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书异世情》月苍苍

72、风度收割琴

　　秦雪尘近来，很为玉霄琴发出怪声而苦恼。
　　是的，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也是长了耳朵的。
　　若不弹琴，功力便无法长进；若是弹了……
　　想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师兄何等涵养，师姐何等潇洒。
　　昨天他们夺门而逃的背影，又是何等坚决，何等狼狈。
　　因此，他今天特意找了个荒僻无人的所在，悄悄地弹奏。
　　一曲奏完，鸟兽绝迹。
　　秦雪尘轻按琴弦，叹道：“师父为我解除风竹所下禁制，到今天已有一月之久，为什么，我迟迟没有突破迹象。”
　　若是这会儿有人旁听，定要指着他的鼻子叫骂：“一个月没突破怎么了，一个月没突破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所幸四野无人。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耳听有人道：“灵嫣，我跟你说的那处风景绝佳之地，就是这里了。”
　　秦雪尘一惊，他之前完全没察觉到有外人靠近，说明来人实力远胜于他。
　　很快，他又放松了下来，这里都是同门，他没必要像从前那样草木皆兵。
　　一个女子声音道：“景色还成，只是为何这些草木都像霜打过，一点精神也没有。”
　　“……”罪魁祸首沉默。
　　男子声音道：“许是近来灵气供应不足。”
　　他压根不在意这个，随便找了个借口含糊过去，接着又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灵嫣，我邀你来，这里，是有话，想跟你说。”
　　秦雪尘听到这儿，不由尴尬。
　　他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听这男子语气，分明是对这女子有情。
　　偷听人说情话，实在是不像话，可出声干扰，又会不会坏人家的事？真是左右为难。
　　那叫灵嫣的女子明显性格较为强势，呵斥道：“有话说便好好说，结巴什么？”
　　男子受了女子训斥，条件反射一般大声道：“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阵窸窣声响，大约是男子取出什么东西，交给了女子。
　　他又开口道：“这个钗子，是我花费之前积蓄，托游长老打造的。我知道区区一件中品宝器，对你这位宗门大弟子、宗主之女来说不算什么，只是，这是我的一番心意。”
　　男子一口气说完后，就紧紧闭上了嘴巴，静待那女子的回应。
　　又是片刻寂静，女子骂道：“季泓你蠢吗？这些材料是你原先预备融进本命法宝里，提升它的品质的。你现在拿来给我打造法宝，我差你一件中品宝器？你的修行怎么办？轻重不分，太不像话！”
　　男子慌张道：“不是的大师姐，这个，这个虽然只是中品宝器，但它的意义绝非仅仅如此，我，我就是想对你说我倾慕于你你的想法是怎样的！”
　　林外忽然安静下来，半晌，那女子道：“你想知道我的答复？”
　　“是！”
　　“想知道，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现在，回去运转功法三万周天。”
　　沉默，许久的沉默，男子终于恹恹道：“是。”
　　一道流光遁入天际，一人远去了。
　　林中久久没有动静，好半晌，女子才轻笑一声：“对首饰的品味还是这么差，这颜色样式，可不好搭配啊。”
　　说罢，她才扬声向林中道：“躲起来的小子，出来吧。”
　　秦雪尘尴尬走出，向来人深施一礼：“大师姐，小弟绝非有意偷听，只是你们来得突然，我不及回避。”
　　他不认识来人，可从方才那男子口中能听出，眼前这明艳女子，正是七代大弟子，掌门薛净之女，薛灵嫣。
　　薛灵嫣道：“你既然是先来的，我自然不会怪你。”
　　她上下打量秦雪尘一番，眼露赞叹：“倒当真是个芝兰玉树、俊美无双的少年，我猜你，定是明秀那个新入门的师弟，秦雪尘，秦师弟。”
　　她口中的“明秀”，自然是云孤的第二个徒弟，秦雪尘的师姐，崔明秀。
　　秦雪尘道：“正是小弟。”
　　薛灵嫣道：“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担得起芝兰玉树、俊美无双的评价了？”
　　秦雪尘道：“师姐过奖。”
　　薛灵嫣哈哈笑了一声：“你这算谦虚呢，还是不谦虚？”
　　又道：“秦师弟，我听明秀说，你不但长得一表人才，琴艺更是动人心弦，不同凡响，今日正好，我对乐道也算有点心得，你便弹奏一曲，给我听听如何？”
　　秦雪尘听了这话，内心剧烈波动：崔师姐，说话要凭良心啊！
　　良心充裕的秦雪尘为难道：“师姐，小弟学艺不精，恐怕难以入您法眼。”
　　薛灵嫣道：“我的眼睛又不是玻璃珠子做的，碰碰就碎，有什么入得入不得的。”
　　秦雪尘道：“师姐若当真想听，小弟自然乐意奉陪，只是，咱们需得事先约定好，师姐听我弹琴之后，就不可半途离席了。”
　　薛灵嫣听他提出这个要求，心中生疑，只是她一向敬重他人表演，仍是毫不犹豫答应了。
　　一切谈妥，秦雪尘席地而坐，开始演奏。
　　苍翠的古木落叶萧萧，仿佛泪如雨下。
　　一曲奏罢，薛灵嫣果然铁骨铮铮说话算话，坐在原地以手托腮，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像泥雕。
　　“薛师姐。”
　　“什么？”石像梦呓了一句。
　　“小弟已经弹完了。”
　　石像终于动弹了，她道：“嗯，手法没有差错，只是情绪过于压抑，不能发挥本真……”
　　大师姐不愧是大师姐，如果不是颤抖的语调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还真听不出来，她方才受到了何等冲击。
　　“敝门萧梅声、赵玉然两位师叔是乐道大家，有什么疑难，你可以多请教请教他们，就说是我推荐的就好。”
　　秦雪尘肃然一揖，诚心诚意道：“多谢师姐指点。”
　　同时暗暗留心，拜会前先得弄清楚，这两位是否跟薛灵嫣有仇。
　　薛灵嫣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文雅有礼的师弟，内心阴暗地怀疑着，她有否夹带私仇。
　　她嘴角扬起僵硬的弧度：“我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就先行一步了。”
　　秦雪尘道：“师姐指点之情无以为报，不知是否有小弟可效劳的？”
　　薛灵嫣嫣然一笑：“没什么事，我就是想去撕了明秀那丫头的嘴，师弟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秦雪尘躬身道：“师姐请慢走。”
　　薛灵嫣气势汹汹地去了。
　　秦雪尘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想不到这位大师姐，并没有人家口中说的那么不可一世。”
　　眼前恍惚飘过一个人影，他的内心忽然剧烈一痛。
　　还没能适应单纯安逸的生活，仍无法抛却往日伤痛的秦雪尘，此时并不知晓，这段日子，已是他往后数百年间，唯一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