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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西凉篇1 ...

  •   书中只记王侯事,青史不载人间民 。

      1

      “给!”

      斑驳的小手,干枯的笑容,朦胧的神态,怯懦的,卑微的,却又纯净的双眼。

      “嗯。”

      你收下了最好的礼物。

      一朵干枯的,只剩三朵花瓣的蓝色野花。

      你将它别在你的发际里,不顾上面的泥泞,离开了这座枯萎的城池。

      这是你行医的第三年。

      2

      夜间的寂寞总是让人多思。

      用打火石打上火苗,艳丽的火焰映照着你苍白的面孔,在跳跃的火苗中看不真切。

      这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第15年。

      身上的布料粗糙到你的国家最贫苦的人都不屑一顾,袋中的吃食连猪都会嫌弃了别开脸,可在这里却是活命的法宝,也是难得是珍馐。

      你来自民安物阜的时代,你曾偶然听闻家中长辈的谈资,但你并未放在心中,战争仍存,但离你太远,你不曾见过血与火的地狱,而此时的你已见过太多。

      你曾经疯狂渴求回到你的故土,但时空阻隔了你的哀愁。火光照耀你的瞳眸,你透过那单薄的烈焰看到了温暖的壁炉,你的父母,你的兄弟,你最重要的羁绊,人们齐聚一堂,温馨而平凡。

      可你,本该在他们之中,却不应像现在那样,像个小偷。

      风过,火灭,影像已失,寒冬将至。

      你踏上旅程。

      3

      你遇上了劫匪。

      “把东西都交出来!”

      你看着他,那么小的孩子,他有到十岁吗?颤抖地拿着刀,眼神却像是逼到悬崖边的恶狼。

      他野草般杂乱的头发枯黄地垂在耳边,那枯萎的,弱小的命运,如同你头上的花一样。

      孩子瘦到锁骨直直凹陷下去,一只眼睛好像瞎了露出惨白的瞳仁,他没有右臂,空荡荡的袖子上面布满了乌黑的血,你看到蚊蝇嗅着死亡的气息在他的伤口上飞舞,你下意识想要看看他的脑袋,但对方警惕的瞪了你一眼,你叹了口气。

      ——小儿疳积。

      你一眼就辨认出了他的情况,可你什么都没法说,你静静地看着他你一路已经见到太多苦痛。

      五铢钱已经为了买药花光了,你值钱的唯有身上的平安扣,可这又是你和过去的唯一牵绊,你绝对不可能放手。

      留下的吃食也只有3日,你犹豫了一下,拿出了自己一日的分量。

      再多,他会撑死的。

      “……这是最后的食物了。”

      你哄着他说。

      你几乎所有的食物作为回礼送给了那个没有名字的孩子,至少有了这份馈赠,她还能继续活,而不是变成邻居的盘中餐。

      你知道这并无意义,这份怜悯毫无价值,一旦吃食用完他无疑是下一个菜人。

      可是,你又做不到。

      你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是你多少次叹气了,可若唉声叹气有用,那人间也不会有那么多苦难了。

      “拿着吧。”

      你拿出了最后的吃食与肥儿丸,白白的糖球已经被你的体温捂热化开了外壳,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山楂内壤。

      孩子直接从你手中抢了过去,手中的刀都忘了放下,刀刃划过你手心,你不想再刺激他,硬生生阻止了自己下意识的躲闪,但在血色露出之前迅速将衣袖直直压在上面。

      铁器掉落在地上的钝声没有引起你们二人之中任何人注意,他疯狂地把粗糙的饼子往嘴里塞,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骤然提升的视力清晰的看到他崩断的牙床与溢出的血,他就着血与沙砾将食物硬生生的塞了进去。

      你看着他的动作,一股绵密而粘稠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这种感觉你并不陌生,你总是如此。你觉得太阳太耀眼了,耀眼的所有黑暗在你眼中如此炫目,你的呼吸不由的粗了几分。

