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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觉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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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杪死了又醒。
每次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张了张嘴巴,却又总是呼入一口长满病菌的毒雾。
一种专门杀死失败实验体的人造毒气。
还很冷,这里的温度也跌到了零摄氏度左右。
云杪躺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堆成小山一般高的垃圾。
她看了会,忽然发现垃圾堆之中,混杂着好多具人骨。
也不知道是多少代以前的实验体。
幸运的,还能自然腐化,好歹能在世界上留下一堆烂肉或者骨头。不幸的,就会被路过的异种吃掉。
但幸运的又能有几个呢。
乌托邦终端的运算空间有限,除了特别有研究价值的个例,绝大多数一类实验体一旦觉醒失败,在被送入回收中心并最终确认死亡之后,研究员就会立刻删除他们的档案。
名字、编码、相貌图像、累计至今的每一次实验数据。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永久删除。
除了同期觉醒成功的实验体认识他们,不会再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群实验体也曾为人类种族热烈地燃烧过。
即使——认命死亡,本就是他们觉醒失败之后,唯一的价值。
云杪的意识忽然断裂了一瞬。
她又一次死了又醒。
这个“复活”的流程,她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循环了六次。
……不愧是乌托邦制造的回收中心,果然留足了许多能够杀死实验体的手段。
剧毒、低温、虫群、游荡在四周的异种、抑制异能的特殊磁场、每多走一步就可能踩中的攻击陷阱,以及更多无法想象的酷刑。
乌托邦设置这么一个处刑场,自然不是为了故意折磨他们。
作为人类的实验体,当然很好处理。
但寄宿于实验体体内的天灾种子,却很难杀。
有时候,人类的意志死了。
但天灾种子,却借此发芽了。
回收中心设置那么多人类肉.体无法承受的酷刑,都是为了逼死他们体内的天灾种子。
正常来说,实验体进入回收中心之后,他们的大脑意识最晚也会在三个小时之内死亡。
但云杪却撑了一整天。
因为她的异能之一是【生命回流】。
一个能够被动倒转身体伤势的时间系异能,云杪已经在努力去控制它不倒转身体的时间。
然而被动异能就如同呼吸一般的本能,而人难以克服本能。
“咔嚓咔嚓……”
云杪任由爬过来的异种啃食她的脸、手和腿,实际上,她的身体时间倒转了多少次,就意味着她被吃过多少次。
她是不幸运的那个。
云杪的身体躺在地上,但她的灵魂其实很想站起来,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挣扎。因为无数死去的或活着的人类,都好像出现在了她的附近,一起死死地压住她,沉重得令她无法呼吸。
恶心的咀嚼音更是在云杪耳边挥之不去。
真希望异种可以把她吃得一干二净,最好连骨头也不要留下。
黄雀一定会想尽办法进入回收中心,如果让他看到了她的尸体,那他一定会自杀。
她和他在同一个培育仓发育长大,前后出生的时间只相差了一秒,只不过黄雀早一天,而云杪晚一天。
据某位早已去世的研究员记录,他们还是两个小婴儿的时候,就总是黏黏糊糊地缠在一起。后来研究员们怕云杪把黄雀当作异种吃掉,就早早把两个人分开培育了。
所有人都说,S0313001的云杪是个怪物。
但身为S0313002的黄雀,便不是了么?
