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冰自然香》黑目

46、不得不爱，不如不见

　　一路颠簸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觉得噬心之痛越发严重，不止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从原来的每日一次已经变成了两个时辰一次，而且一痛就是一个时辰，疼痛的感觉也逐步加深，饶是自己忍耐力再强，好几次也差点痛晕过去，每次过后，都是一身的冷汗。
　　东方子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苦笑了一下，想到近日来所受的折磨，涌上心头的不是对那下毒之人的怨恨和愤怒，反而是一种难言的轻松——自己对那个人所做的，也许这正是她在天之灵对自己的惩罚吧……

　　冥想之时，车已经停了下来，子墨的声音在外响起：“陛下，到了。”
　　“嗯。”
　　答应了一声，帘子就被掀了起来，东方子彦探身走出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风景秀丽，别具风格的山庄，淡淡地点了点头：“进去吧。”
　　子墨赶紧跟了上去。
　　木槿山庄没有下人，而全天下人都知道，要让脾气古怪的庄主端木神医亲自出来大门外迎接的除了白王白逸皓以外，这世上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人了，因此东方子彦一行只好自己往里走，还好木槿山庄不大，因此找到大厅也不是费力的事情。

　　坐了半天，也不见端木出来，就连口茶也没得喝，东方子彦倒是还一派镇定的样子，可是旁边的子墨已经忍不住嚷了起来：“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我们陛下来了半晌，连个出来招呼的人也没有，就连口热水都不见，难道这就是端木神医对待病人的方式吗？”
　　东方子彦微微皱了眉，正待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外一个调侃的声音透门而入：“到了别人的地方来大叫大嚷的，你倒是好规矩。”
　　说罢，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就已经出现，斜靠在了门上，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冰冷。
　　子墨看清了来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端木神医，长得，未免太过妖艳了……

　　端木拍了拍手走进门，找了根凳子坐下，一手支着下巴对着一声不吭蹙着眉头的东方子彦笑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手下？这么不懂规矩。”
　　东方子彦没答应，只把眉头锁得更深。
　　旁边子墨见了，有些气闷地道：“这哪是对待病人的道理？”
　　端木嘴角一勾，斜瞥了子墨一眼：“你也知道他是病人？那就好，搞清楚了，现下可是你们求我，不是我在求你们，要不是我以往欠琰王一个人情，你当你们进得了这山？嫌我没有待客之道？那好，你请便，我也不留，我还懒得伺候！”

　　看端木口气强硬，语气不善，子墨虽然心中有气，但是也记起太医所说——这毒，天下除了端木神医以外，无人能解。
　　再想起曾眼见过一次东方子彦毒发的情况，身中三箭都不皱眉头的陛下居然疼得脸色煞白，就知道此毒甚是厉害。
　　权衡之下，只得低头：“在下言语不敬，多有得罪，还望端木神医恕罪。”

　　端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沉默的东方子彦：“怎么？疼得说不出话啦？看你憔悴成这样儿，看样子被这毒折磨得不轻啊……”
　　语气戏谑，哪有半分关心？分明是在幸灾乐祸。
　　东方子彦却缓缓道：“多谢端木神医关心。”
　　一字一顿，仿佛已经用完了全身的力气。

　　端木冷冷一笑，终究就还是伸手搭住了东方子彦的脉门，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中毒三月有余，此毒已经侵入你的筋脉，以时间推算，现在毒发时间应该已经缩短到两个时辰一次，一次一个时辰，疼法……”说到这里，端木刻意抬眼看了看东方子彦，看他牙关咬紧，额间全是细汗，才笑道：“已经不是锥痛，也不是绞痛，而是如万蚁噬心之痛，再下去，你就真的会领略到此药名为‘噬心’的妙处所在。”
　　东方子彦轻轻动了动喉头，缓缓睁开了眼，嘴唇已然有些发紫，整个人看上去虚弱不堪。
　　旁边的子墨一听，急忙问道：“还请端木神医快些施救。”
　　端木收了手，抬头不耐烦地看了看子墨：“明日再开始，今天我累了。”

