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暖如初》南柒一

10、第 10 章

　　一旦做出决定，便没有反悔的可能。

　　叶暖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外公说出去瑞士的事情。

　　母亲的离世一直是外公难以释怀的痛，这些年碍于叶暖，叶敬远容忍着彭威霆的存在，这样的默许并不代表叶敬远已经原谅了彭威霆对叶韵盈的亏欠和许多年里缺席着父亲这一角色。

　　叶暖一连几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从学校回家的车上少了往日的说笑声，林予一边开车一边观察沉默望着窗外的叶暖。

　　“学校有什么事吗？”

　　“啊？”一直在发呆的叶暖被吓出声。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林予笑着看叶暖。

　　回望中，叶暖又一次失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林予真好看啊。

　　从前怎么没发现呢，又或者是，从前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看到各种不同状态下的林予，所以从来没在意过，哪个时候的他是最好看的。

　　以后，应该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盯着林予发呆了吧。

　　“怎么又发呆了？”林予在叶暖眼前打了一个响指。

　　“没发呆，就是…学校最近活动太多了，有点累。”

　　叶暖胡乱找了个理由，应付了林予的问题。

　　“不喜欢的活动就不参加，别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不喜欢的事可以不做吗？”叶暖小声嘀咕。

　　“小暖，你说什么？”

　　林予没有听清，叶暖也不想他再继续为自己担心，笑着说：“没什么。”

　　车子停在叶家门口时，正巧碰到从叶家出来的彭楚烨。

　　看到彭楚烨的一刻，叶暖全身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拜访叶教授，顺便和叶老商量一下你去瑞士的事情。”

　　原本就浓雾弥漫的世界顷刻间被厚厚的阴霾遮住，见不得一丝光亮。

　　叶暖不安地看向林予，林予平静淡漠的神色中渐渐有了裂痕，叶暖绝望地预感到这道裂痕将她和他的世界彻底切割成两个空间，再无交集。

　　“小暖，我发给了你几间公寓的图片，你看看喜欢哪个风格，都在苏黎世湖附近，风景很美的……”

　　叶暖一直很讨厌的“妹妹”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彭楚烨的口中了。

　　“彭楚烨，你闭嘴。”叶暖厉声呵斥彭楚烨，“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叶暖极力抑制着全身传来的颤抖。

　　彭楚烨无所谓地耸肩，带着只属于胜利者的得意从这个充满戏剧性的舞台上完成退场。

　　太阳又向西移动了几分，路边流浪的小猫喵喵地叫着，打破了两人间僵持的沉默。

　　林予整理好情绪，努力保持平和的语调，“他刚说你要去瑞士，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叶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些记忆的片段，只要想起就像弹射而出的子弹，贯穿叶暖的心脏，留下尖锐的痛。

　　“去多久？”林予不甘心地退后妥协，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不知道，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叶暖强忍酸涩，“我走了以后，还要麻烦你和秦姨多多照顾外公。”

　　终于说完了最后一个字，再多说一句话，叶暖强忍的情绪可能会全盘崩溃。

　　林予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堵住叶暖的路，“小暖，到底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小暖。”

　　“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换个环境。”叶暖想要避开林予的阻拦。

　　只是，这一次的林予不再如往常一样，对叶暖有求必应。

　　林予坚决地挡在叶暖面前，语气中有不容违逆的坚定，“小暖，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暖狠下心，最亲近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话最能伤心，“林予，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你干嘛总要干涉我的事情呢？你不过是邻居家的哥哥而已，你不觉得你越界了吗？”

　　无情的话是一把利剑，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一面刺向林予，一面割伤叶暖，遍体鳞伤的两人各自忍着疼痛，互相凝望。

　　“小暖，你要是真的想好了……”

　　“我想好了。”

　　叶暖强硬地打断林予，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别再操心我的事了，我先回家了，再见。”

　　叶暖不忍心再多看林予一眼，她知道，这句再见，是她和他最后的牵连。

　　从此之后，他们便只是邻居家的哥哥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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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眠，像无形的魔鬼一点点啃噬着叶暖的血肉。

　　叶暖就像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上的一块木板，被汹涌的海水不断地击打、冲刷，一次高过一次的浪潮将她重重地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里。

　　第二天一大早，林予还是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在叶家门口等着叶暖。

　　叶暖迟疑地挪不开脚步，心底某处又开始毫无预兆地疼了起来。

　　“吃早饭了吗？”

　　林予站在晨曦中温润而泽，仿佛昨天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暖仍停在原地，书包肩带缠在指间留下浅浅的红色勒痕。

　　林予走到叶暖面前，俯下身，“别生气了，昨天是我不好。”

