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卿美锦》十二月有余粮

20、解决

　　岳芷卿一边誊写一边被郑文钧的文采所震惊，信件一气呵成，起承转折，条理清晰，无一赘言，说服力极强。

　　先是介绍本次危机的起因，就事论事的讲述孙家的困境即是大家的困境，最后陈述解决方法及需要的支援和感谢。他仿佛是整个行动的指挥家，从细节入手，一步一步安排，最后纵览全局，提出需要各家出人出力。明明是孙家有难，最后却把大家串成一条绳上的蚱蜢。

　　这种解决事情的能力，岳芷卿实在自愧不如，起初她以为自己有能力解决，然而经郑文钧一比，自己简直就是送死的水平。

　　“你笑什么？”郑文钧问，岳芷卿舒展开的五官在灯下绝美。

　　“没有，我觉得您很厉害，我要向您学习。”

　　“学什么？写信吗？”

　　“都想学。”

　　郑文钧听到这话，差点没绷住，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以掩饰快溢出嘴角的笑意。

　　“你多大了，还请先生教吗？”

　　“十六。先生请辞回家了。”

　　哦！果然是打听到的资料有误，他本来就觉得她应该不止十三岁。

　　“你……”
　　“大人。”

　　郑文钧想直接问她是否已经定亲，毕竟十六岁该议亲了，他打听到的年龄有误，说不定别的方面也有出入。然而岳芷卿也有话要说，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岳芷卿没有闪避，郑文钧却恍了神。

　　“什么？”

　　岳芷卿道：“您的恩情，我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

　　郑文钧微笑着看着她，嗯，还不清，那你想怎么还呢？

　　岳芷卿放下笔，向桌子旁边走出一步，然后双膝跪地，朝郑文钧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大头。

　　郑文钧：“……”

　　“你也救过我的命，忘了吗？”

　　岳芷卿摇摇头：“那不过小事。”

　　郑文钧笑道：“你救我是小事，我救你却要受你的跪拜？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岳芷卿知道他在说笑，她若说自己是岳家的女儿，不知郑文钧会不会被吓跑。

　　她站起来说：“城门要关了，您今晚还要出城吗？”

　　郑文钧温和的说：“我的事不着急，你哥哥的事比较重要。”

　　他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打腹稿，片刻后提笔写信。

　　岳芷卿想问他写给谁，需不需要誊写，但既然郑文钧没有说，她先静待吩咐。

　　“我的老师罗光之大人，是这次江南府乡试的主考官，最后的陈书给皇上的奏本将由他来递交，我先写信告诉他一声，以免耽误你们的事。”

　　他自始至终处理这些事情都是从容不迫的，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中，这可能就是大朗官员的优雅与体面。从郑文钧身上，岳芷卿再一次坚定了要支持孙璨科举入仕途的决心。

　　平民百姓，如岳慎都当上江南府首富，身上也没有这种自信的气度。

　　郑文钧把信件交给岳芷卿，对她说：“哪些人家要送，你们自己斟酌。送信的事让你父兄去办，你一介女流，别人难免会看轻，少不得会受些委屈。”

　　岳芷卿说知道了，向郑文钧行礼告退，郑文钧笑着说：“等你哥哥考完，我去孙家一趟。”

　　岳芷卿没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孙璨一直崇拜郑文钧，如果他去孙家做客，孙璨肯定会欢迎。

　　“必定扫席以待。”

　　岳芷卿离开茶楼后，立刻返回孙家，跟孙大舅说了计划，孙大舅虽然平时不靠谱，但在关系儿子前程，家族命运的事情上，还是很积极的。他挑出需要送信的人家，重新抄写几份，顾不得劳累，连夜挨家游说。

　　十四日寅时孙璨顺利进了考场，而在这之前，江南府考场的官员，以及负责勘实的府州县官员匆匆忙忙开了一场会，如郑文钧安排的那样，他们赶在举报信送达之前，写出一本陈情书，说明孙璨的特殊情况，以悬案待查为由，暂且留下孙璨的考籍，至于最后成绩做不做数，请皇帝定夺。

　　这信经由主考官罗大人盖章后，立即加急送往京城。

　　有了这份背书，袁三郎的举报信晚一步送到州府官员手里，已不能对孙璨产生威胁。

　　岳芷卿回到岳家时已是第二天，继祖拦下她，悄悄告诉她袁三郎举报孙璨的事。

　　袁三郎还不知道她赶在自己之前已改变了事情的发展，他以为递了举报信，孙璨的前程便毁于一旦，洋洋得意的等着岳芷卿来找他算账。

　　但岳芷卿一如既往的从他面前经过，行礼喊一声：“袁三爷。”

