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叶子不苦

3、重活一世

　　我仿佛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极沉，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回放。

　　我是十七岁嫁给她的，祖母年事已高，强撑着为我们订婚之后便一病不起，挣扎几年后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我守了三年孝，在守孝期满后嫁给了她。

　　我们可以算是一同长大的，祖母曾是先帝太傅，名满天下，门生众多，她常常来府上探望，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她成婚前便答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她府中只会有一个王君，不会有别的男人，成婚后我确实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也仅仅只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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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往的一切如同一场噩梦，我大叫一声醒来，冷汗将贴身的小衣打湿。

　　我惊魂未定，坐在床上喘气，但我分明记得我已经死了，腹中嗜人的痛意仿佛还在。

　　我环顾四周，这是我在秦府未出阁时的住所。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的小侍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有些发愣，我死得那般不堪，死前又送了秦家一份大礼，他们这些知道了秘密的下人，应当会被灭口。

　　我正出神着，他已到了近前，“公子午睡醒了，奴才服侍您沐浴吧，昨日燕王殿下回京，派人传了话过来，今日会来拜访，看时辰应是到了。”

　　我闭上眼睛，已经确信自己是重新回到了十七岁。

　　其时我刚刚出孝，而在边关守关近三年的燕王也回来了，为了成亲。

　　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嫁入燕王府为王君了。

　　沐浴梳洗过，我坐在镜前发呆，镜子中的我年轻了好几岁，比之成亲三年后的我，更显稚嫩。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的小侍雀跃着，“公子，殿下来了，大人叫您即刻过去呢！”

　　我下意识站起身，飞奔向园外，我要见她，我要立刻见到她。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我才越过内院月拱门，她已经出现在了近前。

　　“七七，我回来了。”前面的女子一如当年，边关几年风沙，她瘦了许多。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飞奔入她怀中，目光贪婪地描摹她的容颜，似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底。

　　我被她抱了起来，双脚离地，整个人感觉飘在空中，踏不上实地。

　　良久，她终于停了，埋首在我颈窝，狠狠地嗅了一口，“七七，我很想你。”

　　意识渐渐回笼，我正看到小侍躲在一旁偷笑，才反应过来我与她还未成婚。

　　我红着脸后退一步，她却伸手又揽我入怀，“七七，你长大了。”

　　透过她的眸光，我似乎看到了这背后蕴含的深意，我有些无措，双手抓着她的衣襟，“我、我也想你。”

　　声音几不可闻，她却像是听到了仙音一般，在我额上狠狠亲了一口。

　　即便这是我与她婚后经常发生的事情，自那日我与她闹和离起，我再未经历过。

　　她松开了我，又去拉我的手，“秦大人让人去叫你，我一刻都等不及了，想早些见到你，若非昨日一定要入宫，昨日我就直接过来了。”

　　她说得与上辈子一般无二，我有些恍惚，还沉浸在上辈子的惨剧中。

　　“七七？”她唤了一声。

　　“没事。”我回神，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只是太久没见，突然看到你，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就笑了，不顾旁边小侍的存在，在我耳边轻声细语，“那等我们日后成婚，可是要天天相见，夜间同床共枕的，七七到时候还如这般可怎么是好？”

　　我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挣脱开她的手。

　　上一世被她使计松开了手，这辈子我再也不能放手。

　　远远的看到了主院，母亲与父亲早已等着了。

　　母亲的目光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笑着点点头。

　　我脸上微红，只低低叫了一声，“母亲，父亲。”

　　父亲看着很欢喜，“很快便是一家人了，哪里这么生分，快些入席吧，不说栖儿，便是我与妻主都是日日盼望殿下早日回来呢。”

　　我面上笑意虽未减，心头早已是一片冰凉，上一世父亲如何对我是如何也忘不了的。

　　只是我心中如何想，面上终究不能显出来，有谢熙在此，一顿饭倒是吃得尽兴，只可惜我们还未成亲，吃过饭她便要回府了。

　　我心中咯噔一声，前世如何知礼守礼自不必说，如今竟什么都忘了，看来是见到谢熙，欢喜得过了头。

　　谢熙似乎不理解我为何心情变化如此之快，只抱了我一下，“七七，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你就能成为我的王君了，我只觉得三个月太长，恨不得今日就把你娶回家。”

　　我垂眸，“三个月过得也快呢。”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明日那位凤后就该让我与谢熙同入宫中了。

　　想到那位凤后，我自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上辈子死时的惨状，父亲虽怕事，但若不是有凤后的撺掇，只怕还没那么容易狠心对我下手。