　　子墨听到这话又气又急，又拿他毫无办法，只好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
　　端木一抬手，扔了颗药丸在子墨手里：“今日先给他吃下，可以先将此毒压下，明日未时来医庐找我，你们住南院，没事不要到处乱跑。”
　　说完，红色身影一闪，已经不见。
　　子墨愣了愣——原以为不过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而已，没想到，居然武功如此了得……

　　这一天苏冰实在是忍不住，溜到了白逸皓在木槿山庄的书房，走到门口探头探脑的不止是该进还是不该进，此时就听到白逸皓清冷的声音：“冰冰，进来吧。”
　　苏冰吐了吐舌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白逸皓坐在书桌旁，两手交叠着放在桌上，双目含笑地看着苏冰。
　　苏冰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
　　“你不是人？”

　　苏冰一滞，半是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白逸皓身边，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见是三个完全毫无印象的名字，就悻悻地又放了回去：“这就是你这几日忙的缘由？”
　　白逸皓摇摇头：“其中之一。”
　　“那还有什么？”
　　“仓地的主子慕克朗给我密信，说是湘离最近秘密在他那里购置了大量的马匹，似有异动。”
　　苏冰看了看白逸皓，好奇地问道：“既然是秘密，那干嘛他要密信告诉你？”

　　白逸皓笑了笑：“那慕克朗与我有些瓜葛，我年少时他曾被送进漠然宫中作为质子，当时没人待他好，表面上待他和气，其实背地里没人真把他当回事，我一次凑巧遇到他被人奚落，说他不过是仓地大王的一个不关紧要的儿子，注定要死在漠然，再也回不了仓地，你也知道，王子嘛，或多或少都有些心气，这些话哪里受得了？所以就出手教训了那几个奴才，下人都是仗着主子的势，那几个下人就是我那几个王兄王弟的身边人，当时就哭闹着说要回去禀告主子，要是真被我那几个兄弟知道，他是少不了皮肉之苦的，他当时孤苦伶仃，碰巧我当时，也是孤苦伶仃的，就觉得和他同病相怜，就出手帮了他，就此，算是和他有些投缘，也经常把酒言欢，后来他被仓地大王接了回去，我们也偶尔联系，加上需要从他那里购置马匹，所以一直有些来往，去年他父王去世，他即了位，我还曾要他帮了个忙。”

　　苏冰皱了眉：“不对，你说你当时也是孤苦伶仃，应当也是无权无势，怎么敢为了一个质子得罪你的兄弟？”
　　白逸皓长手一伸将她揽在了怀里道：“真要听？”
　　苏冰乖巧地点了点头：“要听。”
　　白逸皓才继续道：“我没得罪我的兄弟，我只是，让那几个下人没机会去告状而已。”
　　苏冰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你，你，杀了他们？”
　　白逸皓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王宫之地，死人，不过是平常之事，更何况，还是几个下人而已，尸首找不到，很快有了新的奴才，你当主子的还真会在意？。”

　　苏冰抿着嘴唇，抬起头看着白逸皓：“逸皓，你，杀过很多人吗？”
　　白逸皓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道：“很多，多得我已经记不起了，开始还会记得被我杀的那些人最后恐惧怨恨的眼神，渐渐的，就麻木了。”
　　听着白逸皓低沉的声音，苏冰看着那双圈她在怀里的人——白皙修长，关节匀称，虽然因为常年拿剑手中有些干茧，但是无疑于是一双很漂亮的手，这双手，温柔地抱过她，为她剥过荔枝，喂她吃过药，用过膳，为她舞过剑，细致非常，柔情非常，但是，就是这样一双手，却沾满了别人的鲜血，浸染了太多人的生命……