夏蛰总是会嘀嘀咕咕地抱怨她是三个人之中被落下的那个,但其实不是。是夏蛰的内心深处在隐隐排斥他们,只是她一直意识不到。
云杪和黄雀都是怪物。
而夏蛰是一名人类。
只有怪物和怪物才能相互理解。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怪物。云杪是大怪物,黄雀是小怪物。一旦大怪物死了,小怪物一定会随之而去。
就像云杪想象不到黄雀会有一天消失在她生命中的场景。黄雀也同样想象不到,总是站在最前面的云杪,居然会有觉醒失败的这一天。
所以云杪不让黄雀见她最后一面。
只要没有见到,那么乌托邦给实验体大脑烙下的思想钢印就会拖着他,不许他违背身为大觉醒者的使命。
黄雀说不定还会自欺欺人地以为她躲在了世界上哪个角落呢……
好疼。
云杪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爬上了一群毒虫,越来越多异种似乎意识到她是一个可以自己再生的食物,纷纷争先恐后地挤了过来。
要是有镇痛剂就好了。
怎么才能让【生命回流】停下……
究竟该怎么样才能真正地死掉……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应该老是训练这个异能。
云杪无趣地想着。
或许再过一天,两天,三天,等被动异能也被逼到使用极限的时候,她也就差不多死了。
等到了那时候……一切就……
云杪愣了下。
就会怎么样呢?
五年后,十年后,一百年后的乌托邦会变成什么样,人类文明还能存在多久,这些都已经不是她有资格知道的答案了。
贪婪的异种们忽然停止了进食。
它们疑惑地看了看这具人型肉块,有些郁闷地想着她长出新肉的速度怎么越来越慢了?
【生命回流】停止了一小会。
云杪更进一步地抑制了呼吸一般的本能。
在时间正常流走的这一刻,她忽然再也感觉不到那巨大的压到自己身上的重量,灵魂也仿佛飘到了空中,看到了惨不忍睹的自己。
她的肉在被吃,伤口流出的血也被舔了干净,眼睛在死不瞑目地瞪着。
她现在……是真真正正地在死去。
云杪隐约地听见了一些来自彼岸的幻音,好像是谁在对她说可以闭上眼睛了,因为这样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
云杪缓慢地合上眼睛。
刚闭上眼睛的瞬间,视野是血红的。
但很快,红色就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然后再过了一会,就连这存在的黑暗也沦为了不存在的虚无。
什么颜色都没有,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分不出生与死的区别。
其实人根本没有灵魂。
……
寂静。
长达三分钟的寂静。
三分钟后,云杪又被生命回流惨烈地拉了回来。
但这次她没有直接醒来。
而是,做了一场很绝望的梦。
在梦里,云杪看见了一只很漂亮的小鸟。
它的羽毛很蓝,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泛着柔光,如同尘世间真正的精灵。
云杪站在一棵巨大的世界树前,以为自己来到了死后的天堂,于是茫然地问道。
“你是谁?”
蓝色小鸟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云杪,没有回答。
但过了会,它忽然张开了翅膀。
朝着天空自由地飞去。
飞跃一望无际的森林。
狂风在云杪耳边呼啸而过,也轻柔地卷起了她未干涸的血迹。
无论是蜿蜒曲折的悬崖、寒冷刺骨的雪山,还是无数湖泊、洞穴、大海、沙漠,都成了蓝色羽翼之下一个渺小的色块。
【我是谁?】
【——我是你的避难所。】
云杪的避难所无边无际。
蓝色小鸟的感官便是云杪的感官,于是它带着云杪骄傲地介绍它自己。
快看!这里都是我们的山!
那里也是我们的山!
