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心》星空晓

24、「Foreboding」预感

　　莲音低头小口啜着热红茶，脑海里仍然跟一团乱麻似的，心里闷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现在，她和法音、普莫正歇在宝石国边陲的一个小民居里。

　　艾克力帕斯离开后，他们几个人很快通过普莫的魔法指针找到了路，原来之前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是因为那颗巨树在作怪，在两人成功驱散树上的魔法能量后，走出黑森林就不是问题了。

　　既然已经入了宝石国的地界，莱特便邀请她们一起到宝石国的王宫作客，刚好过两天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

　　时值深夜不宜赶路，于是等走出黑森林进入一个小村庄后，在莱特的安排下，她们就在一家民居借助一晚，当地的村民看到本国王子出现在村庄都十分高兴，什么要求都盛情应承了。

　　“都这么晚了，莱特王子不如明天再赶路吧。”

　　在安顿好两姐妹后，莱特似乎终于安心下来，骑上白马准备离开前往宝石国王宫，莲音不由得担心地劝道。

　　“看到两位公主都能平安无事，这就足够了。”

　　莱特微笑着回应，皎洁的月光辉映着他的侧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梦幻。

　　“三天后的宴会要准备的事情繁多，我还是尽快赶回去比较好。请不用担心，莲音公主，这点夜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宝石国治安很好，明日你们只要沿着大道走，应该就能很快地到达王宫了。”

　　就如同紫发的骑士忽然消失在夜色里一样，栗发的王子也在夜晚的路途中消融远去，莲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得心里充满了说不清的涩然。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内心深处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为什么。

　　“法音公主，你今天早上太冲动了普莫！”

　　在房间里安顿下来后，普莫劈头盖脑就上来驯道。

　　“那个艾克力帕斯还不明身份，怎么可以就这样跟着他走呢？”

　　“可是，我总觉得艾克力帕斯不像是坏人……”

　　法音心情也不好的样子，嘟着嘴反驳。

　　“哪有坏人会直说自己是坏人啊普莫！”

　　“可是，我真的感觉他是有什么原因啊！”

　　“法音，问题不在这里。”

　　莲音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有些严肃地和自己的姐姐说道。

　　“你知不知道大家一整天都很担心你，这样冲动地跑掉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事，莱特王子就不用像这样赶夜路回王宫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艾克力帕斯的态度，法音的心情本来就糟糕，这时候最亲的姐妹居然也训斥自己，立刻就感到委屈起来，顶嘴道。

　　“莲音你以前都不会这么说我的，就因为那个什么王子吗？不就是赶夜路吗，这有什么，艾克力帕斯还不是一个人自己走了！”

　　“你怎么可以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呢？”

　　莲音的一双碧瞳难以置信地睁大。

　　“人只要活在世上，就应该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不是对象是谁的关系，而是做人的原则问题。为什么今天一整天大家都为法音这么担心，而你还可以心平气和地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呢？”

　　“麻烦、麻烦什么的，莲音你就觉得我是个麻烦吗！”

　　法音尖叫起来，身体腾地从床上站起，红着眼瞪着莲音。

　　太过分了，艾克力帕斯这么说她就算了，为什么莲音都要这么说她？

　　“今天一整天我也很累很辛苦啊！被雷吉诺拖着甩来甩去，又在那个恐怖的黑森林里一直迷路，还要被艾克力帕斯那么说，难道我就想这样子吗？谁会想到雷吉诺早上会那样失控跑起来啊！”

　　“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推给意外呢，难道你觉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莲音也站了起来，与法音平视正色道。

　　“父王和母后，还有我，甚至加梅洛特老师都可以无限包容你，但在出了太阳国的王宫后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这样的，法音，你必须要学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才行啊！”

　　“莲音现在已经完全认定是我的错了是吗！”

　　法音红着眼倔强地道，越发感觉委屈。

　　“那好，我问你，失散之后，哪怕有一刻的时间，你有考虑过大家都在担心地找你、想过尽快和我们汇合吗？明明和艾克里帕斯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嘛！”

　　法音一噎，的确……她今天好像一整天里都没想过这些事情，反正莲音一定会找到自己，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和艾克里帕斯拉近关系……可是到最后却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莲音居然说他们两个关系好？

　　被戳到痛点的法音再次火大起来。

　　“我跟那个家伙哪里关系好了？！”

　　法音激动地大喊。

　　“什么不顾虑别人感受了，那个王子不是一直笑呵呵的什么都没说吗？为什么莲音非要这样指责我不可啊！”

