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丘竹山

6、秋风

　　秋风阁是府里顶秀丽之处，整个枫红院的美景大可尽收眼底。向北有春冬腊梅，向南有清夏鱼塘。秋日红叶胜火，冬季白雪淹没苍萝。
　　平日里符笙最爱这秋风阁。吟诗作赋，调琴抚笛，皆在此地。平日里符笙也最爱和魏铭霄来这里，一起赏月谈心。
　　他的将军给了他一切，给了他新生的权利。如今过得四载春秋，孩童也年至二八，却因细心的呵护，稚气仍然浓厚。
　　然而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正是初尝人生的时候，免不了对七情六欲起探索之心。
　　方从秋风阁辗转来枫红院，符笙正想着再向大夫人问问昨日高汤的熬制之道——近来想着为将军烹饪吃食，魏大夫人的厨艺则是府上说一不二的，定是要好生偷师学艺一番。
　　抬头时，隔着茂密树丛枝叶，隐隐约约看见竹离与何城在檐下相依相和。符笙忆起前些日习得诗文中所描绘的隐秘热烈的爱恋之情，不免红了脸颊。
　　昨日阁内情景不可控地涌入脑中……
　　“笙儿，在想什么？”魏铭霄放下手中竹笺，低头贴上符笙耳边。
　　温热的吐息拍在耳垂上，顿时漫上一层惹眼的红。符笙心如擂鼓，满眼只剩那双方抚摸过自己面颊的宽厚且骨节分明的手。
　　“笙儿……笙儿已明白了……”
　　这年纪的小孩儿，满是青涩，生嫩白皙的身子微微颤抖，连声音都带着勾人的意味，惹得魏铭霄眼神愈发深暗。
　　“方讲的，听懂了？”
　　符笙只看着那“心悦君”三字，却什么也思考不来。
　　兴许是这夏末还残留着炎热吧。
　　可是……此刻，看着亲密无间的何城与竹离……符笙想，自己居然对将军抱着这样的心思，真是，毫无廉耻……
　　少年人正情窦初开，懵懂的情感，一旦生根发芽，也从来都是藏不住的。
　　傍晚夕阳下了天空，皎月升起。符笙一向贪凉，不愿睡在屋里。索性登阁伏案作诗，嗅着清风。
　　不知何处飘来几片落木，符笙妙手瞬成。
　　七月流火，叶满阁楼。
　　亭台悬月，月盈萝萝。
　　符笙写下的仅此而已，只在心里填补上了真实意，轻叹出口。
　　“……情深难得，不问知否。”
　　叶间风动，轻语安人，符笙不觉睡了去。
　　而台阶半中的魏铭霄这才走近为小孩儿盖上披风，沉默着离开了。
　　从他一层层剥开符笙的外壳，看到符笙脆弱易碎的本质开始，一步一步。符笙也顺应着自己心底不可告人的阴翳偏执与私欲占有，彻底成为依附自己而生的菟丝子、槲寄生。
　　可他不能。
　　他还需等。
　　等小孩儿再长大一点，等这一切尚安稳下来。
　　至于风声舆论……他魏铭霄最不怕的便是这些。
　　他身上的非议从未停歇。
　　等到一抹柔软的霞光躺到身后的木板上，符笙悠然转醒。他睡得很沉，很舒适，还梦到了他的将军……
　　将军？
　　当意识到身上披风的存在时，符笙的心瞬间空白了。
　　将军来过了？
　　他听到自己的诗了？
　　夹杂着一丝凉意的风拂过面庞，符笙微定心神。还不能妄下结论，何况他分明没听闻到将军的脚步声。
　　不惦念了。符笙拉紧身上的披风，下楼去寻将军。还是先问问将军今日的午膳有何想法罢。
　　魏铭霄正看着魏樊霖寄来的信，心情略复杂。
　　符笙坐到一旁。
　　“将军……”
　　魏铭霄转过头去。
　　“笙儿。”
　　符笙抬起双眸。
　　“今日的午膳，将军想用什么……”
　　魏铭霄顿了顿，欲言又止。
　　他轻抚符笙的发顶。
　　“按笙儿自己的想法来。”
　　符笙眨了眨眼，慌起身。
　　“笙儿去准备了……”
　　小孩儿绯红一片的白净的脸颊，全然落入魏铭霄如墨深色的瞳孔。
　　门廊上又是温热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