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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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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影摇曳,波光缀缀。翠绿的湖面上渐起阵阵水花,打破这安静的画面。
岸上侍女终于反应过来,大嚎一声抱头往外跑,嘴里嚷着:“娘娘和公主都掉湖里了!”
姜念安默了默,深深吸一口气,埋进水里,悄声游至挣扎的宣妃后方,将她往上一提。
与此同时,她余光瞥见湖另一侧似乎也有水花炸起。
宣妃方得以喘息,正要大口吸气,忽然肩膀上传来一股重力将她压入水里。
“咕噜噜!咕噜!”
顿时吸进去不少水,宣妃呛得眼泪直流。好在身后人没有要取她性命的意思,不过多时再次把她领出水面,宣妃不待缓气便向后回手一掏。
扑了个空,又栽进水里。
姜念安在水里看了个真切,暗自摇头。
很少有人知道,她水性极好,憋气能力长于常人。
忽然,余光扫到侧方一道身影离她愈来愈近,是方才那人。
骤然腰部收紧,一股拉力过后姜念安被抱出水面。
她讶异睁眼,视野里闯进一抹蓝色。
藏蓝的衣袍,沾水后颜色更深一些,贴在他的肌肤上,映出少年劲瘦修长的身材,袖口的飞鱼纹随着摆动若隐若现,仿佛要冲破束缚。
姜念安心尖一颤。
往上看,墨眉斜飞,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水珠顺着下颚线一滴滴落下,没入少年的衣领,也滚进她的心头。
咚!咚咚!
“路知远?”
她目不转移盯着他,她感觉自己心跳快的马上就要飞出来似的,用力掐掐下捶在一旁的指尖。
她心头有万千句话想问。
路知远听到她声音,扭头看她,措不及防间姜念安视线被吸进那双如墨般的眸子,浓墨幽深中又带了一抹愠怒。
刚见面就这么凶,姜念安把话咽回,微微撇头瞅眼还在挣扎的宣妃。
“拉她一把吧。”
身侧人无奈叹息一口,将她一把扯出水面。
一手托着她,一手拽着烂泥般的宣妃。
方到岸边便立即撒手,宣妃踉跄一下扑在湿地上。
姜念安低声轻笑,少年动作轻柔小心将她放在岸边,指尖微颤,嘴角也绷成一条直线,静静看着她,不语。
两个人离得很近,脱离水的桎梏,独属于少年的气息似乎更加明显,丝丝缕缕萦绕在二人身侧。
清冽又独特。
姜念安理理湿贴在身上的衣服,正色看他,“干嘛这么凶。”
“没...”迎着少女投过来的视线,他顿时从脸颊红到耳根,瞥她一眼立即移开视线。
这幅模样让姜念安很是不解,追问:“你冷?”
少年似乎噎了一下,气笑了:“不冷。”顿了顿,道:“为什么要以自己为诱饵。”
如此肯定的语气,他定是目睹了全经过,姜念安认得干脆:“她总想着找我玩,不陪她玩下心里过意不去。”
路知远难以置信道:“那你就...”扯着她往下跳?
姜念安纤手一挥搭上他肩,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我是不会做的,你且放心。”对上对方难以言喻的表情,姜念安轻咳一声把手放下。
“那还这么害怕。”“我不害怕呀。”姜念安不解道。
“心跳的那么快,我都听到了。”路知远一改凝重的表情,换上揶揄的神色。
这下轮到姜念安呆滞了,心跳快不是因为落水啊。她默了默反驳道:“你不也心跳加速吗?”
“我那是因为怕水。”谁承想路知远说的理直气壮,“小时候不是差点被淹到么。”
姜念安感觉心跳似乎跳漏一拍,眼睛倏然划过一丝亮光,问:“怕水还救我?”
