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掠湖》穆承

11、吹过村庄

　　住宿是早就安排好的，十八个志愿者里男女比例恰好是一比二，12个女生，6个男生，为了安全考虑，两个女生住一间，然后隔壁间住一个男生陪同，正好每户人家可以空出两个房间。义工联的干事加上部长一共有五个人，许思宇和王静瑶一间，隔壁住吕文博和石泽宇。最后剩下的奚晨和余清漪，一人一间住在村长家里。
　　义工联的几个人原本不太放心，每家每户地安顿志愿者，然后发现浩宇集团的工作人员早就提前打点好了，连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
　　最后只剩下余清漪和奚晨时，天已经黑了。
　　“累吗？”
　　余清漪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轻轻摇了摇头，
　　村长送别了浩宇集团的两个工作人员，带他们往回走，
　　“累了就早点休息！都收拾好了！”
　　回到村长家刚放下东西，村长老婆又来招呼他们吃晚饭，村长老婆也是一个热情的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很壮实，说话时眼尾会时不时露出几条笑纹，看起来很好相处。村长家还有两个小孩，
　　“这是我的孙子，孙女，一个上五年级，一个三年级。”
　　两个小孩有些好奇地躲在爷爷后面打量他们，眼睛滴溜溜地转，看起来很机灵。
　　余清漪从行李箱中掏出了几个金黄包装的零食，问村长老婆，
　　“阿姨，他们可以吃巧克力吗？”
　　“哎呀不用给他们，你自己吃，”
　　村长老婆把菜端出来，一边客气地说，
　　余清漪弯腰，笑着把巧克力递给他们，他们见余清漪这么好相处，胆子大了起来，跳过来一把抱住余清漪的腿，
　　“谢谢姐姐~”
　　奚晨在一旁调侃，
　　“叫姐姐就差辈分了，应该叫阿姨，”
　　余清漪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奚晨低低笑了一声，余清漪转头跟他们说，
　　“我还有好多零食嘿嘿，你们叫他叔叔我就给你们，”
　　小孩不懂这些，开心地叫奚晨，
　　“叔叔，叔叔，叔叔！”
　　奚晨蹲下来，轻轻捏他们的脸，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卫成峻，我妹妹叫卫成敏。”
　　村长在一旁也笑了起来，
　　“吃饭，吃饭，”
　　两个小孩拿到零食特别开心，一蹦一跳地跑回房间放好，然后跑回饭桌上，叽叽喳喳的，一边拿筷子夹菜。
　　“他们爸妈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我们几个，白天我们要去割稻谷，最近忙一些，你们就当自己家，别拘束。”
　　余清漪点了点头，奚晨客气地说，
　　“接下来几天麻烦您了，”
　　村长给自己倒了半杯烧酒，小酌一口，笑着说，
　　“不麻烦，你们还小，就不给你们倒酒了。”
　　一直等村长老婆上桌，村长和村长老婆开始夹菜，余清漪才拿起筷子，期间她一直耐心地等待着，还下意识照顾了一下旁边吵吵闹闹夹菜吃的小孩。
　　村长老婆担心饭菜不合他们口味，问了好几遍，
　　“吃不吃得惯？”
　　余清漪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
　　“很好吃！在深城都吃不到这么好的食材呢。”
　　村长老婆也很高兴，
　　“那是，我们自己种的菜，养的鸡，纯天然食材，多吃点多吃点。”
　　奚晨看余清漪的吃饭的表现，不像是客套，是真的觉得还不错，下意识松了口气。至少接下来几天，吃的方面不会太委屈大小姐。
　　吃完饭后，余清漪遇到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问题——洗澡。村长家的卫生间只有一平米左右，一半的位置放蹲坑，一半的位置放了毛巾，脏衣服，桶之类的东西，洗澡的空位只能刚刚好够站脚，而且重点是，没有花洒！！
　　村长家通常是在厨房烧一大盆水，然后用水桶装上，再提到浴室，兑上冷水洗澡。
　　余清漪看着奚晨给她提来的水，思考了几秒，然后真诚地求教他，
　　“这个……用桶要怎么洗？”
　　奚晨被她的问题噎住了，
　　“你让我教你……洗澡？”
