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外先生不爱笑》金水金水

61、星回

　　没用的郑安呆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姑姑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

　　“才遭受这么点打击，皇上就受不住了？”郑妍一面走一面刺激郑安道：“呵，若是你父皇生前再有一个皇子。本宫看你也未必能顺利继承大统。”

　　郑妍是在说，他能继位全凭自己是先皇的独子？

　　对此，郑安表示，姑姑跟驸马待久了，这嘴也越来越毒了。

　　腹诽结束后，在郑安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郑妍却一个后空翻翻到了他面前。

　　对，后空翻。

　　郑安也不清楚姑姑是何时学会这招的，就当他正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方才郑妍裙摆翻飞的残影时，郑妍已经再度开口。

　　只见郑妍犹如鬼魅，附在郑安耳边道：“皇上还在做梦啊？”

　　“梦，该醒了。”

　　于是郑安便从床上睁开了眼。

　　郑安缓缓从床上坐起，想起姑姑在自己梦里的表现还有些心悸。

　　不愧是他，这么天马行空的画面他都梦得出来。

　　暗自轻笑一声，郑安将此梦暂且放置在了一边。

　　夜色清凉如水，郑安着履下地，走向那片竹色竹香的墙面。

　　有时候郑安免不了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灾星。
　　虽然贵为皇帝，却总是在失去。

　　七岁时，他最爱他的父母，认为天底下没有哪个父亲母亲能同他的父皇母后一样疼爱他。
　　可不久后，父母相继去世，他再没了依赖。

　　十七岁时，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是个实打实的烈性子，旁人见风使舵的时候她不畏强权、敢爱敢恨。
　　不久后，天人永隔。

　　郑安过去以为，谭思依已经算是个直言敢谏的了，不想碰上步月，竟是小巫见大巫。

　　想到这里，郑安不禁失笑。

　　他伸手触碰到那道冰冷的墙面，手指划过一道道笔直却不屈的墨竹纹路。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人世间的事情，如同东逝的流水，一去不复返。
　　回想这一生，就像大梦一场。

　　郑安不会想到，对面屋中的女子，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也将一只纤纤手伸了上去。

　　他们虽彼此不知彼此的存在，却心有灵犀、一往而深。

　　抚过对方抚过的墙，寻味过对方寻味过的心迹，也算相爱过一场。

　　“步月，”郑妍坐在美人榻上冷静看着言步月，“墙面可有什么问题？看你盯着看了好久。”

　　“嗯，有红色的毛毛虫。”言步月将手放下，随后面无表情点头道。

　　“什么？！”郑妍弹跳起身，左右反复探看趁手的的灭虫工具，“本宫跟你说步月，这种虫子是害虫，会吃好多树根绿叶的，我们不能放任它跑了！”

　　言步月转过身来淡淡道：“莫慌。”

　　“小女子天天在农田里头忙活，知道它的危害的，你放心，我已经解决掉它了。”

　　“解决掉了？”郑妍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言步月十分好心地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至于公主究竟是因为它是害虫才如此惊慌失措的，还是因为她内心惧怕虫子——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

　　“所以，公主是想以此事来磨砺皇上的心智，以期他同徐老贼对峙时不至于怯场，成功地夺回皇位。”
　　听完郑妍的全部想法，言步月总结道。

　　郑妍眨眨眼，嘴角弯弯道：“不错，”

　　“可是你就不怕郑安从此一蹶不振，反而丧失了同徐老贼碰面的勇气？”言步月提醒道：“这几日，我虽见不到他，但听谭姑娘的描述，郑安这两日的阴影，恐怕已经遍布全身心了。”

　　得了这话，郑妍将满面笑容收了回去。

　　“他总会想通的。”郑妍正色道：“那么多百姓因为上面人的这场纷争吃尽苦头，徐尧把他们看作尘土，自然不会在意，但他郑安必须将这责任担下来。”
　　“否则，他不仅对不起他勤政爱民的父母，更对不起一直以来相信他能一直在位对他们好的众多同胞。”

　　“人，不能太自私了。”

　　“自私点怎么了？”

　　翌日，柏陵嘴里叼了一块大馕，含糊不清道：“我好多天没到这么香的东西了，多吃点怎么了？”

　　慕琼宁跨过厨房门槛，凉凉地对着柏陵道：“郑妍和言姑娘如果不吃东西，便不能喝药。”
　　“郑安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出夺位的对策。”
　　“这里粮食紧缺，你吃了别人就没得吃，你确定要如此？”