云杪先是愣了下,在明白眼前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之后,才笑了起来。
发自内心的笑。
但并不是因为自己觉醒了避难所而高兴,只是觉得她的小鸟很可爱,所以被惹得发笑。
小蓝鸟飞累了,又哼哧哼哧地原路返回,落到云杪的肩上。
云杪伸手摸了摸小蓝鸟的羽毛,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大树,又忍不住大笑。
笑着笑着,云杪悲哀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根本无人能继承她的避难所。
普通觉醒者平均寿命在三十岁左右,而大觉醒者,往往也活不过四十岁。
云杪的避难所没有自动联通夏蛰的传送锚点。这也就意味着她死后,她的避难所不会进入沉睡状态,等着被下一个特性更广大的避难所觉醒者接收。
而是和云杪一同消失。
所以她的避难所再无边无际,再壮丽,又能怎样。
初通人性的小蓝鸟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云杪。
云杪说:“对不起。”
小蓝鸟回答:“没关系,失望是你的自由。”
云杪竭力把那些悲观的情绪压到心底,一边走向世界树,树根之上长了一个奇怪的树洞,向外冒出幽幽的黑雾,她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另一边又游离着思绪,想着她可以回乌托邦了,一旦大家知道她觉醒了一个这么巨大的避难所的消息,肯定都会很高兴。
再之后,就要好好规划一下她的避难所之后该怎么建造才能利益最大化,初期建造需要很多很多人力。不过有森林,也就意味着有水有猎物,可以在这里收割一些食物资源……
云杪漫不经心地想着,同时双手抓着树洞口的边缘,身体仿佛受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牵引,下意识往里一看。
【……】
世界在这一刻寂静起来。
大风停止呼啸,浪花悬于空中,鲜花和树叶都不再生长。
云杪窥见了避难所的尽头。
避难所总有尽头。
即使是她的也一样。
云杪跪坐在原地,冷静地观察了很久很久。
在这个跨越宇宙的尽头,她看见了一个未来三千年时的人类联邦。
……他们也是人类。
……她的避难所连通着另一个时空。
云杪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她只有眼前这座使用寿命最多二十五年的避难所,哪怕前路渺茫,她也会抓着这微小的希望,去供养更多的人类同胞。
但如果说——
有第二个选择呢?
云杪剧烈地动摇了。
她拥有的异能非常多,其中有一个是近似于概念系的【幻象】,她完全可以用这个异能,编造一场巨大的谎言,吸引另一个时空的人过来,不是吗?
与云杪心灵相通的小蓝鸟歪歪头,提醒道:“主人,这可是一个潘多拉魔盒呢!谁知道那些人类究竟是人还是鬼?”
是啊、是啊。
人类与人类之间能相互理解吗?
她怎么敢笃信,这些来自未来时代的强大人类,不会践踏摇摇欲坠的蓝星呢?
可是。
无人能继承她的避难所。
但更没有人会支持她做这么一个激进的决定。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疯了。
甚至在她说出口的那一刻,研究员们一定会想尽办法立刻杀死她。
只有黄雀才会帮她,但两个人说服不了整座乌托邦,他最后会陪她一起死。
“主人?”
小蓝鸟紧张地发现云杪忽然哭了,伸出翅膀试图帮云杪擦眼泪,但很快发现她其实只掉了几滴泪,很快就不哭了。
“我要怎么选……”
云杪喃喃自语道。
但美丽的小蓝鸟只看着她,没有回答,它是避难所本身,更是她多次死了又醒之下分裂出的另一个意识体。没有哪个实验体在觉醒避难所之后,身边会出现一只感官共感的跟随物。
避难所不会代替觉醒者决策。
但无论云杪做出什么决定,小蓝鸟都会支持。
云杪忽然坚定道:“我不需要现在就打开潘多拉魔盒。”
小蓝鸟声音欢快地回答:“对呀!反正这个盒子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打开都可以。”
“我可以先藏起来,再观察他们。”
小蓝鸟歪头,不懂:“观察什么?”
“观察他们的语言、文化、科技,如果他们能和我们彼此理解,那就再好不过。”
“那如果不能呢?”
“如果不能……”
云杪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股强烈的血味从喉咙涌了上来,云杪吐出了一口乌黑的血。
异种没被醒来的食物吓到,反而很开心她又长出新肉了,一时之间吃得更起劲了。
“都滚开!”