　　看着法音闪着泪光的双眸，莲音呼吸一滞。

　　“我最讨厌莲音了！”

　　然后，没有等待妹妹的回答，红发的少女推开房间的木门就这么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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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怎么会这样普莫……”

　　小精灵被这场面吓得不知所措。

　　从刚才爆发争吵，法音公主跑出去已经十分钟了还不见回来，而莲音公主则打开了窗户，一直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普莫越来越担心，终于忍不住飞到莲音身边劝道。

　　“你们就和好吧普莫。”

　　莲音并没有回答。

　　“你就说句‘对不起’吧，肯定很快就会没事的普莫。”

　　“为什么？这次是法音错了，她必须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行。”

　　“可是……”

　　普莫语噎，其实说实话它也觉得法音公主今天做得不对，但是两姐妹里头一直都是莲音公主做让步的那个，如果莲音公主也肯先服软的话，那要怎么办啊？

　　“果然还是很担心啊普莫！”

　　越想越乱，最后小精灵飞向仍敞开的木门，去搜寻红发少女的踪影了。

　　当普莫也从房间离开后，莲音重重地叹了一口。

　　今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吗？

　　其实，在眼前的日子里，她也并不是从来没觉得法音做错了什么事，可每当那个时候自己都会很耐心温和地引导法音，而只要说明白了，法音其实是会立刻改正的。

　　很多时候，她只是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罢了，并不是说她故意想要去伤害谁。

　　比起理性的道理，法音总是更容易收到感情的影响，而作为她最亲近的姐妹，莲音更是需要在照顾法音的同时提点她，引导她走到正确的道路上。

　　父王和母后，也是一直这么期待自己的。

　　为什么偏偏这次，她会发这么大火呢？明明可以和以前一样，微笑着耐心和法音说的啊，为什么偏偏会变成刚才那种争吵的局面呢？

　　莲音忽然觉得心情沉重无比。

　　或许，大家一直以来都太过纵容法音，这一点，当法音开始需要独自面对自己的人生后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另一方面，如果真的要严厉地去呵斥法音，不管是父王母后和自己都狠不下心。

　　莲音再次，重重又叹了一口气。

　　比起别人的错误，蓝发的少女往往总是更在意自己的错误，因此，比起如何教导法音的问题，她更加在乎自己刚才情绪化的表现。

　　如果自己表现得更好结果就会不同，如果自己更努力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完美——少女总是陷入这种不必要的自责感中，然后在自己的肩上枷锁了越来越多的重担。

　　——刚才如果不那么发火就好了。

　　莲音抑郁地想。

　　如果换点更委婉的说法，法音一定就会听进去了，就不会演变成争吵的场面，两姐妹从来没这样激烈地争吵过。

　　为什么心情会这么糟糕呢，导致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果然，是因为莱特王子吗？

　　莲音抬起头，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碧色的瞳渐渐凝起了水雾。

　　是因为，得知了莱特王子喜欢法音这件事，让自己嫉妒了吗？

　　还是，正因为看不透内心深处的情愫，才让她感到了痛苦了呢？

　　**

　　“笑容最适合法音公主了！”

　　小精灵泪眼汪汪地追着在花圃中乱走的红发少女。

　　“不要再生气啦普莫……”

　　法音用力地把路上的一块小石头踢到一边，咚一声闷响，滚落到田沟里。

　　四周静悄悄的，时值深夜，村上的居民都歇息了，花圃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呜……”

　　看来还是相当生气的样子，普莫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

　　“都是莲音不好！”

　　法音气呼呼地道。

　　“她从来都没这样说过我，自从遇到那个宝石国王子之后整个人都变了，现在她心里那个人比我更重要了！”

　　“可是，普莫感觉，法音公主自从遇到了艾克力帕斯之后才是整个人都变了的说……”

　　以红发少女听不见的音量，小精灵小声地吐槽。

　　变得比以前还要难劝了。

　　啊……以后要怎么教导法音公主，一想到这个普莫头都大了。

　　正在哀叹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小精灵立刻竖起两只尖耳朵。

　　“莲音公主！”

　　一捕捉到少女的身影，普莫立刻兴奋地大喊，果然还是莲音公主先让步了，这样事情就能完满收场了！

　　“哼！”

　　看到亲妹妹出现，红发少女立刻把脸扭向一边。

　　“法音，刚才我是说话太过了。”

　　蓝发少女微笑着，柔软的声音在夜风中轻轻回荡。

　　“或许，我真的太在意莱特王子的事情了。”

