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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沉冤得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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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不吃了,春桃。”郑妍并不知身后之人是谁,用手支着头背对着慕琼宁道:“你别劝我了。”
“是我。”慕琼宁出声道。
在听到慕琼宁清冽嗓音的一刻,郑妍想到的却是慕琼宁所受的鞭伤那么严重,今日怎的便下地了?
她连忙起身叫春桃来点灯,待她把整个屋子都点得亮堂堂的时候,慕琼宁早被请上卧榻,身边堆满了点心果盘。
慕琼宁:“……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郑妍觉得理所应当,一面给他剥南丰橘,一面愉悦道:“那必须呀。你可是挂在本公主名号下的人,不仅没为你带来什么福祉,还叫你被人欺负成这样。本宫这心里也不大好受,只能尽力弥补你啦。
“对了,你找本宫何事?”
郑妍用她那双在烛光底下泛着紫黑浮光的眼睛盯着慕琼宁的时候,她自然不知道,此刻的慕琼宁看她简直就像一尊闪着耀眼亮光的救世主雕像。
“罢了,”慕琼宁有些无奈道:“原本是担心你在皇上那心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如今看你,倒是精神得很。还顾得上照顾别人的情绪。”
“你说这个啊。”郑妍想了想,脑中无端想起文承恩的那些话,随后失笑道:“本宫刚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确实有些情绪化。
“但本宫想了很久,倒也释然了。
“毕竟……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慕琼宁盯着郑妍的脸看了一会,目光似乎柔顺起来。
他侧首示意郑妍看向他方才端来的食盘,郑妍这才看到盘中摆了一个白瓷汤盅。她顺势捧过来揭盖一瞧,竟是一盅鸡丝汤。
这盅鸡汤被它的主人熬得肉质松软,更以姬松茸为佐料,不仅色味俱佳,亦与其药理特性相符。
郑妍捧着鸡汤坐在了慕琼宁的旁边,冥思了一个下午,她这会儿也有点被鸡丝的鲜味给勾住了胃,连喝了好几口。
“你不好奇这汤放这么久了,还是如此新鲜可口吗?”慕琼宁循循善诱道:“春桃见你一直不曾进食,也珍惜着你的胃,每隔一段时间便重新做一遍,争取你吃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新鲜的。
“有时候,莫要辜负你身边一直关心着你的人。
“譬如春桃,譬如……李云戈。”
听慕琼宁提起他,郑妍面上没有任何扭捏,不见介怀亦不见怨恨,她只是无比真诚地解释道:“可是先生,本宫以为,我们早就结束了。
“也不能算是结束,”郑妍想了想,觉得不合适,“本宫和他并未表明过心意,但他容貌俊秀、尊重女子,学识人品亦不差,本宫年少时也曾有过隐隐约约的动心。
“本宫那时便想,若是他对本宫亦是相同的心意,那便在一块好了。
“可是,探花的生活似乎总是被人推着向前的,似乎充满了身不由己。
“本宫想过帮他,想要救赎他,便在平常的日子中不动声色地留意着他。
“他似乎并不排斥本宫进入他的生活,但他也没有主动靠近过本宫。
“后来,他母亲去世,他整个人就像被人嫌弃的、一个生锈的香炉,不再散发清香,也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能够重新捧起他来,珍视他并保护他。
“本宫在助王娲的父亲平反时,也有意帮他走出心结。可案子越查越惊心动魄,他母亲竟是由他父亲一手造成,本宫这才惊觉——
“他的人生过于沉重,本宫能否救他于水火,本宫反而不确定了。
“再加上,他始终对我敬意有加,情分便显得稀薄。或许他的人生本就不需本宫救赎,一味地做感动自己的事,仔细想想,也挺无趣的。
“后来,本宫病重,更是心力交瘁。渐渐地便释怀了,也慢慢地放下了他。
“本宫不知,本宫这份心意他可曾知道,若不知,便就如此吧。
“至于先生方才讲的珍惜身边的人,本宫想,许是误会了。”
“并不是误会。”慕琼宁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在意她与李云戈的关系,举手投足间自是那般恬淡悠闲。可不知为何,郑妍却在慕琼宁笃定的话语中,听出来一股浓浓的较真气息。
慕琼宁当然不知郑妍此刻在想些什么,只继续道:“公主只说你自己从未在他那里体会到情意,那便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便是你过于迟钝,从未读懂过他秘而不宣的隐晦爱意;
“第二种,便是他后知后觉,在他疲于奔命之事,他忽略了你的感情,待他终于发现之后,你留给他的却只剩下背影。
“总之,那日在天在水,我看他在你追着捡那颗石子时,露出的担忧神色,那绝不是一个对你无情之人所能流露出来的。”
郑妍微微张大嘴,听得有些发愣。待回神之后,她晃晃脑袋,整理着思绪道:“等下等下,总之先生的意思是说,探花如今对我……
面对慕琼宁有些灼热的眼神,郑妍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接着她想到了她在李府的所作所为,郑妍又坚定起来,“可那又怎样呢?本宫跟着旁人揭穿了他父亲的秘事,未来还有可能成为敌人,这样的关系,想来再续前缘也不大可能了。”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慕琼宁看起来似乎在宽慰和鼓励她,“若是哪天他从伤痛中走出来,你亦对他怀有旧情,岂不皆大欢喜?”