　　没有做错任何事的人在低头道歉，而事情始作俑者却肆无忌惮地在威胁。

　　心里的酸涩从眼眶中涌出，叶暖用力地摇头，“林予，你不要道歉，你为什么要道歉，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道歉？”

　　叶暖的眼泪滴在林予的手背上，他轻轻拂去叶暖下颌边的泪珠，“都多大了，还哭？”

　　“小暖，你真的决定好要去瑞士？”

　　去，或不去，叶暖真的可以决定吗？

　　彭楚烨不请自来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叶敬远，同时又“恰好”让林予也知晓了。

　　除了妥协，叶暖还能做什么，她有得选吗？

　　“国外有很多顶尖的艺术学校，我想去看看。”

　　“要去多久？”

　　和昨天一样的问题，也许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但他只想确定，叶暖究竟要离开多久。

　　“不知道，可能几个月，也可能几年。”

　　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回答。

　　“小暖，你还记得吗，你问我，那个人是谁？”

　　叶暖怎么可能会忘，这个她从高一那年暑假一直纠结到高考结束的答案。

　　“我记得，但我不想知道了。”

　　当谜底近在咫尺的时候，叶暖退缩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触碰那个答案呢。

　　“林予，也许我们的未来会很不一样，不同路的人怎么能同行呢？”

　　“以后，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去学校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予伸手想要抓住最后的一丝希望，但最后手心里只有流动的空气。

　　在这条曾经林予许诺会带着叶暖一起走完的路上，叶暖先松开了手，同行的人也会背道而驰。

　　从那天起，叶家的门前再看不到林予的身影，地铁站里的玻璃上倒映着叶暖孤单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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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叶暖被程凌骁和罗苒带到林予在学校附近买下的公寓。

　　这是叶暖第一次到这里，整洁干净的房间内没有多余的摆件，单一的色调也很符合林予的性子。

　　叶暖贪婪地从每一个角落看过去，视线中仿佛出现了林予在这里生活过的场景。

　　程凌骁把叶暖带到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前，“进去看看吧。”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再没有后悔的可能。

　　一扇门隔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色彩斑斓，和其他地方迥然不同。

　　浅绿色的床单上堆满了毛绒玩偶，恰好都是叶暖喜欢的。

　　画板的高度、颜料和画笔的摆放，恰好都是叶暖习惯的。

　　这么多的恰好，怎么会是偶然就能解释得清楚。

　　心脏在一个个“恰好”里越跳越快，叶暖压抑着逐渐不受控的情绪，牙齿紧紧咬住泛白的下唇，心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越是想要用力挣脱，越是疼。

　　在看清书架上摆着的一个个相框后，叶暖所有的压抑顷刻间溃不成军，相框里是叶暖都没见过的自己。

　　那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抓拍下来的瞬间，是拍摄者的情不自禁，是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爱意。

　　泪流满了脸，滴在相框的玻璃上，砸在叶暖满目疮痍的心上。

　　罗苒环住叶暖的肩，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爱笑了，从前那个活泼爱闹的小姑娘越来越沉默安静了，安静得让她心疼。

　　“其实，林予心里一直有你。”

　　叶暖纠结许多年的心结终于有了答案。

　　那天，在叶家门前的清晨，叶暖已经预感到了林予的答案，也许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叶暖的20岁如期而至，但能配得上林予的叶暖，不见了。

　　是叶暖亲手弄丢了她。

　　指甲死死扣着掌心的嫩肉，叶暖用着近乎自虐的方式抵挡从心底泛起一波强过一波的痛。

　　可是，心里的伤怎么是身体的疼痛能替代得了的呢。

　　胡乱擦干眼泪，叶暖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林予是我哥哥嘛，心里当然要有我这个……妹妹啊。”

　　曾经，她竭力想要撇开的称谓，如今成了她逃离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匆匆赶来的林予停滞在玄关处，一字不漏地听完了叶暖的话。

　　是16岁起就再不肯喊出口的哥哥，是不遗余力也要向别人解释他们从来不是兄妹，怎么就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林予是我哥哥”了呢。

　　薄如利刃的话一下下刺向林予，直到他满身伤痕地站在看不见血的原地。

　　“下个月我就要去瑞士了，休学手续已经办好了。”

　　“听说，那里的冬天特别美，罗苒姐，有时间你去看我，好不好？”

　　罗苒一把抱住叶暖，她不忍心再看叶暖装出的若无其事和隐忍在微笑中的苦涩。

　　程凌骁皱紧眉头，转身的瞬间瞥见消失在玄关的衣角，他迟疑片刻，看着窝在罗苒怀里，倔强地不再留一滴泪的叶暖，程凌骁开始后悔，带叶暖来这里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