　　“嘛……我刚才也是太固执了。”

　　法音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对不起！”

　　两姐妹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相视而笑。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普莫……”

　　而小精灵是几乎想要眼角抹泪的老父心情。

　　“那么，来确定两位公主的等级！”

　　回到房间后，普莫掏出了一个镶着星星装饰的玻璃圆球，事情告一段落，是时候来测试两个人的魔法潜质了。

　　“星星小瓶，确认——”

　　玻璃圆球里开始涌现出星星般的粒子，越来越多，差不多要挤到了瓶子的一半。

　　“恭喜两位公主，魔法都上升了一个等级，看来这次火焰国之行魔法值成长了不少呢普莫！”

　　小精灵兴奋地喊起来。

　　“脱离微弱公主一点点了，只要照着这样的趋势——啊一定有办法，不能放松不能放松！”

　　“诶，才一点点吗，明明感觉应该增长很多才对啊？在火焰国击退蝙蝠的时候，身体里明明涌出了那样巨大能量的说。”

　　法音大呼起来。

　　“法音公主的魔法稳定性太差了普莫！以后必须加强才行！”

　　“诶？？？”

　　失望的低呼响起。

　　“嘛，我倒是感觉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莲音微笑道。

　　她对魔法的体感似乎没有法音那样敏感，或许真的没什么潜质吧。

　　“不不不，虽然能量不高，但莲音公主已经能很熟练地运用魔法了。”

　　小精灵摇了摇手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关于这一点，法音公主必须学习才行啊普莫！”

　　“知道啦知道啦，普莫你太吵了！”

　　“哈哈哈……”

　　正要被小精灵一脸严肃的样子逗笑，莲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这次宝石之国的拜访结束，我们就要回到太阳国去了吧？不知道加梅洛特的腰骨痛还严不严重……”

　　“啊啊，真不愧是我国的公主，心地真是温柔。”

　　普莫感动得双眼冒光。

　　已经开始展望回家后生活的少女和精灵，绝对不会想到这趟宝石国之行让众人最终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当两姐妹下一次踏上太阳之国土地的时候，等来的是父母忧郁的脸庞以及联姻的消息，以及接踵而来的千年战争……

　　当然，后续的一切此刻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预知，而与恋家的莲音和普莫相反，听到两人的话，法音的双眸染上了黯然的阴影。

　　“说的也是呢，这就要回去了啊……”

　　“怎么了，法音？”

　　莲音敏感地察觉到了自家姐妹的表情变化。

　　“没、没什么。”

　　法音立刻干笑着摆摆手。

　　“说起来，你从刚才开始就心情不好的样子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哈哈哈，真的没什么啦……”

　　法音稍微侧过头去，仍然强装着开朗的表情，声音却是藏不住的黯然。

　　“只是，想着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艾克力帕斯了呢……什么的。”

　　莲音吃了一惊，往自己的姐姐看去，只见想来单纯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丝纠结的愁绪。

　　晚上，当法音沉睡的微微鼾声传来的时候，莲音仍没能睡着。

　　她从床上起身，静静地注视着已经熟睡的法音。

　　心底里，突然涌上了难以言喻的难过。

　　刚才，她没有跟法音说一件事。

　　——恐怕，法音很可能就是红炎魔法真正的继承人，也会成为将来的圣公主。

　　而圣公主，是不能结婚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为什么，但既然这个传统一直保留，背后一定有其无法简单违抗的道理。

　　法音她，恐怕是真的喜欢上了艾克力帕斯。

　　因为自己也同样爱慕着某个人，所以莲音十分确定这一点。

　　现在仔细想来，法音在面对艾克力帕斯的事情时整个人都会变得不一样，会对食物以外的某件事特别介意，会意识过剩，再也没了以前的爽快干脆。

　　可是为什么，偏偏法音不得不承担这样的命运呢？

　　莲音在心底无声地哀叹，越发难过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够替代法音走上这条路，一开始就没抱着十分的希望自己和莱特王子能够顺利地走到最后，在得知他的心上人并非自己后，更是不再存有幻想。

　　可是她更明白，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不是仅靠努力就能完成的。

　　譬如，她与法音的天赋差距。

　　不管她怎么努力追赶，恐怕都无法替代法音成为真正的继承人。

　　莲音抬起头，再度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

　　那道弦月仿佛不识得任何烦恼一般，仍然挂在夜空之中。

　　——为何人生总是这样，总是浮现出无解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