      时间并未在你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乱世带来的伤痕只留下粉嫩的伤疤,比起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你已经算是最幸运的那一批了。你没有缺胳膊缺腿,你也没有被逼到吃人肉的地步,你无需经历战争的残酷,也无需担心朝不保夕的日子,可是你如此矫情的,竟然感觉到痛苦。

      当人们的不幸笼罩着你,当时代的车轮碾压过你,你不得习惯着,在哭吼过后只能沉默着,却又因为见识过太平盛世,见识过人间大义,而对这人世的不公如此苦痛。

      这并非是圣母的自我哀悼,也绝非救世主的悲天悯人,而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类下意识会发出的哀鸣。

      是的,这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对你是一场慢性凌迟。

      4

      “……你跟着我做甚呢?”

      在你行进的途中,那个孩子一直跟着你,他那么小,那么瘦,脚步踉跄,但依旧那么偏执的去跟着你。

      你无意带他一起行进,如果你准备前去的是安稳之处也就罢了,可你将去的地方是个活人地狱,他已经够苦了,哪怕漂泊伶仃,也比主动去送死要强的多。

      “——能活。”

      他说。

      你讶异的发现在一开始的嘶吼之后,用平常的声音说话时这孩子已经过了变声期。他的身形太小太单薄,你无法把他和15,6岁的孩子联系在一起。

      你们静静的对视,你这才发现那孩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你抿唇不语,这双漂亮的眼睛让你想到了你的弟弟。

      “你是医者。”

      他肯定的说的。

      “是。”你回答。

      “你不带兵器,衣服也不是普通平民的料子子。”他打量你,像是打量一只奇尊异兽“你从最贫苦的地方走了出来,从最危险和荒芜的地方度过却没有身上少什么物件,身上连血迹都没有,甚至还能有吃食。”

      聪明的孩子。

      你想。

      你早就知道了这孩子是聪慧。你趁着刚刚他狼吞虎咽的功夫看了看他的头和腹部,没有脑积水,看来以前的家庭还是蛮良好的。也没有腹部异常的凸起,看来即使饿到极致也没有去吃过观音土。

      “你是有本事的,所以我要跟你。”他像是词穷了,涨红了脸。

      “跟着你,就能活下去。”他总结到。

      “可我要去的地方是人间炼狱。”你说“你不怕?”

      “怕。”

      他平静的说。

      “但哪里不是地狱。”

      5

      “你有名字吗?”

      “……有。叫■,是一个痴愚给我起的,但我不想要 。”

      “——这样啊”

      你说。

      “那就——”

      6

      两日的吃食很快就会用光,你们很快到达了并州。

      汉朝的历史你了解的其实不多,但你依稀记得这里是汉武帝的陵墓,而在这个时代基于政治原因成为了难得的和平区。

      只不过现在所谓的和平区也并不繁华。各种商铺紧紧闭着大门,你在路上还未进入城池就被盘查了个遍,被反复查看门蝶才允许你进入,你悄悄扫视着街道上的景色,没有你意想中的惨烈,但某种意义上这比你想象中的更为可怕。

      身上没有钱财自然也没有住店的地方,可至少要借宿在道观里住上一宿,如果是幸运的话还能寻得一些吃食。

      可看这情况,恐怕今天你们两个都要饿肚子。

      你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看了看孩子,最后想了想把最后的食物放在了胸口。

      城里是不指望了,你们只好向郊外走去,你看到遥远的地方有炊烟,孩子吞了吞口水,你拉着他摇了摇头,他不解的看着你,你指了指附近上空的秃鹫,孩子白了一张脸。

      “来,去打些水吧。”你把葫芦递给他。“至少面泡水还能劲些时候。”

      他不情不愿接过来,本想转过身,可忽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你,踌躇着,一步三回头。

      “我不会走的”

      你看着他,平静的说。

      “去吧。”

      他盯着你的眼,忽然过来抱了抱你,你有些愕然,忽然感觉到胸口的颤动,你什么都没说,只是像旅途中每次对方做噩梦一样,伸手环住对方抱了抱他。

      “——去吧。”

      7

      然后等到他回来看到的就是湿淋淋的你,和穿着你外套的小孩。

      “怎么回事?!”男孩愕然,“我刚出去多久你就捡了个东西回来?!”