　　村长和村长老婆带着两个小孩在客厅看电视，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余清漪脸红了，虽然是这个意思，但不是这个意味啊！！！
　　“就是，怎么把桶的水，额，淋到身上？”
　　奚晨把手搭在额头上，努力控制住表情，
　　“自己想办法呢，大小姐？”
　　余清漪拉住了他的衣角，似乎不问出答案就不让他出去，在狭窄的卫生间里，怎么看怎么奇怪。
　　奚晨蹲下身，把她的毛巾放进水桶，然后捞出用毛巾，毛巾带出一阵水流，
　　余清漪恍然大悟，
　　“懂了吗，笨蛋。”
　　余清漪一把把他推出了卫生间。
　　接着余清漪又遇到了第二个问题——睡觉。身下的床垫躺得有些难受，虽然不是直接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但是铺的那层被子毫无支撑力，感觉又软又硬的，余清漪滚了几圈，虽然困得眼皮打架，但是身体难受得睡不着。
　　下意识给奚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奚晨的嗓音有些模糊不清，大概也是躺在床上，
　　“奚晨~”
　　“嗯？”
　　奚晨连尾音都透出慵懒的意味，
　　“我睡不着、”
　　犯困的音调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为什么睡不着？”
　　“这个床垫有点难受，”
　　奚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知道我们原本的预算连这个床垫都没有吗？”
　　余清漪不接话了，奚晨那边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坐了起来，
　　“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余清漪轻轻地“嗯”了一声，奚晨的声音就是最好的助眠，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像清冷的山泉。
　　“有一位公主她在暴雨夜的时候迷路了，走进了一座城堡，请求那里的人的帮助。王后看她这么狼狈，对她公主的身份很怀疑，就命令仆人在床上放上一粒豌豆，然后再铺上二十层鸭绒被，就让公主睡在这张床上。第二天公主起床的时候，王后问她睡得怎么样，公主诚实地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后背，于是这个城堡的人就确定她是真正的公主，称呼她为豌豆公主。”
　　余清漪撑着眼皮，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你又嘲讽我……”
　　“怎么会呢，我的公主？”
　　“我不是公主，”
　　“嗯，你是大小姐。”
　　余清漪翻了个身，不理他，听着他的声音很快睡着了。
　　奚晨听到她那边安静了好一会，轻笑了声，
　　“晚安。”
　　山村的夜黑沉沉的，安静非常，没有车辆发动机的声响，没有乱七八糟的音乐声，集体活动的喧闹声，就是静，静得能听清虫鸣和风吹过时轻微的响动。

　　余清漪难得睡得这么早。虽然中途不停地翻身，但起床那一刻还是感受到了神清气爽，她闭上眼睛打算赖床一会，然后听到了隔壁奚晨起床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
　　！！！
　　不是，这隔音……让余清漪有些惊讶。
　　她突发奇想地朝床头轻轻敲了三声，
　　“笃笃笃”，
　　奚晨的脚步声停了。
　　她又敲了三下，奚晨走了过来，也轻敲了三声，
　　“笃笃笃”，
　　余清漪笑了。

　　余清漪在这遇到的第三个问题——洗漱。余清漪连在家都很少，不洗脸刷牙就和其他人打招呼。但是村长家只有一个卫生间，刷牙洗脸要到外面庭院的水台上。余清漪出门的时候先和村长老婆打了一个照面，
　　“阿姨，早上好。”
　　余清漪用手捂住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村长老婆不知她的心思，听她声音闷闷的，有点紧张地问她，
　　“是不是没睡好？”
　　“没有没有，睡得很好。”
　　“没事就好，早餐在厨房自己盛啊，我跟老头子下地去了。”
　　“好的，谢谢阿姨。”
　　余清漪第二个见到的是刚洗漱完的奚晨。发梢还有几滴欲落未落的水珠，刚洗过的脸透亮又有光泽，昨晚应该睡得很好，清晨的慵懒将他骨子里的散漫表现得淋漓尽致，抬眼看人的时候，余清漪只觉得勾人极了。
