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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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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半球高纬度的冬天,一场大雪过后,屋顶、道路、任何露在空气中的平面,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色。
来北欧留学一年多,宋亚轩已经习惯了冬季的漫漫长夜。铺天盖地的雪使得这里的夜晚静谧得有些吓人。所幸快到圣诞,红绿相间的装饰又增添了一些跳脱的氛围。
重庆的冬天几乎没有雪,即使有,也只是轻薄的一层,太阳一出来,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
丁程鑫说:“等我们有空了,一起去北方看雪吧。”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呢?
宋亚轩拉上窗帘,躺回床上。狭小的房间因为疏于整理显得有些凌乱。他想起自己在重庆的那个家,虽然也乱,却总是被另一个人收拾得井井有条。
乱就乱吧,能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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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赶去教学楼上课。他总是一个人。刚来的时候他英语说得不顺,所以在这里朋友不多。偶有一些中国留学生群体活动,他也不太爱去。
在刚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对自己的未来是确信的。如今他二十五岁,却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要做什么了,因而对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太能提得起兴趣。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发呆。
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日。
晚上收到贺峻霖发来的消息:“今年回国吗?”
宋亚轩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当然厌倦了这里一潭死水的生活,却又害怕回国之后不得不面对某些事情。
“你想回来就回来吧,我帮你瞒着。”贺峻霖又发来一条消息。
宋亚轩轻笑一声,贺峻霖总是善于洞察人心,尤其对自己这个好朋友了解得透彻。
鼓足勇气,终于舍得打下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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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很久没回国了。下飞机看到肤色和发色都如此熟悉的人来来往往地走着,宋亚轩觉得分外亲切。
贺峻霖一见到宋亚轩,就开始挥起手臂,许久未见,他依旧像只小兔子似的,在人群中十分扎眼。
见此,宋亚轩也加快了脚步。
“哦我的老朋友,你还是一点没变。”贺峻霖用夸张的译制腔说着。
“你也是。”宋亚轩道。
两人歪七扭八地搀在一起出了机场。贺峻霖把宋亚轩带到自己的车前,炫耀着:“怎么样,哥新买的车,还不错吧。”
宋亚轩配合道:“真是太炫酷了!”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就坐上了车。贺峻霖的开车技术比之前好了不少,认真严肃的表情倒是没变。宋亚轩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地在一旁听歌。
“连个蓝牙带我也听一个呗。”贺峻霖瞥了一眼,见宋亚轩如此沉浸的样子,忍不住说道。
宋亚轩没回答,只是利落地连了车载蓝牙。R&B的歌曲舒缓又有节奏感,这么多年他还是最爱听。
歌单里的音乐一首又一首地被随机播放着,直到某一首歌响起。
是某个人演唱会时solo的live音频。
他说,我唱歌不好。
宋亚轩对他说,我觉得有一首歌特别适合你唱。
然后他就唱了,在座无虚席的万人演唱会,穿着一席白色古风衣衫,纯洁如雪,眉目如画。
像是内心深处最隐秘角落的秘密,被拿出来,毫无遮掩地展现给别人看。
好在贺峻霖向来是个会调节气氛的好手:“说起来,马嘉祺他们说今年要去东北看雪。”一句话就带过了这场小插曲。
“我在北欧都快被雪给埋了,实在不想再看雪了。”宋亚轩半开玩笑道。
他当然知道“马嘉祺他们”中的“他们”百分百会包含某个人。只是,当年没兑现的承诺,如今要实现总觉得为时已晚。何况,他们之间还发生过那件事。