      “不是东西,是蝉。”孩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一阵风吹过,孩子湿漉漉的头发划过她的鼻尖,让她打了个喷嚏。

      你连忙挤了紧她的衣服,蹲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试图用体温温暖她。男孩气坏了,想把手中的东西摔出去,又想到是这是你俩唯一的水壶了又不舍得,只好放下,但瞪她瞪的更厉害了,你感叹他原本是可怜兮兮的下垂眼 ,结果现在每日一瞪都变成小灯泡了。

      “一个落水的可怜娃娃。”你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蹭了蹭你的手,你对她的怜爱之心更甚,“你家住哪里?还有亲人吗?”

      女孩沉默了一下,犹豫着开口“gingin,须须,文远远。”

      你:啊?

      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除了最后一个还像是名字,其他的是什么呀?!”男孩儿身高不够,气急败坏的看着你抱着她,“家到底在哪?!赶快把他送回去!”

      结果孩子憋红了脸也没说出个一二三,你只能依稀听见大马之类的童语,男孩发现自己根本讲不通道理更生气了,直接拉着你的手就要走,结果女孩牵着你的衣袖不动,这一拉一扯可苦了你,你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你看了看他俩,俩人也盯着你不放,你总感觉自己被两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盯着看,顿时咽了咽唾沫。

      最后你叹了口气,竟然一只手一人把两个孩子举了起来。

      “?!”x2

      “好了,天色晚了,先去休息吧。”你一锤下定音。

      “再晚,”你已经在中途耽误太多时间,太阳快要落山了,而如果落山以后这深山野林的地方可不是人类能待着的。

      你看到秃鹫的身影,但另外的,却更像一只鹰。

      你眯起了眼。

      “可就不太平了。”

      8

      你们找到了一个残破的道观,你查看了供桌上的物品,果不其然已经全都没了,男孩哀怨的叹了口气,你笑他再叹气,福气会败光。

      他瞪着你没说话。

      他已经跟你发了好一会脾气了,本来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女孩的——是的,那是个小姑娘。两个孩子你完全不在意这些,于是当你给女孩换衣服的时候,男孩顿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满脸通红的直接躲在树后面了。

      然后把怒气发泄到你身上了。

      你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打量起了今晚的安顿之处。

      道观供奉的是谁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模糊的面容带着比清晰更多的神秘。上面本来应该镶嵌着的红漆全都斑驳的掉了下来,那里应该是有金箔的,不过已经全被人挖走了。你看到墙上应该是原来是有壁画的,但现在已经全都没了,只有些许的纹路显示着曾经的繁华。

      你用庙里破旧的木板搭成了火堆,熟练的升起火来,然后把脏兮兮的稻草放在一起,你拍打着稻草上的灰尘,瞬间弥漫在整个庙宇。

      你抬头正好面对神像,他在尘烟之中漂浮着,却又和在金碧辉煌的高堂之上没有任何差别,可又或许他本该就在这里。

      “啊嚏!”孩子打了个响鼻。

      你连忙拿手去看他的额头,没发烧,幸好。

      他瞪了你一眼,你有些尴尬的把稻草之类的拿到外面去弹,你总觉得这孩子越来越不怕自己了。

      你给孩子们在火源最近的地方搭了个小窝,阴风阵阵的天气里终于有一个暖烘烘的地方,孩子们在上面打了个滚,脸蹭蹭稻草,然后整个人缩了进去。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看你。

      “睡吧。”

      你说。

      “我守夜。”

      他看上去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淘到了好却又意识到自己错误的稚童,那副模样像极了小乖,你不由的柔软了眉眼。