　　仔细想想，身为一个父亲，如何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但凤后一早表现出来的态度只能让我笃定他是知情的，他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换掉了。

　　先帝身子本就不大好，又是个痴情人，凤后生产时难产去了，也带走了先帝大半条命，没多久小皇女也夭折，她便彻底撑不住了，但其实夭折的是当时还是亲王的陛下之女，原本以为陛下登基是名正言顺，不想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入夜，我借着烛光找出了那块玉牌，沿着之前曾发现细缝的地方，仔细寻找。

　　即便已经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但再次打开时，我还是忍不住颤抖。

　　先帝几近油尽灯枯之时得到唯一的女儿夭折的噩耗，那本是亲王的女儿，这消息传到先帝那里却变了人，无疑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想被先帝看穿了，或许当初她的身体确实无力支撑自己追究，也或许担心自己一去，幼小的太女无法面对群狼环伺的朝廷，总之将计就计了。

　　但还是留下一块玉牌，将真相告知，或许是借希望于祖母，只是先帝唯一没有算到的，怕就是祖母年事已高，我不知道祖母是否知道此事，但如今我知道了，一切就都不算晚。

　　螳螂捕蝉，不到最后一刻，谁又能笃定自己是黄雀呢？

　　翌日，谢熙果真来了。

　　“七七，方才父后传了消息过来，说想见见你。”

　　根本不用等母父同意，她们一听是凤后要见我，欢喜得让我立刻跟去。

　　我在心中叹口气，她们哪里知道那宫中于我而言是龙潭虎穴。

　　尤其是今日……

　　我掀开马车帘子，看着外头发呆，好在凤后的打算我已然心知肚明，便更能应对。

　　此行非去不可，我也只能心中有数。

　　凤后看着更年轻了，也是，毕竟早了三年呢。

　　“臣子参见凤后千岁。”我跪下行礼，即便动作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凤后并不会因此打消了念头。

　　“快扶大公子起来。”凤后看着很欢喜，连忙命宫人将我扶起。

　　我谢了恩，才敢坐下。

　　“早听说秦家大公子容色无双，今日本宫见了，才知所言非虚。”凤后笑得热络，“只是平日里燕王远在边关，本宫想着将你叫进宫来怕是让你惶恐，便一直等着，如今燕王回来，你们也能今早完婚。”

　　我的脸上适时红了，垂下眼眸，“劳千岁记挂，实在是臣子的不是。”

　　谢熙在一旁笑了，“还要请父后多多费心，女儿快要等不及了呢。”

　　我不知凤后心里想的什么，但现在他一脸笑意，“急什么，不是还有三个月，总得把一切都准备妥当。”

　　说着，他又看向了我，“只是本宫看着大公子这身子略微单薄了些，这可不好，来日你与燕王成婚，是要多给本宫生几个孙女的。”

　　他并不等我与谢熙有所反应，就扬声叫了两人进来。

　　我看着这两个作宫侍打扮的人，袖下的手微微颤抖，正是他们。

　　上辈子凤后借着我身边的人服侍不好，要将这两人送来服侍我，被我找了借口拒绝了，没成想凤后的目的是谢熙，我拒绝了正好顺了他的意，直接将人指到了谢熙身边。

　　而我因为到底没有与她成婚，并无身份立场阻止，又因为他是凤后，已经拒绝过一次，不好再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熙收了他们。不过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谢熙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他们，这才忍耐了下来。

　　后来燕王下狱，在她书房里搜出来的信件，怕是也有这两人的一份功劳。

　　看到这两人，谢熙面露不解，“父后，这是何意？”

　　“本宫看大公子身子骨弱了些，这两人是内务府才送来的，调汤弄水侍奉汤药的，倒是顺手，不若让他们去伺候大公子，早些调养好他的身子，也好早日为你绵延后嗣。”

　　凤后说着，那两人便到我面前跪了下来，“奴才玉兰（白术）参见大公子。”

　　谢熙蹙眉，她觉得有些不妥。

　　我看出了她的意思，在她开口之前抢先道，“劳千岁想着臣子，臣子多谢千岁赐下的两个侍者。”

　　我分明看到凤后的神色一僵，像是没想到我会接受，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谢熙，之前谢熙一直在外面，他就是想见都见不到，如今回来了，他自然是想将这个唯一的变数攥在手里。

　　只可惜被我截了胡，我袖下手指攥紧了几分，这一次，将这两人拘在我身边，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翻出多大的浪。