贺峻霖轻哼一声:“胆小鬼。”
宋亚轩没反驳,也没理由反驳。他确实是个胆小鬼,不然也不会在那件事之后什么解释也没有,便火急火燎地逃去了北欧。
“我只是想念南方的冬天罢了。”宋亚轩眼睛一闭,假装要睡觉。
又开了一会,终于到了贺峻霖所住的小区。贺峻霖虽然还是一个人,但剩下几个兄弟在重庆时总是时不时要来聚一下,他也就一狠心买了套大房子,给宋亚轩收拾出一间房绰绰有余。
“真好,像回到我们以前还住在一起的时候。”宋亚轩不由得感慨道。
“那我把哥几个都叫来再聚一聚?就当为你接风了。”贺峻霖打趣道。
“你说了要帮我瞒着的。”宋亚轩弱弱道。
“说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见一面?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刘耀文都要想死你了,总是在我跟前念叨。”贺峻霖收敛起玩笑的神色,认真道。
“刘耀文就是个小孩。”宋亚轩语气漫不经心道。
“你幼崽滤镜倒是深得很。”贺峻霖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
进了门,贺峻霖又给宋亚轩指了指他房间的方向。
“说真的,你留学也就剩下半年了,真准备在北欧一直待着了?”贺峻霖问。
宋亚轩没吱声,拖着行李去了房间。
北欧是个幸福感很高的地方,但对宋亚轩来说,气温和人情都太冷了,他当然不打算久待。
————
接下来的几天,宋亚轩在重庆各个地方故地重游。贺峻霖现在是一名电台主持人,每天至少有几十万人守着他的电台节目,因此他的工作也很繁忙,不能一直陪着宋亚轩。
宋亚轩乐得自在。他会在傍晚沿着河边的街道漫步,在工作日的下午站在天桥上看车水马龙,也会去周边的山上俯瞰这座城市。他对这一切太熟悉,熟悉到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都还在脑海中回荡。
“晚上在河边散个步最凉快了。”
“等以后,我们估计也要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咯,每天就是往这赶往那赶。”
“怎么这样看,觉得重庆有点小。”
……
太多太多。
重庆很大,大到装得下数千万人的梦想;重庆很小,小到宋亚轩兜兜转转还是会遇到丁程鑫。
宋亚轩没有向贺峻霖问起丁程鑫的行踪。两年前,是丁程鑫说自己要离开重庆,于是造成了后面那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的发生。所以,当他在时代火锅店里独自享用一桌美食时,他是不会想到自己会遇上丁程鑫的。
好不容易回一趟重庆,吃到了日思夜想的火锅,不拍个几百张照是没法尽兴的。宋亚轩对着一大桌子菜拍完,又对着店里的陈设拍,拍来拍去就拍到了熟悉的人影。
意识到那个人是丁程鑫时,宋亚轩心脏开始突突直跳,连心跳声都能被清楚地听到。他不会认错的,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注视着他,他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
是和谁一起呢?也许是对方背对着他让他有了仔细打量的勇气。宋亚轩眯起有些近视的眼睛,发觉坐在丁程鑫对面的是一个长直发,皮肤白皙的女孩。
霎时间,无数猜测涌进了脑海。
他没再抬头看。
这顿火锅,宋亚轩吃得惴惴不安。
——
重庆的冬天是湿冷的,天也总是阴阴的。尽管如此,宋亚轩还是觉得这座城市是热腾腾的。
去北欧一年多,宋亚轩被迫修炼了自己的厨艺。往日里进厨房都要被赶出来的人,也渐渐学会了做些简单的家常菜。头一次吃到宋亚轩做的一桌菜时,贺峻霖激动得都快掉眼泪了。
“真想让其他几个人也来尝尝,我们亚轩真的长大了。”贺峻霖做作地假装用手抹眼泪。
“行了吧,我比你还大点呢。”宋亚轩表示自己快要受不了了。
贺峻霖给这桌菜拍了照,又偷偷用手机在打字,不知道在干什么。宋亚轩只当他又要发些显摆的朋友圈,没太在意。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雨天的早晨被打破。
贺峻霖早早就去电台上班了,只有宋亚轩在家里无所事事地赖在被窝取暖。正当他要放到第十首歌时,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宋亚轩裹上睡衣,起身去门口。他透过猫眼朝外看,结果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大叫完蛋。
“宋亚轩儿,别躲了,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是刘耀文的声音。
事已至此,他再假装已经没有意义。灰溜溜地开了门,迎接他的是刘耀文张真源和严浩翔审判的目光。
“你真是个没良心的。”刘耀文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一把捞过了宋亚轩紧紧抱住。
“亚轩,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们都想死你了。”张真源也抱了上去。