　　轻轻握着这双手，苏冰听到白逸皓有些颤抖的声音：“冰冰，这样子的我，你还会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苏冰笑着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白逸皓：“我愿意陪着你，不离不弃，你要这天下，我就陪着你要这天下，你若要笑意山水，我就陪你走遍名山大川。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要建功立业，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白逸皓显然有些吃惊，过后竟是大笑了起来：“冰冰啊冰冰，你可真是让我惊喜啊……”
　　苏冰笑了笑，想想说道：“逸皓，上次你问我东方子彦那密信的编写方法，现下，我教你一个可好，比那更好，无需母本，但也担保叫人看不懂。”

　　白逸皓挑了眉：“哦？还有如此妙的方法？”
　　苏冰得意地笑了笑，扬眉道：“当然，摩斯密码！”
　　白逸皓耐心听苏冰讲述了一遍，不由得连声呼妙：“这真是妙哉，究竟是何人所创？”
　　苏冰翻着眼睛想了想：“我只记得他叫维尔……”
　　白逸皓点点头，看了看苏冰：“你那个年代很出人才……”
　　苏冰摇了摇头：“不是，你不知道，中国古代的文明才真是令人吃惊，你知道么，根据现代考证，很多古代的技术和科学，现代人都无法做到，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白逸皓侧过头看了看苏冰，想了想没再说话，心思又马上转到了那密码上。
　　苏冰摇了摇头，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告诉了白逸皓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看这个样子，他今日又没空理自己了……
　　可是又不甘心，于是转了转眼珠子凑到白逸皓耳边道：“逸皓，你知道吧，其实我的年纪比你大，我上辈子，也有二十七了……”
　　白逸皓侧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苏冰，有些不明白她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

　　苏冰抿嘴笑了：“所以，你是我后辈，现在啊，我们算是姐弟恋。”
　　看着白逸皓依旧迷惑的脸，苏冰在他耳边轻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一树梨花压海棠……”
　　白逸皓就觉得苏冰的声音在耳边，挠得自己的心酥酥麻麻的，尤其最后一句话一出来，不由得就在脑海中构思出了一幅雪白的梨花压着盛开的海棠花的场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火就从身体里升腾了起来。
　　于是，在她出门之前，身形一闪，就把她抱在了怀里，就势压在了墙上，声音沙哑：“你在逗我。”

　　苏冰在他怀里仰了头，直视着白逸皓：“是又如何？”
　　白逸皓眼神一凛，发了狠话：“这可是你自找的……”
　　苏冰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打横抱起，下一秒回过神就已经被扔在了床上，白逸皓一翻身就压了上来。
　　“喂！你不是说我身子还不好，你要干嘛？”
　　白逸皓单身压住了她双手，右手轻轻一扯，腰带就散了开来，顺势往里探去，触手就是一片滑腻的肌肤，让人舍不得丢手。

　　低头含住了她的唇，衣衫也一件件剥落，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朵又一朵粉色的桃花。
　　苏冰原本的话语已经消失在唇间，只留下简单的单音节往外冒。
　　甜蜜的感觉一波又一波袭来，意识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模糊中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在说着‘我爱你……’
　　最后，只能忠于本能的欲望。

　　青衣看着紧闭的房门，耸了耸肩：“我还道主子能忍到什么时候……”
　　紫衣低声笑了笑：“看这样子，不知道还要折腾多久……”
　　青衣打了个哈欠：“主子等了这么久，你说还不过足瘾啊？”
　　紫衣皱了皱眉：“可是苏姑娘的身子……”
　　话音未落，房门就被轻轻打开了，白逸皓打了个手势：“打桶水来，我要沐浴。”
　　青衣傻了眼：“就这么完了？”
　　紫衣笑了笑：“主子心疼苏姑娘，哪舍得胡来？”
　　说完，跳去打水了。