      “需要我哼歌给你听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嘟囔,哼哼唧唧的转了个身,不理你了。

      而女孩儿期待的看着自己眨巴眨巴眼,你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她心满意足的缩进被窝。

      你笑笑,然后轻声轻脚的出了庙宇。

      6

      “好了。”

      你看着围过来的士兵,还有骑马而来的男人。

      “我们现在来谈谈吧。”

      7

      月光下的男人长得出乎意料的艳丽,不,与其说是和那位墨家一样的美,倒不如说是性感。

      眼上的坠帘,改良过的骑兵装,高高的马尾配合上绝对称得上俊朗的容颜。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你看到他腰上锋利的怪刃和交叉型衣着下的紧实肌肉,手里下意识划出来的线动了动,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他笑了,却不含一丝温度,冰冷的眼神扫视着你,像是是看一具尸体。

      “温太医,看来你不是很想来这里呀。”他没有下马,而是俯视着你,让马蹄踱步过来。

      你愣了愣,哦,原来“我”叫温太医啊,这个名字有让你有一瞬间的出戏,以至于当你意识到士兵竟然往庙宇里面闯的时候,你下意识的想要拔出线来——

      “别动。”你感到冰冷的刀刃划过你的面颊,没有出血,但消去了你一层毫毛。“我这刀可不长眼啊。”

      “将军!找到了!这里有一个孩子!”

      糟糕!你心里一紧,你不敢赌这个年代士兵的素质,你见识过太多军营的烧杀抢掠,你看到过将婴儿开膛破肚的畜生,也见识过煮熟人肉的令史。

      你准备直接放弃自己的计划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开打,然后你听见了士兵愕然的声音:“哎?这,这不是——”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看见了身前男子不耐烦的表情,“你是没见过孩子吗——”

      然后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文远叔。”

      “死孩子?!”/“阿蝉快回去!”

      你和他同时出声,然后两个人同时愣住,对视一眼。

      你眨了眨眼。“你就是……嗯,gingin须须文远远?”

      他黑了一张脸,咬牙切“我,不,是。”

      “还有,你什么时候有了名字?”他看向女孩,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你,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你这才发觉她和小乖长得很像,现在她的表情更是你和仲景闹脾气的时候小乖的同款不知所措。

      最后她看了看你俩剑拔弩张的气氛,选择依偎到你的怀里,当女孩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你下意识的抱住了她。

      “好人,不,杀。”她指了指你又指了指男人,偷偷的扭了扭你的腰,想把你离男人的剑尖远一点。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你竟然感同身受到了他的绝望,你有一瞬间没敢吱声,悄咪咪的收回了缠绕在他剑上的线。

      你忽然联想到如果自家小乖也是这么向着外人的话,自己也会一样的心塞。

      “温太医,”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你需要什么解释?”你平静的问道。

      他看着你无动于衷的面庞,冷笑一声,忽然招手。

      只见他手下人带着男孩走了上来——不,是男孩带着士兵走了上来。

      你感受到怀里阿蝉睁大了眼,但你丝毫不惊讶,你只是带着带着些许悲痛的看着他。

      从一开始无缘的追随,到今夜的一切,完全有了解释。

      有什么比告发与出卖更快速获得荣华富贵的呢?

      这是乱世,这是战争,人们为活无所不利,无所不能。

      这人间是没有什么可背叛的,至少,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是这样。

      男孩看着你,忽然掏出了一封信,你摸了摸怀里,正好差的那一封。

      到底是哪一次呢?当你在旅途中每一次看到他因为噩梦呻吟的时候,你总是会环住他,而他也会抱住你。

      到底是哪一次他从你怀中拿走的信呢?是第1次第2次?还是在取水的那天,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你,好像在问你是否会抛下他的时候?

      “张将军”他冷漠地说,“我举报此人本为朝廷派往并州的医师,却违抗圣命延误时日,以至并州大疫流行,乃大罪也!”

      “请将军抓捕以平民愤!”

      8

      “好了。”

      张将军戏谑地看向你

      “现在,让我来听听你的解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西凉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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