“要不是贺儿暴露了,我们还不知道呢。”严浩翔如法炮制。
“我也是事出有因……”宋亚轩越说声音越小。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抱作一团,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不过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咱哥几个多久没一个不落地聚过了?”张真源感慨道。
“就今晚,攒个局,正好马哥丁哥也在重庆,我们七个谁都不许不来!”刘耀文斩钉截铁道。
“诶,丁哥不是正好说他有大事要跟我们宣布吗?”严浩翔突然想到这件事,说。
“对哦,那正好,咱们几个都在。”张真源道。
一听到“大事”,宋亚轩就自动回想起吃火锅那天看到的丁程鑫对面的女孩,内心又开始五味杂陈。
不过,这一天终究是会到来的。只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状态去面对丁程鑫。是要假装一切都没发生,用好哥们的身份洒脱地送出祝福?还是尽量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远离这场聚会的视线中心?
————
晚上,又是熟悉的时代火锅店。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重庆的气温又低了些许。宋亚轩和贺峻霖一下车,就被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两人迅速迈入火锅店,暖气扑面而来,才感觉好了许多。
七个人,得有个大包间才能装得下。宋亚轩缩在贺峻霖后面,蹑手蹑脚地进了包间,发现其他人还没有来,才松了口气。
“贺儿……”宋亚轩低声叫着,又冲他眨眨眼。
贺峻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不一会儿,刘耀文、张真源、严浩翔几个也来了。宋亚轩知道这几个人在合伙捣鼓音乐工作室,因此总是腻在一起,看见他们同时出现也不奇怪。
只剩下两个人了。
“丁哥马哥怎么还不来,我都要饿死了!”刘耀文正嚷嚷着,下一秒,包间的门便被一下子推开。
宋亚轩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哟,都在这呢。”马嘉祺语气一如既往地寒暄道。
“你们俩可算来了,刘耀文说他都要饿死了。”张真源道。
“我看是你自己快饿扁了吧。”丁程鑫打趣道。
“我帮张哥作证,确实是刘耀文说的。”严浩翔举起了手,语气大义凛然。
“行了,咱们开始吃吧就。”贺峻霖已经忍不住开始上手涮肉片了。
七个人一团和气地边吃边聊,一起玩着幼稚的游戏。只是,宋亚轩一直没敢和丁程鑫正面交流,也没敢和他眼神对视,只偶尔和旁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苦吃。
直到饮料过三巡,桌上剩下寥寥无几的一些蔬菜,再也没人能吃得下了。
“对了,亚轩,你这次回来待多久?”丁程鑫突然问道。
宋亚轩霎时变得无比清醒。他几乎是一下子弹了起来,正襟危坐,磕磕巴巴地答道:“啊,大概一个多月吧。”
“哦,那挺好的。”丁程鑫说道。
“北欧怎么样啊?我也想去那旅行来着。”马嘉祺问。
“还行吧,刚去的时候挺新奇的,待久了也就那样。”宋亚轩道。
这边吃得差不多了,严浩翔又提议去唱K。正好隔壁就有家KTV,七个人又浩浩荡荡地一起出发了。
宋亚轩内心十分复杂。看丁程鑫的样子似乎是要对那件事闭口不提,当没发生过了。只是,他心里还是始终迈不过去那道坎。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吧,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楚。
刘耀文和张真源在包厢里情歌对唱,刘耀文粗着嗓音,张真源捏着嗓子,唱得其他人连连求饶。
宋亚轩喝了些酒,有些醉意,望着屏幕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丁程鑫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了。那双白皙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宋亚轩才回过神来。
丁程鑫面带笑意,眼睛状似桃花,亮晶晶的,示意宋亚轩和他一起出去。
宋亚轩满脑子只有四个字:视死如归。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又让他莫名多了几分胆气。
KTV的走廊很长,布局有些复杂。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才来到大厅,大厅外面是阳台。丁程鑫朝着阳台走过去,宋亚轩见状也跟了上去。
往下看,外面是万家灯火。宋亚轩望着丁程鑫的侧脸,不知不觉入了神。
“在北欧过得好吗?”丁程鑫问。
“好,也不好。”
“哪里好,哪里不好?”