　　袁三郎觉得无趣，对岳芷卿道：“娶亲的日子定下来了，我月底除服，下月初一便娶锦儿，办喜事那日，你劝她打起精神来。”

　　锦儿一见他就恶心得吐，他这是破罐子破摔，要强娶了。

　　岳芷卿吓了一跳，没想到袁三郎这么心急。

　　“三爷您还没娶正妻，按照民间习俗，妾室不能先正妻进门，于家门不利。您总得给未来的三婶留一些面子。”

　　袁三郎大手一挥，不耐烦道：“管那些做什么，袁家的事我说了算，锦儿先嫁过去，将来不会受主母的气。”

　　“可锦儿她现在正病着，你烧了她的图纸，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她还接受不了。”

　　“所以让你劝她。”

　　岳芷卿气极，可她知道不能跟袁三郎硬刚，上次被他掐脖子的恐惧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回到绣楼，赵妈妈跑到门口左看右看，确定外面无人了，才关上门跟她说事。

　　“锦儿今天怎么样？”岳芷卿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还是老样子，嗜睡，睡醒了就吐。”

　　“吃东西了吗？”岳芷卿问，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

　　“吃不下，说吃了想吐。”

　　“你再去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吧，太可怜了。”

　　赵妈妈挨到她身边道：“我找人问了，她现在月份浅，用药就能打掉。”

　　岳芷卿的手停在空中，半天不能动。

　　赵妈妈叹气：“我知道作孽，可总要打的。”

　　岳芷卿低头看着洗脸盆里自己的倒影，那水在动，把她的脸照得狰狞不堪。

　　“锦儿她，问孩子的事了吗？”

　　赵妈妈道：“她迷迷糊糊的，昨天没听清楚。”

　　岳芷卿吸了口气道：“我去跟她说吧，那箱零件买回来了吗？”

　　说到零件，赵妈妈气不打一处来：“那些人简直是无赖，见我去买，坐地起价，说一千两都不卖。”

　　岳芷卿见过那两个工匠，他们不像是要讹钱的样子，应该是袁三郎把人得罪了，于是连着岳家都记恨上了。

　　“劳烦你再去一趟吧，我答应了锦儿帮她买，这次不能再食言。”

　　锦儿最近受了不少打击，可能已经麻木的缘故，当岳芷卿告诉她怀孕的消息时，她只是瞪大眼反复确认，没哭没闹。但晚上岳芷卿再去看她时，发现半个枕头都是湿的。

　　岳芷卿帮她换了枕头，蹑手蹑脚的退出去，关上房门。

　　其实卓予锦已经醒了，她一睁眼便会流泪，自己控制不了，换多少个枕头都没用。

　　房间里没点灯，窗外一轮明月照在窗户上，冷白色的光投进房间里。这间房子又大又空，不像她原来住的房间，堆满了十年来她画的设计图纸，现在全没有了，矿没有了，反射器没有了，图纸也没有了……

　　但是她有了一个宝宝。

　　想到这里，卓予锦吸了一下鼻子，手摸到肚子上，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原来的世界，没有人愿意跟她生孩子，大家都说她怪。她一度以为将来只能靠捐晶才能生出自己的孩子，或者医院根本不会把优秀的晶子交给她。

　　哼哼，谁能想到，在这个世界，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一个孩子，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智商是多少，这里不测智商就生孩子真是太乱来了。

　　有了孩子，就有了传承，传承在科学界可太重要了。一个人的生命很短暂，往往终极一生，都触不到宇宙的一瞬间，如果几代人相传承，倒是有许多可能。

　　卓予锦想把她所有的知识都传授给这个孩子，她的孩子可以一直学习。卓予锦不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当孩子想看书的时候把她赶到外面，逼迫她跟那些讨厌的小孩一起玩。

　　小孩一般学什么呢？怎么启蒙？卓予锦想到这里突然紧张起来，这里没有教科书，她才不会让孩子学什么三字经。她的孩子要继承她的衣钵，做一名宇宙物理学家。

　　她突然感觉到时间的流速快了起来，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她要做许多准备工作，给她编写教材，给她做益智玩具……

　　第二天，赵妈妈从认识的人那里偷偷买来打胎药，岳芷卿反复询问安全性，她听说勾栏里的虎狼之药，会毁掉女人的身体健康。

　　赵妈妈其实心里也没底，但她必须在岳芷卿面前拍胸脯保证，这药是安全的。

　　两人携药去卓予锦的房间，却发现床上没人。

　　岳芷卿脑子里轰隆一声，生怕锦儿想不开做傻事去了。两人屋里屋外找了一早上，终于在厨房找到她。

　　锦儿在生火做饭，灶膛里塞满柴火，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睛。

　　岳芷卿问：“锦儿，你在做什么？”

　　锦儿道：“煮鸡蛋吃，我保胎呢。”

　　岳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