　　难怪话本里的书生总会被狐狸化形迷得神魂颠倒，想来也不全是书生的错。
　　“早”
　　清晨的声音都比平时低沉一下，听得余清漪耳朵痒痒的，
　　“早呀”
　　余清漪仍然用手挡住脸，声音有些沉闷，
　　奚晨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意识到什么，然后笑了，
　　“我去跑步，要不要等你一起？”
　　余清漪捂着嘴点了点头。
　　乡村的小路其实不太适合跑步，凹凸不平又窄小，路旁的小草沾着露水，不一会就打湿了裤腿。但乡村的空气实在是太好闻了，每一阵风都带着草木的清香。余清漪跟着奚晨的节奏慢慢跑着，路过的村民都好奇地抬头看他们，奚晨对他们回以礼貌的一笑。
　　等回到村长家的时候，两个小孩也起床了，看到他们开心地跑过来拉他们的手，
　　“哥哥姐姐，一起吃早饭吧。”
　　两个小孩也参加了这个活动，吃完饭后又拉着他们的手一起去学校。
　　义工联干事们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余清漪和奚晨站在两边，中间还有两个小孩，四个人手拉手地走了进来。石泽宇直接笑了，调侃奚晨，
　　“晨哥背着我们孩子都这么大了。”
　　义工联干事们照旧先点了一下志愿者的人数，全员到齐之后，把课表发给他们，再简单交代了两句，志愿者们便各自去到各自的教师，等孩子们过来。上课的时间，义工联就相当于教务人员，随时响应需求，比如哪个班的小孩哭了，拉肚子了，不舒服了，去给老师帮忙，再比如投影打不开了，忘记带教具了等等一切琐碎的问题随时去解决。不过第一天上午很幸运，这些问题都几乎没有出现，志愿者老师跟孩子们很快混熟了，整个校园回荡着大人和孩子们混合的笑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义工联干事们闲得一个上午绕着学校走了十几圈。
　　余清漪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奚晨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很快就把每个志愿者的脸和名字都对上了。乡村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每个班的人数也不多，最多的班级也才二十人。每个班配了三个志愿者，两个女老师和一个男老师，他们没有严格地划分谁教哪个科目，而是一起合作设计课程，然后三个人一起互相配合上课。
　　从第一天上午的课堂效果就能看出来，义工联对志愿者的挑选是非常用心的。
　　一年级上午主讲的是一位特别可爱的女孩子，叫做赵思琪，她有些肉嘟嘟的，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教室的桌子都被推到了两边，她就坐在教室中间的空地上给孩子们读绘本，读得特别生动，声情并茂。小孩围在旁边，围得严严实实的，听得很认真，又时不时提出一些无厘头的问题。另外两位老师就在旁边给她准备下一本绘本，时不时配个音，比如提到气泡“咕噜咕噜”，提到老鼠的偷吃东西“吱吱吱”，读到有趣的情节，教室的人一同仰头哈哈大笑。
　　余清漪看得入了迷，奚晨就安静等在旁边。
　　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余清漪才回神，仔细回味了一遍刚刚的画面，抬起头跟奚晨说，
　　“真好！”
　　“嗯，真好。”
　　余清漪在每个班的窗户边都驻足了许久，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奚晨没有选择她进入这个项目。
　　选中的老师们都很年轻，刚踏入大学，带着纯真的傻气和对未来的无数幻想，幻想着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变化，幻想着无限可能。这五天的教学既不需要应付考试，又没有考核，没有任何的目的，是最纯粹的教育，最纯粹的形式，最纯粹的理想，试图用一朵云去推动另一朵云，用一个人去影响一群人。
　　余清漪叹了口气，然后对奚晨说，
　　“我原谅你了。”
　　奚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