“衣食住行都还好,但一个人挺孤单的。”
“没交朋友吗?”
“没。”
气氛又安静了一会。
“其实我们都挺希望你能回来的。他们几个老是念叨,说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还是丁程鑫打破了僵局。
“那你呢?”宋亚轩抬起头,今晚第一次正视丁程鑫的眼睛,问。
“我们,当然包括我。”
宋亚轩沉默了一会,视线望向远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知道吗,北欧的雪特别大,特别厚。”
丁程鑫显然是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要跟自己分享北欧的所见所闻,于是道:“听说过,但没亲眼见过。”
“我有时候看着那雪发呆,神不知鬼不觉地想把自己埋进雪里。”宋亚轩笑着说。
“你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宋亚轩又把头转过来,盯着丁程鑫的眼睛,说:“丁程鑫你知道吗,你就像雪一样,看着纯白无暇,陷进去才知道让人没法呼吸。”
丁程鑫又愣了一瞬,终于收敛起笑意,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其实一直都特别害怕,我想我躲着,咱们或许还能一直保持朋友关系。”宋亚轩顿了顿,又道,“但是丁程鑫,你为什么能像那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说些不痛不痒的寒暄?”
“我以为……这也是你想要的。”丁程鑫说道。
宋亚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顿了一下,又问:“你有女朋友了吧?是不是快要结婚了?”
丁程鑫讶然,随即摇了摇头,说:“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天你在火锅店和一个女孩吃饭,我碰巧也在。”
丁程鑫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个啊,是我房东。”
宋亚轩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房东?”
“是啊,我准备盘一家店,开个舞蹈工作室。”丁程鑫说。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宋亚轩莫名松了一口气。
“那恭喜你了,祝你红红火火。”宋亚轩祝福道。
“借你吉言。”丁程鑫露出狐狸般纯真中又带着点狡黠的笑。
“其实我挺想得到一个答案的,但我又害怕,害怕自己得到的会是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宋亚轩接上刚才的话题道,“不过,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也没必要再纠结一些没结果的事儿。你的态度或许已经是答案了。”宋亚轩语气是肯定的,目光却是询问的,丁程鑫能看出他的眼神里隐隐有一些期待。
只不过,自己没有办法回应。
“抱歉,我一直把你当做弟弟。或许你认为有些出格的事,在我看来都是弟弟在撒娇。”丁程鑫说。
“弟弟?”
“嗯,弟弟。”
丁程鑫嘴角带着笑,眼神里带着他惯常的对弟弟的三分宠溺,落在宋亚轩眼里,却是十分的凉薄。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宋亚轩惊喜地用手去接,雪花却在触碰到温暖的掌心的一瞬间就开始融化。这一刻,宋亚轩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释怀了。
“今年下雪下得还挺早的。”丁程鑫感慨。
“是啊。对了,你当时不是说要去别的城市吗,怎么现在还是在重庆?”宋亚轩问。
丁程鑫笑笑说:“当时也只是想去见识一下不同的世界,但真正体会了过后,还是觉得重庆好。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是啊,还是重庆好。”宋亚轩附和。
“丁哥,”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雪,宋亚轩又郑重其事地说,“我留学还有几个月就结束了,到时候我再回来,咱们兄弟七个一起。”
“嗯!”丁程鑫用力点头。
宋亚轩将头偏向另一方,假装在看远处的景色。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眶落了下来,只是嘴角还保持着僵硬的弧度。
能一直做弟弟,也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