“咿呀——”
聚集在云杪四周的异种忽然爆发出似人非人的惨叫。
它们被一阵火焰当场烧死了。
云杪的元素异能有很多种,风、水、木、土,稀少的金属和电雷她偶尔也会用一下,但唯独火最不擅长。
烧死异种的火,并不是云杪放出来的。
刚刚那声“滚”,也不是她喊的。
云杪往右边偏了偏头,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不远处瞬移到她的身侧。
淡金色的长发,血红得不正常的眼睛,这个长得非常傲慢、对别人也很傲慢,从来不会露出任何失态的人,在看清楚她的第一秒,泪水就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的黄雀果然来了。
黄雀跪坐在云杪旁边,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箱,手法熟练地取出一把手术刀,直接往自己手腕上割。
“云杪,你别难过……你先喝点我的血……我偷了很多禁药……我现在就把你治好……”
黄雀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
云杪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块好肉,手脚甚至露出了雪白的人骨。回收中心的特殊磁场更是在不断抑制了她的异能,她自愈得很慢,没办法就这么注射强化生命药剂。
黄雀把手放到云杪嘴边,他血肉再生的异能是最顶级的,所以连血也是种最佳的良药。
“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让我把你治好,可以吗?”
“张嘴……求你了,就喝一口血,好不好?”
黄雀泪流满面。
他很快发现了云杪的意志其实是清醒着的,只是她不肯喝他的血。
换成给别人,黄雀怎么都会扣扣搜搜地只给一点,伤口也会切得很浅很短。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云杪,哪怕她根本不想喝,黄雀还是没忍住又用手术刀把手腕割得更深了些,好涌出更多的血,说不定有几滴能流向云杪喉咙里。
云杪盯着黄雀,没说话。
其实她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黄雀现在完全可以强行掰开她的嘴巴。
但他没有。
黄雀愣愣地看着云杪,确定她真的不肯喝血。
于是,他的手极其缓慢、极不情愿地移开了,另一只手从急救箱取出一块湿布,把刚刚那些流到云杪嘴边和脖子的血都擦得一干二净。
黄雀努力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我本来想穿防护服过来的。不过我想着,就算找到了你,你肯定也不愿意让我给你治疗。”
所以就觉得,算了。
这样还给乌托邦省了一件防护服。
不过就算云杪不肯回头活下来,黄雀还是取出了一些止血绷带和消毒液给她包扎。
“既然你不想治,那就不治了。”黄雀低声说,“我现在只是给你随便包扎一下,可没有在给你治疗。你知道的,就你身上这情况,包扎根本没有用。云杪,你可别在心里偷偷抱怨我。”
黄雀一边试探性给云杪包扎,一边谨慎地观察着云杪的表情,确认她没什么抗拒的意思后,就迅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生怕她下一秒就改变主意,不许他包扎了。
“云杪,我找了你很久。”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被送去了000-D3773那一片区,可我去那边找了你整整半天都没找到你。”黄雀惨笑了下,“我是后面赶紧回了趟乌托邦,求了罗微荧很久,她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进了回收中心哪里。你怎么能在这里呢,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死亡刑罚等级最高……”
啪嗒。
滚烫的泪水落到云杪的脸上。
云杪恍惚地看着黄雀,她第一次见到黄雀哭得那么惨。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
是她害得黄雀不顾一切闯进了回收中心,这里是个污秽之地,纯净的大觉醒者不应该进这种地方。
是她占用了乌托邦那么多生存资源。
她从出生起就没有挨饿过,拥有最高的数据权限,任何资料她都能随便看,还可以有足够广阔的场地训练异能,甚至享受着“天才”之名,明明什么都还没奉献,却能令人敬畏。
都是她的错。
这是她……该得的。
云杪忽然抬起那只戴着终端的左手,帮黄雀擦眼泪。
黄雀看了云杪片刻,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握着云杪的手腕。
“黄雀……”
“我在。”
“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黄雀看见云杪深海色的眼眸一直在盯着他,她的脸上也没有笑,只有无尽痛楚后的平静。
他还能帮上云杪什么忙?
难道是不许他和她去死吗?