　　“都比我金贵是吧！”柏陵又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馕，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先生你去问问我那个爱说大话爱吹牛的爹，走之前他是怎么答应我的？”
　　“他说要带我去野游，缝补一下父子关系。”

　　“结果第一天我费老大劲逮到一只兔子，他同我说他忘带打火石；

　　“第三天，他少带了几包粗粮，害得我们沿途有什么就吃什么，就差啃树皮了。”

　　“这下终于回来，我都要饿死了，还不能多吃点了吗？”

　　郑妍和郑安听到哭闹声，相继从房里出来。

　　离厨房最近的郑安将他们前面争吵的内容听了个大概，见慕琼宁扭头走进了厨房，他估计慕琼宁是去翻柏陵所说的忘带的几包粗粮了。

　　而郑妍在了解到实情后，见坐在地上哭的柏陵实在委屈，便走到柏陵面前宽慰他。

　　“好了，”郑妍弯腰摸摸柏陵的头道：“今日你便吃饱，本宫向你保证，之后绝对没有人会来抢你手里的饼。”
　　“不过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父亲虽然糊涂，但他带你出去玩的心意和想同你亲近的心思是值得认可的呀。”

　　“你想想，你在外面饿了几天，那他不也同样吗？可他也没向你抱怨，还满心觉得是自己叫你失望了，所以他这几天也在尽力去弥补你。”

　　“你看你父亲站在一旁可怜兮兮的样子，你就不心疼吗？”

　　柏陵寻声望过去，见柏松林的确像郑妍所说，一副想要帮忙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

　　柏陵心下一痛，也不坦染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掰下来一半馕饼，之后一言不发地递向了柏松林。

　　郑妍没有回头都知道柏松林此刻的神情一定像是一片突然间放晴的天空，万里晴朗又蓄满雨水。

　　解决完这些，郑妍径直走向厨房。

　　见慕琼宁蹲在地上生火，还拿了一柄小扇旺了旺火势。

　　如果郑妍没有记错的话，这柄扇子从前是由近几十名绣女花了两个月时间才打造出来的这一柄金丝苏绣团扇。
　　之后被抬在郑安的书房，被他欣赏了好久。

　　郑妍直道可惜，慕琼宁却不紧不慢道：“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在意这些生外之物有何用？”
　　“你这么心疼扇子，不如叫郑安尽快恢复原状，回宫后这扇子要绣几把有几把。”

　　“本宫倒是想，”郑妍坐在慕琼宁给自己移过来的小板凳上，同他肩并肩谈天，“可人非草木，岂非无情无义？”
　　“总得给他时间消散伤痛，给他时间思考。”
　　“本宫若霸王硬上弓，恐怕他会应激，甚至觉得他应该以死谢罪，到时候，本宫想哭都不知道上哪哭去。”

　　“你就这么想让他回去坐皇椅？”慕琼宁顿了顿，换了个方式问道：“假如他最终打败了徐尧，却不去当皇上，你觉得你那时会如何？”

　　会如何？
　　听到这个问话，郑妍愣了下。

　　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郑安不当皇帝的情况，也始终认为，郑氏皇族应该在他的努力下越来越兴盛。
　　可若郑安与自己的想法不一致，她又该如何呢？
　　郑妍回答不出来。

　　“他不会不当皇帝的。”再次出声时，郑妍少见心虚了一下，有点无法直视慕琼宁的目光，“振兴大颂是他父母留给他的遗愿，他不会不遵循的。”

　　慕琼宁得了这话，平静地看了郑妍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又添了点柴进去，火苗“砰”一声，烧得更炽盛了。

　　接下来，郑安与徐尧之间的关系也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在做了几个月无名无份的皇帝之后，徐尧开始倾全国之力搜寻郑安他们的下落。

　　从前徐尧还想着将郑安活着抓回宫来，后面他的耐心耗尽，如今已到了誓要杀死郑安的地步。

　　就在这种胶着的状态下，慕青山却在这时跑回皇宫里做起了徐尧的国师。

　　而背后推动慕青山的，正是郑安。

　　郑安暗自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被云南长老主动邀约见面。

　　这一见面，云南长老登时给郑安提供了一个周详的对策，还主动同郑安保证，自己会不遗余力的助他上位。

　　那天，郑安坐在付影的对面，觉得这位仿若春风拂面的老者颇为梦幻。

　　就在前段时间，云南长老还极力抗拒同他合作。

　　郑安不明白，究竟是谁在短短时间说服了长老加入，还如此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助力？

　　再看向付影一旁神色高深莫测的慕青山以及同样抬高下巴侧眼看他的郑妍——这里面一定有郑妍和驸马父亲的努力——郑安顿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