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神的画像 ...
-
“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车金玉这样对微光问道。她的语气很平静，神色相当淡然。浅层的表情之下，甚至有些无谓。
微光的笑意轻飘飘的，如同它本身的存在一般。缓了许久，它才艰难地开口道，“是一次星际旅行……出人意料的结果。”
微光的表情是难以被辨别的，它是柔软的，温凉的，个头也很小巧。岩洞里黑暗的环境也曾为它带来许多困扰，令其非常地不适应。它来自一颗柔情的星球，那里充满了鲜花、果实与爱，还有永恒。而它，却最终因为追寻烂漫的云彩，失落于此。
火折子的光闪闪烁烁，微光听见车金玉长叹出声，它凑近对方些许距离，默默问她，“你呢？你应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来自哪里？”
是啊。
来自哪里？
“来自——”车金玉犹豫着怎么回答，终了还是简单地提了一下，“来自，在战争中变成废墟的城市。”
秋日晚间的火烧云弥漫在冰冷的大地，她穿行在彷徨无助的人群之中。车金玉路过一家面包店，昔日大排长龙的队伍已经不见了，人们纷纷挤在广场上。薪水要去何处领，这个问题早已变得没有答案。
是的，我亲眼看见了。
那是一座即将变为废墟的城市，在烟云中消失无踪。
车金玉捂住心口，她忽然觉得好痛，连眼泪也淌下来。她的信心随着过往渐渐消散，从凄凉秋日走到漫天大雪，什么也没有留住。依然穿着那件粗花呢外套，还可以迅速而娴熟地举起秘密武器，直到……吓晕了那名在场的年轻艺术家。
另一座城市。
不是新的城市。
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奇怪的消息，小而细密的文字正遮遮掩掩地说着一些什么，她只好采取具有决定性的行动。
有许多人发出心满意足地长叹，他们都在期待着这个结果。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
在欢呼声迭起的人群中，逐渐寂静，逐渐沉默，陷入黑暗。
微光的声音极尽轻柔，“你似乎并不畏惧黑暗？”
“是的，我已然习惯。”车金玉止住泪水，眨眼间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一如往常。
微光忽然用极其肯定的语气，直言道，“那么，我想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这个任务了。”
车金玉闻言蹙起眉头，低声问道，“哦？”
微光似乎很专注，将自己的颜色变幻成了深蓝偏紫的诡秘之色，深邃、肃穆，甚至随着跃动而显得兴奋。它的声音流露出萧索的冷寂之感，“两极密道的突破口就在这方岩洞中，只要完成阴阳调换，我就可以出去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车金玉笑了笑，轻声又道，“不过我妹妹误入密道，现下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呢，我也不好操作啊。如果，能准确判断她的情况，一切就好办了。”
微光先是跳上她的肩头，又跳到半空中，随后转了几圈，愣愣道，“倒是不难。只不过嘛，会让简单的问题变复杂，你可以试试。”
“话说诶，在这里待了三千年，你的能量如今是个什么状态？”车金玉疑道。
微光语气悠然，“别多想。我啊，只是被这个阵法困住而已。能量被压制，暂时无法施展罢了。”
车金玉环视四周，微微点头，续道，“这两极密道里，竟还藏着个厉害阵法么？”
“你若是能破了棋局，阵法自然就困不住我了。”
“什么棋局？”
闻言，微光大方地飞跃至岩洞正上方，化作焰芯，燃亮了整个空间。
车金玉抬头望去，纵横各十七条线段，二百八十九个交叉点，四角星位加中央天元，是玉山国末期盛行的十七道围棋。《玉山遗书》也是有名的棋书之一，在围棋大流行时期颇受尊崇。
她眉眼溢出淡淡笑意，心中却叹道，原来坊间传言不假。《玉山遗书》真的和两极密道有关，也同传说宝藏有关。
微光泛着浅淡的黄色，映在绿瓷色的棋子上，安定而优雅。它呵笑道，“如何？这玉山棋局千变万化，若是你没有把握，那还是不要出手了。”
车金玉凝神望去，迟声答道，“我看见了，那个虚无的点。”
“你确定么？”微光慨叹道。
“是的”，她的面庞冷静沉着，极尽淡然，“仰观天文，斗柄转向顺应四时。玄之又玄，万物生息天行有常。草木萌动的位置，流逝生机。斗柄东指，天下皆春。”
在车金玉的面前有一处摇杆，木质细腻温润，她站定在那里。岩洞的上方是扭曲时空的玉山棋局，而破局，需要找出那颗虚无的棋子。
那么，操纵这个摇杆就好了，是这样吧？
她的手伸出去，停在那里，心里尚怀着沉甸甸的疑问。或许，应该等一下，而不是着急。
滴答。
“等一下！”
滴答。
“姐姐——”
车金玉闻言，缓过神来，霎时清醒。她下意识地回望，寻找发声处，待看见是三妹妹车金环，终于放下心来。
“姐姐，这个摇杆不能动！”车金环一路跑过来，此刻正喘着粗气，她的眼神很是急切，话语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微光在上空幽幽地叹出声。
车金玉听见了，随后她对赶来的三妹妹车金环柔声笑笑，“看见你没事，我也放心了。你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我从箭雨阵那边过来的”，车金环想了想，又道，“安乐道还留在那里呢，得想办法再回去一趟。”
微光闪身到车金玉的肩头，停在那里。它一离开洞顶，岩洞立马暗了下来，只剩车金玉随身携带的火折子还有些许光亮。它凑在那里，黯然道，“你瞧啊，除了你之外，谁都看不见我。所以，只有你才能帮我了。”
“怎么突然黑了下来？”车金环惊疑道，她边说，边向姐姐靠近几分。
微光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如果箭雨阵已经启动，说明毒雾也在扩散弥漫。所以你的妹妹到底是如何穿越毒雾，来到你面前的呢？”
车金玉望着眼前的女孩，低头笑道，“我一直觉得三妹妹你啊，似乎是个潜力无限的人呢！”
这是个陷阱吗？
穿越之前的大雪夜，她停留在那幅画像面前，心底怀着一份犹疑。神是沉默的，神话也是沉默的。微光好像通过神秘旅程的冒险家，追逐烂漫的云彩，漂浮在神话之上。
她透过画像，感知到丝缕情绪，颤动的心弦驱散了神话的迷雾。究竟是事实，还是故事？画像，在有限的生命里爆发出深刻地回响。
那是神的画像，代表着神话的地位。
在战争中变成废墟的城市，失去了它的神话，也失去了它的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