郑妍思量一番,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却说不上来,苦着一张脸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本宫此后便可以不必在本宫与你的这门婚事,待婚后亦可拥有自己心悦之人,谁也不必约束着谁?
“先生不愧心胸宽广,本宫明白了……哎,先生您怎么起来了,快坐着,好好休息。”
“……我坐累了,起来伸展伸展。”如果郑妍没看错,慕琼宁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郑妍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半晌,慕琼宁提出告辞。
三月廿八,嘉珉大长公主大婚,半城的人似乎都来沾喜气。
彩带飘扬,红粉漫天,慕琼宁褪下他的青绿衫子,换上了明艳的婚服。
郑妍一大早被困在屋子里描眉抹粉,自然没看到慕琼宁的全新模样。
而且,她眼下忧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大婚之前,慕琼宁的母亲赵无绵从扬州城赶来,慕琼宁去带她见了他母亲。
赵无绵的长相带有几分英气,与慕琼宁最相像的一点便是——
她的眼睛看向人时,同样是震魂慑魄的。
郑妍无端有点不大敢看大厅里端坐的那位贵妇人,无事可做时,便抬眼盯着赵无绵头上的那枚金步摇看,仔细到快要能数得出那只凤鸟的金羽有多少根了。
当然,郑妍这么紧张,还是有缘由的。
自他们在公主府聊过一晚之后,郑妍发现这于缓和她和慕琼宁之间针锋相对的关系并无多少裨益便罢了,反而较之从前更加恶劣。甚至到了闭门不见的地步。
郑妍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正好韩甄的儿子这边有了新进展,她与谭思依、王娲便乔装打扮成异域舞女混进了朱绮楼,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这韩甄二子韩司荧,风流成性,目中无人已久,仗着他爹的权势,欺负过不少无辜百姓。
前段时间,他来朱绮楼点了一个男伶陪他饮酒作乐。
不想,在府上被心情不佳的韩甄狠狠批斗过又闷闷不乐的他,便在男伶仅仅只说了一句无心之话后,狠狠将酒杯向其砸去。
舞女也是个刚烈男子,便同他争执了几句,韩司荧恼羞成怒,提着男伶的脖子便将他带到二楼的栏杆处叫他道歉,还扬言要把他推下去。
也不知是这栏杆年久失修,还是韩司荧怒火中烧时,手上的力气失了分寸,男伶后腰位置的栏杆竟骤然断裂,男伶硬生生从二楼跌了下去,当场毙命。
此事,朱绮楼的老鸨自然不能放过韩司荧。
老鸨说,这男伶虽无父无母,只伶仃一人,但得给她一个交代。
若人人都知道她朱绮楼死过人,以后谁还敢来?
韩甄近来曾叮嘱过他,不要惹是生非,月钱也给的比先前少了许多。他自然不能叫韩甄知道,便与老鸨商量私了。
老鸨十分爽快,便答应了他,还告诉楼里的姑娘谁都不能说出去。但也告诉他只能替他瞒两日,两日过后叫他带二百两银子过来。
韩司荧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这两日,他自然是四处筹钱,可也不知为何,从前一毛不拔的一个公子哥,如今却十分大方,答应第二日同韩司荧一同到朱绮楼,去替他还债。
结果,老鸨那天收过他的钱之后突然就变了脸色,叫了文承恩的徒弟文径过来。
之后韩司荧竟惊奇的发现,文径的脸与那名男伶的脸竟一模一样!
韩司荧傻眼了,待他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郑妍三人穿着同方才围在达官贵人面前跳舞的舞女一样的服饰走到了他的面前。
韩甄不知道,文径乔装的男伶身后的栏杆是着人故意设计松动的,他头上的帽子中有一个血垫,摔下去的同时不仅起到保护头部的作用,还能在此基础上,溢出一半的鲜红液体。
韩司荧亦不知,老鸨和他的友人早已被郑妍策反。
就当文径拿了人回大理寺,终于替王娲父亲洗刷冤屈之后,郑妍一身奇珍异服,就连自己身上的如意对襟褂,也同她下面的襦裙有一段距离,隐约露出了她腰际白嫩的曲线。
她刚走回公主府,一辆马车也停在了公主府的台阶下。
走出来的正是慕琼宁与赵无绵。
就算赵无绵并未有何表示,郑妍换好常服之后,再次同赵无绵见面,她还是很尴尬。
嗯,毁灭吧。
郑妍绝望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