一想到是这个可能性,黄雀就无法忍受,几乎想开口拒绝云杪接下来说出的任何要求。
但他只是脸上露出些挣扎的神色,没有真的说些什么,他怎么可能拒绝云杪的要求。即使她要他一个独活下去。
“黄雀,我相信你。”
“我也是。”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会用我的异能骗你。”
“云杪?怎么了?”
“我觉醒了避难所。”
“……”
黄雀的大脑一片空白。
可黄雀还没来得及高兴,云杪下一句话就劈头盖脸地朝他砸来,令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最深的谷底。
“但我不会再回乌托邦。”
云杪只说了这么一句,并且没有解释任何理由。
黄雀恍惚地看着她,下意识问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
“不能。你要留在乌托邦,履行身为S0313001的职责。”
“你需要我篡改你的终端,伪造一个死亡讯号传回乌托邦,对吗?”
“是。”
回收中心没有监控,没有信号。在这里,终端只剩下最后一个功能,那就是确认实验体停止呼吸之后,将死亡讯号传至乌托邦。
只不过,云杪拥有倒转身体时间的生命回流。所以她的终端设计有些特殊,只有当她停止呼吸整整一个小时,死亡讯号才会被正式确立。
伪造死亡讯号,对黄雀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他总有各种奇怪的手段,去帮助云杪达成她想要的目的。
黄雀茫然地问:“那之后,你要去哪里?”
“随便去一个外围区生活。”
“只伪造死亡讯号是没有用的,其他大觉醒者早晚会借传送锚点发现你。”
“我的避难所没有自动连接传送锚点。”
“……好。”黄雀说,“那现在,我可以给你治疗了吗?”
云杪同意了。
黄雀花费两个小时给云杪做个场急救手术,本来他还想把云杪的伤缝合得更全面一些,但云杪又临时打断他:“这样就够了。”
云杪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站了起来,摘下左手戴着的终端,放在黄雀手里。
“我走了。”
“你要抛下我吗?”黄雀绝望地问,“到底为什么不能带上我一起?难道你觉得我没有用?”
云杪这些无缘无故的要求,全部都在透露一个信息——她要一个人苟且偷生。
换作任何一名实验体,甚至是夏蛰,都会认为云杪是个背叛使命的罪人,就应该在回收中心接受整整的十天十夜刑罚,不得好死。
云杪已经远走了几步,听到黄雀这么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黄雀没有一丁点过去从容冷静的样子,眼睛哭得血红,眼泪也被四周卷起的风吹干,他哽咽到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对不起。”
“黄雀,以后你就是S0313001。”
“我会在远方一直注视你的,我会一直活着,所以请你一定不要自杀。如果我听到你的死讯,那我也会坚持不下去。”
云杪的声音很轻地说。
她没有对黄雀撒谎,但也没有解释太多,只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想独活。
虽然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地回去乌托邦,一边履行大觉醒者的使命,另一边偷偷找时间观察另一个时空的人类。
可是她有那么多时间吗?
而且很容易被其他人察觉。
只有彻底离开乌托邦,隐姓埋名,她才能更高效率地观察另一个时空的人类。
观察他们的文明,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化、科技、历史,所有的一切,寻找一个能够彼此理解的突破点。
但如果不能呢?
那她就不会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
如果能呢?
那就打开。
打开之后呢?可以预测另一个时空的人类的行为吗?万一他们想践踏蓝星怎么办?一定非得希冀于外部的帮助吗?自救不可以吗?
云杪也不知道答案。
她在赌。
赌一个价值能够远超于短短二十年的可能性。
云杪最后看了一眼黄雀,然后没有再回头。
但她再次痛苦万分地喃喃道。
“对不起。”
对不起当了她共犯的黄雀,对不起听信了她谎言的夏蛰,对不起培育了她整整十五年的罗微荧,对不起把她当作领袖的同期实验体们。
也对不起,所有在外围区日日夜夜工作,忍受天灾带来的痛苦的人类同胞。
她会赢吗?
她不知道。
这是一场,比苟且偷生还要不齿的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