路知远不自然地扭头,错开这簇炽热的目光,轻声道:“皇命在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音刚落小腿处多了一个沾泥的脚印,姜念安暗暗咬牙,扭头看向宣妃。
宣妃改爬姿为坐姿,脸朝下双手拖举着。似乎察觉到姜念安在看她,勉力抬头,狠狠瞪她一眼,姜念安回以微笑。
“而且,这个湖不深。”她对路知远说,“你瞧我这不是没事。”
她展臂给路知远看。
湖不深,勉强可以够到底,最开始宣妃只是因为惊慌加上姜念安动的小手脚没站稳,待她反应过来便可以慢慢移到岸边。
路知远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很少有人知道,姜念安水性极好,路知远就是其中之一。
也很少有人知道,路知远怕水,水边一向是绕着走。
他记不清少女倒下去时,心中的想法。只是那一瞬间的慌乱与无措充满整个心脏,在反应过来之际,他已经跟着跳了。
冲动了,但是再来一次,他还回毫不犹豫跳的。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大量呐喊声,惊了枝头栖息的飞鸟。
压下心头的那份慌乱,他眼中带笑,戏谑道:“为什么每次久别重逢时见到你,你都会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姜念安没好气:“因为我体贴,愿意给你立功的机会。”
“谢公主恩典!”他边说着起身行了个谢礼。姜念安抖抖身上的杂草泥渍,站起身来,不语。
路知远抱臂斜倚在树上看着她,不知从哪折的枝条正在他手里转的欢快,恢复了以往肆意桀骜的模样。
“还真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她小声嘟囔。路知远靠近她,好笑道:“说我坏话呢,大点声我没听清。”
数个宦官侍女终于赶到,哭天喊地的扑向宣妃。
宣妃在宫人搀扶下,强稳着身形起身。
路知远仿佛终于发现身后还有一人,讶异道:“宣妃娘娘您怎么在这?”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她身后的湖水,拧着眉头道,“莫非娘娘您去湖里看花了?可御花园里不应当更繁茂吗?”
无人应答,小湖边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树枝的声音。“阿嚏!”宣妃的声音在此时格外清楚。
见好就收和看人眼色,在路知远身上是行不通的,他又踌躇开口:“可是,这个季节,荷花也没开呀...”
宫人躬身低头,宣妃仿若未闻,在宫人的搀扶下,扬着她高傲的头颅,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人渐行渐远,姜念安出声:“她毕竟还是父皇的妃子。”
只一句话,路知远便知晓了她的意思,点头:“我下次收敛些。”姜念安无奈的看他。
宣妃出身金陵陈氏,簪缨世胄,陈家走的是清流世家、股肱之臣那一挂。宣妃也饱受书香气的熏陶,不争不抢愿得安稳度日。
可深宫中哪有太多的你情我愿,你不走也会被人推着走,太多人的利益牵扯期间。
峭壁边,稍退一步,万丈深渊;向前拼一拼,或许光明璀璨。
她拼了,失败了,但幸得没有粉身碎骨。
“大皇兄患疾,她把一切归咎在母后身上,母后去世后又推到我身上。尽管此事与我们毫无关系。”
“她恨我、杀我,可最终又报应到二皇子身上。”
“她断了最后一点念想。”
...........
三人换过衣服后跪在大殿上,有人哭的要晕厥,有人沉默不语,还有人盯着地面,好像在发呆。
台上顺德帝依旧翻看奏章。
无一人开口。
地面生硬冰冷,姜念安揉了揉跪得发酸的膝盖,心中叹气。
她幼年时期腿部受过伤,受凉、长时间不动都会酸痛不已。
顺德帝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了,叫人给姜念安赐座。
姜念安恭敬谢恩,接过宦官递过来的热茶轻抿,殿内安静非常。
宣妃哭的不能自己,浑身抖的厉害,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抬头仰望高台上默不作声的皇帝,言辞恳恳道:“求陛下为臣妾主持公道。”
顺德帝合上奏章,眼神深远,回忆道:“朕还记得你当年刚入宫时的模样,淡雅宁静。”
“岁月当是磋磨人,倒叫你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宣妃眼里失了神,收了泪,喃喃道:“陛下当真不知何故么?”“如若当年陛下对流溯多些关怀,少些苛刻,他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说道最后话音里多了丝哽咽。
顺德帝浑浊的眸子似乎愈加黯淡了几分,好半天叹出一口气,“流溯之事于我有责,但长风、安安乃至皇后,都跟你脱不了干系。”
“你总说我心狠,但你也心如蛇蝎。”
十四年前冬夜,皇后心疾顺德帝召集所有御医。同一天,年仅六岁的大皇子姜流溯得了风寒,未能及时就医,失智。
几年后,宣妃寻得机会拐卖姜念安至沧州,皇后心疾愈重病倒,宣妃败露,二皇子姜长风赎罪寻药,回时路上被山贼打伤了腿。
时间诸事,轮回因果。
是非恩怨掺杂其间,孰对孰错,早已分辨不清。
静默良久,顺德帝开口:“公主心善,今日之事不怪罪于你。”宣妃不语,姜念安默认。他再次开口:“回去后好好反省,日后万不可如此。”
“回宫将养些时日,这段日子就先不要出门了。”
宣妃称是,在宫人的搀扶下行礼告退。
殿门缓缓合上,顺德帝将姜念安招至身侧,柔声开口:“还是心善。”
“儿臣不是心善。”姜念安笑笑,主动接过宦官手里的墨条,为顺德帝研墨,“儿臣只是歉对二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