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都嫌》且随风去

8、野狗其七

　　荀峰在入学以后的第一个晚自习安稳地度过去了。

　　没有突然掀翻椅子走人，没有随便点往后看的同学要打架，没有发出乱七八糟的动静。

　　都是因为旁边坐了个转校生。

　　真神奇啊。

　　学校不让带手机，裴浅溪直到出校门才把手机拿出来，手伸向荀峰。

　　荀峰茫然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裴浅溪又忍不住笑了，荀峰皱着眉头把手拿开，想了一会儿，又把自己的下巴搁上去了。

　　裴浅溪真的笑了，顺势捏了捏他的下巴才放手：“看了什么短视频？”

　　“什么？”荀峰问，“没看过。”

　　“狗。”裴浅溪说。

　　狗又怎么了，荀峰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哦。”

　　说完以后又想了一想：“你的。”

　　裴浅溪就不笑了，抿住唇咬住唇：“嗯，我的。”

　　他重新伸出手：“手机。”

　　荀峰短路了一下，才回答：“在我住的房子里，做什么？”

　　“把我的号码存了。”裴浅溪说。

　　“我记得你的号码。”荀峰说，踢了脚路边的石子，把他的手机号背出来了。

　　“换了。”裴浅溪说，“以前的卡被我爸扔了，所有社交账号都换了，你去把手机拿过来。”

　　荀峰慢慢抬起头：“你的……卡，为什么会被你爸扔了？”

　　“等我想好怎么跟你说。”裴浅溪捏了捏鼻梁，“你把手机拿来，我再给你加几个人。”

　　“谁？”荀峰马上警惕起来。

　　“……我的几个……”裴浅溪觉得说了以后荀峰会不大满意，但还是说了出来，“朋友。”

　　荀峰说：“朋友。”

　　“只是朋友。”裴浅溪重申，最开始说要管荀峰的时候，也是拿着朋友的名义，他不知道在荀峰不在的时候有了别的朋友会不会让他应激。

　　但荀峰没有说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朋友。”

　　“联系不上我就找他们，多加几个，总有人能找到我。”裴浅溪说。

　　说着自己又有些烦躁，荀峰基本不使用电子设备，□□微信都空空如也只有裴浅溪一个联系人，他爸找他都是直接打电话，所以他也不喜欢接电话。

　　“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你，他们可以？”荀峰却问。

　　裴浅溪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荀峰的舌抵住牙尖，他今天问了裴浅溪很多事情，裴浅溪都回答了他。

　　他慢慢说：“我找了别人的。”

　　他在圈子里不认识什么人，他爸不会带他去参加那些所谓宴会聚会，他也不耐烦跟其他人说话，不喜欢有人的地方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即便是在裴浅溪最初说要管他的那段时间，也经常找不到他的人。

　　但他找了别人的。

　　同学，不熟，好歹有点印象，有点印象的基本都出国去了，只找到一个人说也不清楚裴浅溪的去向。

　　老师，告诉他裴浅溪在英国的。

　　裴家不让进，回去找自己的父亲，荀建民，绝对知道或者能知道裴浅溪去哪里了，但他说不知道。

　　于是荀峰跟他打了一架，结果是被送到伦敦去，让他自己去找，看看裴浅溪到底是不是在那里，到底能不能被他找到。

　　没有找到。

　　荀峰说：“是不是荀建民——”

　　他顿住，和裴浅溪对视，他的手指掐进掌心，刺痛。

　　他说：“你是不是其实没有丢掉我。”

　　是的。

　　裴浅溪无声地念。

　　为什么要丢掉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好多年，最合心意的小狗。

　　在一起走也走了九年，早就习惯了彼此在身边，半夜醒来发现身旁没人都会愣一下，开灯也睡不着关灯也睡不着，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一晚上，第二天白天还要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和所有人打招呼。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陌生的人，更烦的是还有人问他荀峰怎么没出来。

　　调侃的语气，听了愈发烦躁，他几乎是当即就想发火，克制住了，只是不咸不淡顶了几句，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

　　你还在想荀峰吗。我不想。你说不会和他联系。我没和他联系。

　　裴浅溪活了十几年，往好了说是性子傲，往坏了说就是自大，争强好胜，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在外面保持的形象一贯可以用完美形容。

　　被带走的时候他也一如既往地从容。

　　冷眼看着自己原来的卡被扔掉，新的卡被换上，联系人一个一个地给他重新加上，除了荀峰。

　　他知道荀峰的好友列表里只有自己一个人，通讯录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个人再也不会上线。

　　他看着，很清楚，没有掉一滴眼泪，毫无迟疑地登上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此后辗转，假期里跑过欧州美洲大洋洲，新年的时候父亲飞到伦敦也没有让他回国，他没有露出分毫不满。

　　然后成年，在两天前，也是这样毫无迟疑地飞回国内。

　　“是的。”裴浅溪说，“我没有丢掉你。我说过了。我为什么会丢掉你？”

　　裴浅溪说：“你是我的小狗。”

　　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