　　苏冰脸红着泡在浴桶里任白逸皓给自己沐浴，脑袋里回想着刚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害羞，脸上更是火烧一样的发烫。
　　白逸皓细细给她擦拭着身子，看着她红得近乎透明的耳朵，越看越觉得可爱无比，不由得凑过去，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含在嘴里，细细地吮吸着。
　　苏冰不由得身子一僵，更是恨不得钻到桶里，微微扭了扭头，把自己的耳朵从虎口里救了出来。
　　白逸皓低声笑了笑：“你我都有肌肤之亲了，你还害什么羞？”

　　苏冰把脸整个埋进了桶里，一直拿背对着白逸皓：“你，你……你不是还有事吗？还不快走……”
　　白逸皓笑着摇了摇头：“我早给你说了，是你先惹我的，自找的。”
　　苏冰一顿，转过了身：“你……”
　　白逸皓邪气地挑了挑眉：“我什么？”
　　边说，眼睛便往下瞟。
　　苏冰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着寸缕，这么面对着他，不就是……
　　于是大叫一声，又转了过来，急切地催促道：“你快走了！你今天是要羞死我是不是？”

　　白逸皓这才笑着说出了苏冰一滞想听到的那句话：“那我先离开一会儿，你也别泡太久，水凉了你身子受不住，晚膳我叫人待会儿送过来，你休息一下，我晚些回来。”
　　苏冰红着脸点了点头，一直到听见了白逸皓离开的声音才偷偷转过了头，确认那个人离开了房间才缓缓出了口气。
　　可是涌上心头的，还有无法言语的欣喜和甜蜜。
　　自己，终于，完全属于他了，而他，也真正属于自己了……

　　沐浴完，用完晚膳，苏冰觉得筋骨都有些舒展，就拿着白逸皓体贴地给她送来的她最爱的葡萄酒准备去院子坐坐，看着那一小壶的分量，虽然埋怨着根本不够喝，可是也知道白逸皓是为自己好，现在自己的身体，的确是不适合过多饮酒的，要不是端木朔这葡萄酒少喝对身体有益，白逸皓也不会吩咐人从都城特意送来。
　　东方子彦吃了端木的药，果然噬心之痛再没有发作，休息了一下午，也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于是，便出了房门，准备四处走走。

　　来到了西院，便低下头想了想——白逸皓住在这西院，当今这个情况，实在是不方便和他碰面。
　　于是，转身便想离开。
　　此时，一道浅浅的歌声传来，却让他犹如雷劈一样，站在了原地。
　　不可置信地推开了院门，就见凉亭之中，月光之下，一抹白色的清丽身影，轻轻闭着眼睛，右手拿着酒壶轻轻地摇晃，脸上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忧。
　　东方子彦只觉得心口好像被刀刺一般的疼痛，痛得甚至无法呼吸。

　　那个身影，多少次，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是多少次，伸手触及，化为云烟。
　　曾经以为，她死在了自己的剑下，曾经以为，自己要背负着这说不出道不明的愧疚和包袱过一辈子，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只能再在梦里见到这张脸，这抹白色的绝色身影……
　　可如今……
　　泪水模糊了双眼，声音脱口而出：“小冰……”

　　苏冰缓缓张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了站在门边的东方子彦，微一皱眉，有些疑惑。
　　看着那双眼睛定在了自己的身上，东方子彦就觉得呼吸一滞，可是随即就觉得不对，那双眼睛，既没有自己最害怕的怨恨，也没有自己所期望和熟悉的深沉的爱意，那双眼睛，看着他，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毫无感情，也毫无热度，除了带着些微的疑问外，和看路边的石头也毫无差别。
　　东方子彦只觉得心中大恸，但是却好像被压住了心口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

　　苏冰皱着眉头想了想，发现此人自己的确毫无印象，也没有在山庄里见过，但是现在这人出现在木槿山庄，也就是说应该是今日才到，于是恍然大悟，此时到的，认得自己的，想必就是那人了。
　　于是轻轻开了口：“东方子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