踌躇满志的,还忆起读高中时的那年春节,在东峰家吃饭闲聊的情景。那一次,东峰父亲朱世明被免去了大队书记的职务,东峰对自己的前途忧心忡忡,家里的春节过得愁云惨淡的。东峰说那年春节只有杏芳和你们两个上我家的门。亚明喝着酒,说我们是后来才知道你父亲被免职的。晋湘说所幸我们三个人都从苦日子里走过来了,都成为国家干部了。东峰说数你晋湘的前途最好,是部队正规院校毕业的,在部队的发展空间很大,不像我,一个“五大”毕业生。晋湘说那可不一定,在部队也要有背景呢。亚明插话说你现在的背景不是很硬吗?是我们县领导的乘龙快婿。三个人碰杯时,异口同声说:“苟富贵,勿相忘。”
      亚明很珍惜与东峰和晋湘的友谊,在同学中,他们三个人的关系是最好的,而在他们三个人中,他与东峰的关系更密切。虽然不常见面,但彼此都惦记。晋湘专业之后,亚明与晋湘见面的日子就多了。妻子如萍开饭店,晋湘常来照顾生意,有时带所里的人来,有时带朋友来,还招呼朋友带朋友来,这让亚明十分感动。
      “你们去哪里了?元旦都往外面跑。我们饭都吃完了,要走了。”晋湘对进门的亚明说。
      “去老家了,想去看看东峰。他不在家。”亚明说。他坐下来,招呼如萍给晋湘和丽丽上杯茶,说“再坐坐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
      晋湘坐下来,一脸神秘地说:“实际上我早就知道东峰选不上副县长,他就是个陪选的。”
      “你怎么知道的?”亚明急切地问。
      “他弟弟西峰当年写了个什么调查报告,得罪了县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我只是不知道我岳父怎么也参与到这件事情上来,反对东峰当副县长。他们几个人在家里吃饭时,说了这件事,我听到了。”晋湘说。
      “那你们怎么不做作做工作呢?东峰这么好的人,他上来了,我们不就可以经常在一起吗?”亚明提高嗓音说。
      “我怎么做工作呢?一边是我岳父,一边是我同学。我岳父那性格认死理。我一说,他不骂我一顿?”
      “那你至少要给我们递个信啊,让东峰也有所准备。”亚明责怪晋湘。他一急,脖子都红了。他觉得晋湘不太看重同学间的情谊。
      “那几天不正下雪吗?我也没出门。当时我想我如果说了,东峰反而心里会有负担,不如赌赌运气,万一又选上了呢。”晋湘解释说。
      “反正这件事你不对。你为什么不能跟你岳父说说东峰是你最要好的同学呢?说说东峰的人品,你岳父兴许会转弯的。你不说,你让丽丽去说也行啊!”亚明有些生气地说。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只能向前看了,东峰应当下次还有机会的。”晋湘说。
      晋湘其实有自己的心思。一是岳父对他有恩,房子、位子都岳父给的。他只能想着报答,不能做违背岳父意志的事。岳父请县委书记石怀明到家里吃饭,唐海峰、唐茂林都来了,他沏茶倒酒,石怀明还问了他的情况,岳父要他关照,他爽快地点了头。他隐隐觉得,岳父有跟石怀明交换的意思,你关照我女婿,我为你老婆的亲戚石光辉做工作,让他选上来。当然,这些话都不是可以在明面上说的,一说就变味了。他觉得岳父老谋深算,一石两鸟,既报复了写调查报告的朱家人,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谁叫你家写什么调查报告呢?二是东峰和他是同学,自己的起点最高,他当干部时,东峰还是个农民村长,现在又凭什么一下当上副县长呢?他之所以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亚明,有炫耀的成分,他知道内幕,他比他懂县里的政治,懂县里的官场。
      亚明也有自己的心思。他是个企业干部,他不懂什么政治,什么官场,但他认定东峰是个品性很好的人,是个有主意的能干的人,他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像这样的人,人民代表又凭什么不选他呢?原来是有人做了反面工作,而做反面工作的人中,居然是关系最好的同学的岳父。他不理解晋湘为什么不能跟岳父说说东峰,只要说清楚了,他岳父也一定是懂道理的,老干部都有见识,有觉悟,不会胡搅蛮缠。即便有些老年昏聩,也多少要给他女婿几分面子呀!
      他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东峰,让他心里有个数。他一个人两个我,在内心问自己,肯定了又否定,否定了又肯定。最后他否定了,他不打算告诉东峰,他想如果告诉了东峰,东峰心里会不舒服,三个好同学好朋友之间难免会生缝隙,会有芥蒂。他珍惜三个人的友情,他想找给机会从侧面提醒东峰一句,注意官场的复杂。他还想等东峰来县城时,三个人在他的餐馆吃顿饭,叙叙旧,不说什么也对东峰是种安慰,不管什么时候同学和朋友都是站在他的身边的。
      晋湘和他妻子丽丽回家去了,亚明看着他们的背影像泥湫一样消失在小街的人流里。亚明脸上表情复杂,有茫然,有疑惑,有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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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寒门》是一部贫寒之门的苦难史、奋斗史和爱情史,也是一部城乡改革史、巨变史。这部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时间跨度从1974年到疫情解封的2023年,以中国南方农村朱姓为代表的三家寒门儿女打开一个时代的大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